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靈飛經(jīng)也是如此。

    顧曦越寫越入神，皇帝卻瞧她瞧呆了。

    這丫頭身上那股韌勁是他不曾見過的。

    而且一看她那專注的神情便知，這丫頭是個沉得住氣，耐得住寂寞的。

    比起那些整日傷春悲秋的京城世家女，顧曦身上多了幾分空靈和沉靜。

    她總是給他驚喜。

    顧曦一氣呵成寫完，看了一眼，自己都很滿意。

    “陛下，我寫的怎么樣？”

    她眸眼亮晶晶的扭頭，卻發(fā)現(xiàn)皇帝怔怔望著自己，顯然已經(jīng)出了神。

    顧曦羞得滿臉發(fā)燙，連忙回轉(zhuǎn)過去，捏著那支小狼毫不動。

    皇帝回過神來，細(xì)細(xì)看了一眼那靈飛經(jīng)，眉眼舒展開來，“很好，你能寫成這樣十分不錯。”

    “這格局，這框架，還有靈氣都學(xué)到了，只是唯獨一點還要注意…”

    皇帝邊說邊將她整個人擁在懷中，握住了她的手，在旁邊一張空白的宣紙上開始演練，灼熱的氣息撲灑在她脖頸，顧曦繃緊了神經(jīng)，吸著氣，額頭都滲出細(xì)汗。

    “你字跡過于娟秀，少了幾分挺拔的勁兒，你瞧，提筆要這么提，往下的時候要干脆利落，顫顫巍巍寫出來的字，圓潤好看，可大抵還是少了些風(fēng)骨…”

    顧曦聽著耳根發(fā)燙，不過卻十分認(rèn)可。

    哥哥先前說她字跡娟秀，還說姑娘家字跡娟秀應(yīng)該的，但是皇帝顯然眼界更高，要求更高。

    但是顧曦很贊同，今后可以學(xué)著點。

    “謝陛下，我記住了……”

    顧曦的聲音軟糯，帶著幾分低沉和失落。

    她的眉眼也近在咫尺。

    皇帝側(cè)著臉望她，

    長長的鴉羽輕輕掩著，貝齒咬著下唇，眼角似有淚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瑩潤濕漉，時不時眨一眨，怪撓人心扉的。

    皇帝的手下意識的收緊，將她整個人箍在懷里，俯身而下，試圖去親吻那飽滿的菱唇。

    顧曦心下猛地一跳，下意識往側(cè)邊邁了一步，掙開了皇帝的環(huán)抱。

    皇帝身子一僵，唇角的笑容落下，跟著直起身子，臉色已不復(fù)先前那般溫和。

    顧曦身子在輕微發(fā)抖，一股強烈的緊張和害怕籠罩著她，有那么一瞬，她想放棄掙扎，任由他將自己收入宮，就這么過一輩子好了。

    些許是骨子里的傲氣，逼得她邁開步子，顫顫巍巍跪在了皇帝的跟前。

    皇帝目視前方，視線落在對面墻壁上那副悟道松上，余光注意到她纖纖發(fā)抖的嬌軀，舌尖在唇齒打轉(zhuǎn)，想問卻不敢問出口，怕是自己不想聽的答案。

    沉默在二人之間流轉(zhuǎn)。

    氣氛一度壓抑的毫無聲息，

    天色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一顆顆豆大的雨滴砸了下來。

    緊接著風(fēng)卷暴雨，從院子上空澆了下來。

    雨勢越來越大，漸漸掩蓋了堂屋內(nèi)沉悶的氣氛。

    皇帝默然看了她半晌，終于啞聲開口，

    “真的已經(jīng)想好了？”

    冷風(fēng)夾著濕氣撲打而來，顧曦打了個寒顫，卻是鼓起勇氣點頭，“臣女想好了，陛下…臣女無福享受您的寵愛，臣女思來想去，不喜深宮寂寞也好，不喜與旁人爭風(fēng)吃醋也好，抑或是不想當(dāng)妾……可最終無外乎是臣女更愛自己，更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為了陛下選擇入宮，大抵是臣女不夠愛陛下，沒辦法放棄內(nèi)心的堅持?！?/br>
    顧曦說出來這一切后，承認(rèn)自己內(nèi)心最深處的情感后，整個人顯得越發(fā)平靜。

