梁珊不講話，嘴巴抿得緊緊的。

    梁煙看了梁珊一眼。

    她看得出梁珊不喜歡她，但說實(shí)話，她也真的不想跟他們打交道。如果不是梁以生在電話里說，他也許挨不到明年春節(jié)，想在走前，一家人團(tuán)團(tuán)圓圓吃一頓年飯，她也根本不會到這里來。

    而事實(shí)是，梁以生的身體狀況比梁煙上次看到他時還要差，吃飯的時候他甚至握不緊筷子，但仍然顫抖地用公筷給她夾菜，叮囑她多吃一些。

    梁煙看著對面垂垂老矣的父親，快要想不起來他年輕時的樣子。

    記憶中似乎也是有過幸福時光的。那是兩三歲的時候，每次爸爸回家，總會抱抱她，把她舉得高高的，問她有沒有想爸爸。

    她曾經(jīng)也坐過爸爸的脖子，像所有小朋友那樣。只是幼年時候的記憶太久遠(yuǎn)，而長大以后的內(nèi)心又太過荒涼孤獨(dú)，對于那些久遠(yuǎn)的過去已經(jīng)不太想得起來。

    梁煙很少和她父親這邊來往，到家里來吃飯更是第一次。李蕓對她很客氣，也不時招呼她吃菜。梁承似乎對林望很熱絡(luò)，姐夫姐夫叫個不停。

    至于梁珊，像個沒長大的小女孩，不高興全寫在臉上。

    一頓飯吃得不算太自在，但也不至于難受。

    前兩年過年都是一個人在國外，今晚倒難得有點(diǎn)熱鬧。

    只是吃完飯，大家坐在一起看電視時，梁煙還是能夠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個外人。

    李蕓坐在沙發(fā)上削橘子，梁以生不時地咳嗽，梁珊不懂事歸不懂事，但還是很愛自己的爸爸。她坐在旁邊給爸爸拍背，又進(jìn)屋拿毯子來披到爸爸腿上，蹙著眉尖，“前幾天就叫你多穿一點(diǎn)，不要到陽臺去吹風(fēng)，現(xiàn)在好了吧?！?/br>
    她說著說著眼眶紅了。

    梁以生心疼地拍拍女兒的手背，安慰她，“爸爸沒事，別哭?！?/br>
    “誰哭了，我才沒哭?！绷荷杭t著眼眶走了。

    梁以生有些抱歉，抬頭對梁煙說：“小煙，讓你見笑了?！?/br>
    “沒事?！?/br>
    梁以生怕自己對梁煙照顧不周，手微微發(fā)顫地端起桌上的果盤，遞到梁煙面前，“小煙，你看看喜歡吃什么，要是不喜歡，我讓阿承再去買?！?/br>
    梁煙看著梁以生顫抖的手，垂下眼簾掩住難過的情緒，她伸手接過果盤，“我自己來吧，爸。”

    “小煙，上次的事情多虧了你。要不是你肯幫忙，這老房子怕是保不住了?！?/br>
    梁煙搖搖頭，“您不用這么客氣。”

    “阿承，謝過jiejie沒有？”梁以生看向一旁的梁承。

    梁承雖然對林望熱絡(luò)，但對梁煙多少還是有點(diǎn)不自在，他抬手撓下后腦，對梁煙說：“姐，之前的事謝謝你了。等我有錢，會盡快還給你?！?/br>
    “沒事?！?/br>
    梁煙在這里坐到晚上十點(diǎn)，和梁以生聊了些家常。梁以生的身體不能久坐，到后面臉色就很差了，咳嗽也更頻繁，李蕓想扶他回房休息，梁以生擺下手，對梁煙說：“小煙，你來我房里一下，我有話對你說?！?/br>
    梁煙猜到她爸大概還有話要對她說，點(diǎn)下頭，松開林望的手，跟著一起去了梁以生的書房。

    梁以生坐在椅子上，手發(fā)顫地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文件，他遞給梁煙。

    梁煙低頭看了一眼，是一份遺囑。

    那瞬間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覺得心臟和喉嚨都像被什么壓住了。

    她抬頭看向梁以生，忍不住說：“爸，我問過醫(yī)生了，你的病并不是完全不能治了，實(shí)在不行，我們還可以出國，我已經(jīng)在聯(lián)系了，等春節(jié)過后，就送您過去?！?/br>
    梁以生看著眼前的大女兒，眼中忽然閃出了淚光。

    他到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從來沒有好好看過自己的這個女兒。她是怎么長這么大的？記憶中明明還只是個小不點(diǎn)，跟她mama長得很像，兩三歲時就漂亮得像個洋娃娃。

    怎么一眨眼，就已經(jīng)長成一個大姑娘了？

    眼淚從梁以生的眼眶中掉下來，他滿眼淚水地望著梁煙，嘴唇顫了顫，心中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最后到了嘴邊，全都變作了一句哽咽，“小煙，爸爸對不起你。”

    梁煙搖搖頭。

    她早已釋懷了。

    那份遺囑做過公證，里面關(guān)系到財產(chǎn)分割。

    梁以生如今所剩財產(chǎn)已經(jīng)很有限，除了名下這套房子，還有僅存的三十萬現(xiàn)金。

    房子他留給了梁承和梁珊兩兄妹，李蕓是他們的母親，倆人自會贍養(yǎng)她。

    三十萬的現(xiàn)金，他拿出二十萬給了李蕓，將來梁承和梁珊結(jié)婚，一定會用得上。

    剩下十萬，他留給了梁煙。

    梁煙坐在椅子上，看完那遺囑，抬頭對父親說：“錢我不要，你給阿姨她們吧?！?/br>
    梁以生自責(zé)道：“我知道這十萬對你來說不算什么，可你就當(dāng)做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一點(diǎn)心意吧?！?/br>
    他抬起頭，滿眼滄桑地望望這間老房子，無力地說：“其實(shí)這套房子也應(yīng)該留給你，畢竟你出錢把房子贖回來的。但是小煙……”

    他看向梁煙，眼中有淚光閃爍，“算爸爸對不起你好嗎？你沒有這套房子不會影響什么，可小珊她們娘仨沒有這套房子就沒有地方住了，我不能不為他們考慮?！?/br>
    梁煙看到遺囑內(nèi)容的時候，心中多多少少的確有難過。不是因?yàn)榉孔樱膊皇且驗(yàn)殄X，而是因?yàn)樗赣H始終還是把梁珊梁承包括李蕓，看做是最重要的人。他擔(dān)心他們，放不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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