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空蒙，y雨霏霏。

    靜空抬眼望著屋檐下淅淅瀝瀝的雨，往日俊俏青澀的眉眼如今已歸于從容，眉宇間不見年少時(shí)的跋扈與急躁，反倒如歷經(jīng)滄桑般寧和。

    “靜空師父，我家夫人還在休憩，您可能還須等一等?！毙∩徬崎_竹簾，恭敬地走到靜空的身后，道。

    “無礙?！膘o空點(diǎn)了頭，待小蓮走后，他仍立在陰暗的屋檐下，神情平靜。

    今日講經(jīng)儀式一結(jié)束，他便被自稱是禮部侍郎江大人的侍從攔住，來人解釋說自家夫人喜好禮佛，久仰靜空師父的名聲，想要邀請他到府上談?wù)劮鹄怼?/br>
    禮部侍郎江笠意的夫人，他怎會不知？

    那個(gè)曾經(jīng)令年少輕狂的他癡迷、瘋狂，為她大鬧不染閣、為她黯然銷魂、為她背棄家族走入寺院的女子，那個(gè)他即便是如今，也偶爾會在睡夢中囈語的名字，他怎么會忘？怎么能忘？

    方丈弘寂曾語重心長地告誡他，“靜空，既入佛門，便該忘卻紅塵，擺脫七情六欲，四大皆空，一心向佛。過去那些就忘了吧。”

    他知道，他應(yīng)該拒絕那個(gè)侍從的邀請，可是一想到那個(gè)曾經(jīng)讓他魂?duì)繅艨M的女子，拒絕的話語就說不出口。

    他還是來了江府，江笠意入仕不早，可卻老道圓滑，在官場如魚得水，深受幼帝信任，因而他如今官職雖然并不高，但府邸卻稱得算是宏偉幽雅，雕梁畫棟、水榭歌臺隨處可見。

    看見他來，秋螢的侍女便小心翼翼地上前致歉，“靜空師父，實(shí)在抱歉，我家夫人昨夜睡得有些晚，今早起來仍十分乏力，如今還在房中休息呢。不若您先在外面等等？”

    他又怎看不出這是她的刻意刁難呢？靜空心中苦笑，面上卻點(diǎn)了頭，安靜地等候在外面。

    云銷雨霽，日光初顯，身后的房中隱約傳來女子慵懶沙啞的聲音。

    “哦？他已經(jīng)來了？”秋螢挑起眉，剛剛睡醒的臉上還帶著酡紅，好一個(gè)秾麗妙人。

    小蓮：“是，已經(jīng)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了?！?/br>
    秋螢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頭，忽然柳眉倒豎，嗔怪道：“你個(gè)沒眼力見的丫頭，怎可讓靜空師父在外面g等？還不快去把人請進(jìn)來？”

    “是，奴婢這就去?！?/br>
    掀開竹簾，侍女小蓮低頭走到靜空身后，“靜空師父，我家夫人醒了，請您進(jìn)去。”

    靜空自然聽見了她們的對話，聞言，清秀的長眉皺了皺，按理說他雖是出家人，但畢竟是外男，是不能隨意進(jìn)入秋螢的房間的。

    看出他的遲疑，小蓮忙道：“靜空師父還是快進(jìn)去吧，不然我家夫人該責(zé)罰奴婢了?！?/br>
    無奈，靜空只能跟著小蓮進(jìn)去。

    女主人剛剛在休息，因而房間里的紗簾都還垂著，光線微弱，古樸卻金貴的桌案上擺著金獸爐，爐內(nèi)升起裊裊煙氣，幽香暗雅。

    他進(jìn)去后目不斜視，在內(nèi)室外的屏風(fēng)前止步，低頭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佛珠，單手作禮道：

    “見過江夫人?！?/br>
    是江夫人，禮部侍郎的夫人。

    不是秋螢，更不是秋螢jiejie。

    語氣中不見昔日的依戀繾綣，平淡又疏離。

    慵懶地靠在床榻上的女子接過侍女遞上來的清茶，低頭抿了一口，方笑了一聲，道：

    “蘇少爺，久違啊?！?/br>
    “……”

    回答她的是長久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那道清潤的聲音平靜無波地響起：“貧僧法號靜空?！?/br>
    秋螢笑意收斂了一些，她揮揮手屏退了伺候的小蓮，等到房中只剩下她和靜空兩個(gè)人，她才慢悠悠地撩開朱紅的紗簾，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