    她目光怔怔落在面前的青石地磚上，聲線又柔又輕，卻格外清晰，“抗旨之罪，臣女一人承擔(dān)，還望陛下仁慈，莫要牽連家人，臣女感恩陛下。”顧曦伏地不起。

    皇帝視線變得越來越冰冷。

    他聽明白了。

    顧曦說不夠愛他，所以沒辦法為了他放棄自由。

    原本他該怒，可仔仔細(xì)細(xì)嚼著她的話，坦坦蕩蕩，毫無遮掩，竟是讓他氣不來。

    其實，她不夠愛，他亦如此。

    之所以跟她糾纏，想哄著她入宮。

    也是因為，她那句“臣女只做妻，不為妾”，他還在猶豫。

    顧曦適合當(dāng)皇后嗎？

    不適合。

    絕對不是大臣想要的皇后。

    她的性格跟皇后的要求不搭邊。

    顧曦是一朵合該寵著的嬌花，那些爾虞我詐不是她擅長的。

    他原本想著先讓顧曦入宮，兩個人恩恩愛愛的，至于立后的事情往后再說。

    他不會急著娶一個合乎皇后標(biāo)準(zhǔn)的女人進(jìn)宮，他會給顧曦機會。

    他也不夠愛，不夠為了她放棄那些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

    那么，顧曦有什么錯呢。

    一股心痛涌上眉心，皇帝蹙了蹙眉。

    他從來不是該斷不斷，反受其亂的人。

    或許，他與顧曦?zé)o緣。

    逼著自己承認(rèn)這一點，皇帝竟是覺得心口疼得厲害。

    “顧曦…朕未下過旨，何來抗旨一說？”

    顧曦聞言不可置信抬眸，盯著他，他眸色深沉，漆黑的如無底洞似的，叫她望不見底。

    她確實是堵他不會真把她怎么樣，可親耳聽到這話，顧曦還是很震動的。

    “陛下…臣女跟您保證，絕不嫁人，不會給陛下添堵……”顧曦伏在地上，拼命地保證著，可那些話說出口時，竟是跟刀割一般疼。

    真的很疼。

    不夠愛是事實，愛也是事實。

    顧曦的淚水跟掉了線的珠子，一顆顆往下砸，她卻飛快的拂去，不叫皇帝發(fā)現(xiàn)她的悲傷。

    皇帝早收于眼底，心情越發(fā)復(fù)雜。

    她應(yīng)該也是難受的。

    “不，你錯了，今后你我各自嫁娶，互不干擾，那件事情就當(dāng)沒發(fā)生……”

    皇帝說完背過身去，再也沒看她。

    先前說“當(dāng)做沒發(fā)生”是故意哄她，如今是真的了。

    皇帝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

    顧曦含著淚怔怔望著他的背影，完全不敢相信。

    各自嫁娶，互不干擾….

    本應(yīng)該高興的，卻不知為何高興不起來。

    顧曦重重給他磕了頭，起身悄然而退。

    雨聲蓋住了她的腳步聲。

    等到皇帝僵了身子，忍不住回眸想看了一眼那如花似玉的人兒時，庭院空空，只余風(fēng)雨飄搖。

    那一株并蒂蓮藏在那扇碩大的荷葉之下，雨勢急奏，噼里啪啦將那荷葉壓得沉沉的。

    那并蹄蓮似乎承受不住這等壓迫，一抖再抖，連那最外的一層花衣也零落不堪。

    一層又一層的花瓣被剝落，只剩下花心嬌嬌怯怯的。

    沒了他護(hù)著，她又該如何抵擋那些風(fēng)雨。

    “高云！”

    皇帝喚了一聲，黑龍衛(wèi)首領(lǐng)不知從何處飄落了下來。

    高云不忍心看皇帝失落的表情，垂著眸立在門口，“陛下有何吩咐？”

    “飛鴿傳書去隴右，叫顧文佑安頓布防，交接給中郎將霍山?！?/br>
    高云聞言微微一愣。

    顧曦不跟皇帝了，皇帝還是忍不住對顧文佑下手？

    似乎察覺到高云驚訝的神色，皇帝瞪了他一眼，

    “朕是要調(diào)顧文佑回京，擢升為兵部尚書?！?/br>
    這下高云就更吃驚了，論理這等朝廷大事，他一個侍衛(wèi)不該過問，可他還是太好奇了，畢竟顧曦不肯入宮，皇帝不治罪就罷了，為何反而擢升她的父親。

    皇帝瞇了瞇眼，語氣低沉，

    “那一夜，終究是朕對不住她，朕與她一別兩寬，卻也不愿看到她受委屈，她毫無城府，沒了朕的護(hù)佑，怕是遲早落入他人手中，顧文佑在邊關(guān)十年，也該回來了，有他這個爹爹在，不會再有人敢欺負(fù)她?！?/br>
    皇帝說完這些話，心中澀澀生疼。

    也沒有想象中那么不愛嘛，只是她不愿，他強求又有什么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不破不立，寶寶們別慌，短暫分手，會有契機復(fù)合。本文男二很快出現(xiàn)，嘿嘿，給陛下制造點危機感。

    另外，想看一紙詔書送到顧家，直接把人抬進(jìn)去宮斗的，晉江應(yīng)該很多，本書不是這個套路，見諒了。

    最后拜托一句，別考究別考究，看小說圖個偷閑，就當(dāng)作者是個瑪麗蘇親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