    低著頭的靜空只看見一雙白皙光滑的玉珠，女子的腳趾白潤飽滿，嬌嫩柔軟，顯然是備受丈夫憐愛和保護(hù)的，不見半分塵俗氣。

    他的眸色有一瞬間的黯淡。

    不過也只是一瞬，他將頭低得更低了，竭力錯(cuò)開與她玩味的視線對上。

    秋螢笑了，她剛醒來，身上還只穿著一襲單薄的齊x襦裙，料子柔軟貼身，毫不吝嗇地勾勒出她姣好的線條，玲瓏有致，堪稱尤物。

    若是江笠意在這只怕早就撲上來，將她壓在床頭一陣耳鬢廝磨、你來我往了。

    只是靜空依然低著頭，一聲不吭。

    “我聽聞寺院日子清苦寂寞，想必靜空師父已經(jīng)許久沒有見過女色了吧?！鼻镂炗鹴1微傾，向沉默的靜空靠近，身上飄來幽雅的冷香。

    那是江笠意花了大價(jià)錢從京城最好的香料鋪?zhàn)淤I來的，供她熏衣用，為此他甚至被御史大夫以奢侈無度為由在朝堂上公然彈劾。

    江笠意在朝堂上裝傻充愣、毫不示弱，回來卻委屈巴拉地抱著她，邀寵一般親親她的臉頰，小聲道：“夫人，為夫今日可是為著你挨了好一頓罵，你可要好好補(bǔ)償補(bǔ)償我?！?/br>
    想起江笠意，秋螢原本想要逗弄靜空的心倒是收斂了一點(diǎn)，這幾日他忙著祭天大典的事，常常是天不亮就出門，待子時(shí)才披著nongnong的夜色滿身疲憊地回來。

    她有充足的時(shí)間。

    靜空默然，沒有回答她暗藏譏誚的話。

    “從來都說出家人以慈悲為懷，靜空師父卻為何對我如此冷淡？我可還記得，曾經(jīng)靜空師父在床榻上纏著我喚了好久的jiejie呢?！?/br>
    他手里攥著的佛珠一頓，濃長的睫顫了顫，一雙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流露出幾分茫然與無措。

    果然，只要她有心勾引，即便是已經(jīng)遁入空門多年的蘇凜冬也按捺不住心里的躁動(dòng)。

    秋螢莞爾一笑，伸手抬起靜空的下頜，他避之不及，被迫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眼睛躲閃著她肆無忌憚的端詳。

    “凜冬，乖，看著jiejie?！?/br>
    如遭雷擊一般，靜空不敢動(dòng)了，就這么怔怔地抬起眼皮，望向那雙含笑的眸。

    “凜冬可有想我？”她輕笑，手指慢條斯理地劃過他白嫩的臉頰，幽道，“我可是想你得緊呢。”

    “……”蘇凜冬看著她臉上一如往昔的溫柔笑容，再也繃不住了，眼角滾下淚來。

    “想，”他的聲音沙啞，哭腔萬分惹人憐愛，“我很想jiejie，每日每夜都想?！?/br>
    “這樣啊，”秋螢低下頭，輕柔地吻了一下蘇凜冬眼角的淚，輕聲說，“那現(xiàn)在見到j(luò)iejie，開心嗎？”

    “開心……”

    急切的吻落下，眼淚仍撲簌簌地流著，秋螢的嘴里嘗到了咸澀的味道，蘇凜冬像終于找到了主人的流浪狗一樣，依戀地親著她的嘴唇。

    “嗯……”她動(dòng)了情，摟住蘇凜冬的頭，啞聲問道，“凜冬，抱jiejie去床上好不好？”

    蘇凜冬聽話地將她攔腰抱起，掀開朦朧掩著的紗簾，將她放在床榻上，下一刻粗重纏綿的吻便掠奪了她的呼吸，褪下她身上單薄的衣裙。

    “唔，唔，啊……”

    禁欲多年的男子太過急切，冒冒失失地闖進(jìn)那脆弱嬌軟的幽xue之中，秋螢痛得叫了一聲。

    蘇凜冬緊張地低頭看來時(shí)，她卻咬唇催促道：

    “快點(diǎn)，動(dòng)一動(dòng)?！?/br>
    他抿下唇，扶著她柔若無骨的纖腰，屏息挺入，秋螢舒服得呻吟，媚眼如絲地靠在枕頭上，蘇凜冬親著她白玉般的肌膚，又聽她感慨似的說道：

    “昨夜，就在這張床上，我和江笠意做了一次又一次，這個(gè)姿勢，我們也試過……”

    蘇凜冬愣住，隨后好似惱羞成怒，伸手捂住她仍在喋喋不休的嘴，瞪她，眼眶卻紅紅的。

    “別說了，我不想聽！”

    她被他的舉動(dòng)逗樂了，彎起眉眼，雙腿盤上他窄瘦卻格外有力的腰，“好，jiejie不說了。在jiejie心里，凜冬才是最厲害的。”

    蘇凜冬霎時(shí)消了氣，又被她話里的曖昧羞紅了臉，埋首在她的脖頸上咬了一口，愈發(fā)賣力地取悅她的身體，惹來她一陣陣快樂的痙攣。

    地上散落的衣裳，有女子的藕色襦裙，水紅肚兜，男子一塵不染的袈裟，風(fēng)吹起虛虛掩映的床幔，靡艷之景緩緩入目來，純與佛交纏，融合成了欲，能夠吞噬人心的欲。

    雨后的天幕明凈如洗，一襲緋色官服的江笠意徐徐踏入門檻，身后跟著的小廝笑嘻嘻地提著好幾盒胭脂水粉，與前頭的江笠意交談。

    “大人，這些都是送給夫人的？”

    “嗯，上回我沒能陪夫人去看花燈，惹了夫人生氣，這些都是給她賠罪的?！?/br>
    “大人待夫人可真體貼?！?/br>
    江笠意笑了笑，沒多說什么，穿過月門，迎面而來的小蓮看見他，頓時(shí)嚇得花容失色。

    “見了我為何如此驚訝？”江笠意心情不錯(cuò)，因此沒有責(zé)怪她，環(huán)顧了一下院子，忽然皺起眉，淡問，“夫人呢？”

    小蓮驚慌地跪下，哆哆嗦嗦地說道：“夫人、夫人剛才出門了?！?/br>
    江笠意眉頭越皺越緊，“夫人出門你為何沒跟著？休要欺瞞我，夫人究竟在哪兒？”

    他畢竟是朝廷命官，冷下臉來小蓮立即被驚得出了一身冷汗，低頭聲如蚊蚋，“夫人身體不舒服，在房中休息……”

    江笠意沒再管她，直接越過她往秋螢的房間而去。

    竹簾搖曳，清風(fēng)拂面。

    不管不顧地推門而入的江笠意沉默，低頭看了一眼丟了滿地的男女衣裳，血液幾乎冷卻

    夜色深沉，書齋里江笠意垂眼，手里拿著一卷公文，秋螢低頭站在一旁，氣氛凝滯。

    府外的打更人棒槌一擊，揚(yáng)聲報(bào)著時(shí)辰。

    “夫君不要再生氣了?！鼻镂炞呓砩l(fā)著冷氣的江笠意，撒嬌似的拉了拉他的衣袖，“我保證，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

    江笠意沒吭聲，周身的冷意卻更加明顯了。

    “哎呀，好不好嘛？”秋螢俯身靠近他的懷里，軟著嗓子道，“你就不要再鬧了，已經(jīng)很晚了……我都困了?！?/br>
    江笠意冷笑一聲，手卻下意識地扶住了她的腰，防止她沒坐穩(wěn)摔下去，嘴上卻道：“應(yīng)該是和蘇凜冬顛鸞倒鳳，所以才累了吧？”

    “……”秋螢一噎。

    倏地，她眼眶紅了，抽噎一聲，哽咽道：“你、你竟然兇我……”

    江笠意一愣，下意識否認(rèn)，“我沒有。”

    “你有，你看你都不笑了?！?/br>
    江笠意抿下唇，睨著她臉上的淚。

    秋螢嘴一癟，哭得更厲害了，“你看，你還瞪我！你怎么那么壞啊，嗚嗚嗚……”

    “……”

    江笠意啞然。

    “嗚嗚……”

    “別哭了?！笔种感⌒囊硪淼乜ニ难蹨I，那淚水熱得他心弦一顫，心疼極了。

    “嗚嗚嗚?！?/br>
    “別哭了螢螢，”他伸手摟過秋螢的肩，低頭在她的耳畔低聲道，“我錯(cuò)了，我不該兇你，也不該瞪你，我知道錯(cuò)了……”

    靠在江笠意肩上的秋螢聞言，露齒一笑，哪還有半分的委屈？全是j計(jì)得逞的狡黠。

    之所以選擇嫁給江笠意，除了因?yàn)樗麑ψ约呵楦罘N外，還因?yàn)樗麄儍蓚€(gè)青梅竹馬，她對江笠意知根知底，知道他最見不得她哭了，一點(diǎn)委屈都不忍讓她受。

    所以無論她做錯(cuò)了什么惹江笠意生氣了，只要她一哭，或是委委屈屈地不說話，江笠意就立即繳械投降、兵敗如山倒。

    只不過，蘇凜冬……

    她還是不會那么快拋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