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義軍奪取明朝腹地之時，反倒讓后金占據(jù)了宣大薊遼等要地，就等于整個北方都要暴露于后金鐵騎之下。

    所以張順在制定東征戰(zhàn)略之初，設(shè)定的最低目標(biāo)就是奪取太原。

    如果說由澤潞沁遼一府三州之地的上黨地區(qū)乃“天下之脊”，那么太原便是“襟四塞之要沖，控五原之都邑”的“天下肩背”。

    昔日唐天寶年間爆發(fā)安史之亂，太原留守李光弼堅守太原城，大敗叛軍史思明、蔡希德十萬大軍，為后來唐軍收復(fù)兩京，平定叛軍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

    而其后的宋朝雖失燕云十六州之地，同樣能夠依托太原，重建北方防御體系，占據(jù)天下核心區(qū)域。

    而等到靖康年間，太原一失，北方之地盡棄。

    北宋再也不能像大唐那般重整天下，恢復(fù)河山，遂成南北二朝矣！

    據(jù)此，張順深刻的認(rèn)識到太原的戰(zhàn)略地位。

    正所謂：“控帶山河，踞天下之肩背，為河?xùn)|之根本”，太原在則山西在，山西在則北方安。

    故而上黨地區(qū)的澤潞沁遼雖然重要，但是不及太原遠(yuǎn)甚。

    想到此處，張順不由搖了搖頭，笑道：“山西巡撫楊文岳不過一營人馬而已，如今駐守潞州已經(jīng)是勉力支撐，何須動用這許多人馬？”

    “何況南路軍主帥洪承疇、左帥李信皆非庸人，如此兵力優(yōu)勢，又何須相助？”

    你道張順為何有這般說辭？

    原來當(dāng)初計劃之初，張順、洪承疇等人便制定了“緩攻上黨，速奪太原”之策。

    對義軍而言“太原重而上黨輕”，對明軍而言則“上黨重而太原輕”。

    義軍亟需奪取太原，和陜西邊地連成一片，重整北方防御體系。

    而明軍則亟需將義軍據(jù)在上黨以外，以保證北直的安危。

    太原對明軍來說，不是不重要，而是由于太原城距離宣大三鎮(zhèn)較近，精兵銳卒環(huán)衛(wèi)，自認(rèn)不懼義軍圍攻罷了。

    所以戰(zhàn)前，張順故意和洪承疇、李信約定“緩攻澤潞，示敵以弱”。

    讓大明朝野上下產(chǎn)生僥幸心理，認(rèn)為義軍士卒戰(zhàn)力不足，“順賊”野心不大，以動搖其決戰(zhàn)決心。

    實際上這一戰(zhàn)略欺騙非常成功，雖然大明先后派遣了左柱國朱燮元、兵部尚書楊嗣昌作為督師對抗義軍，實際上重心一直在義軍和后金之間搖擺不定，至今也未曾大規(guī)模調(diào)動宣大薊遼四鎮(zhèn)精兵入關(guān)對抗義軍。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如此大好機會之下，張順若不趕快奪取太原，難道還等大明、后金動員起大軍再作計較不成？

    在稍作了解當(dāng)前形勢之后，張順便對射塌天李萬慶下了死令道：“霍州為我軍要地，靈石為我軍退路。將軍須分兵千余駐守霍州，自領(lǐng)士卒兩千死守靈石。”

    “此戰(zhàn)過后，靈石在則封侯可期，靈石失則提頭來見，請君慎之！”

    李萬慶聞言一凜，萬萬沒想到張順居然下達(dá)如此命令。

    人常言“柿子撿軟的捏”，那山西巡撫楊文岳麾下不過一營人馬而已。

    實際上他之所以提這個建議，并非是想讓張順親率大軍夾擊潞州楊文岳，而是想自提兵馬東進，以便建立些功業(yè)。

    結(jié)果如今只需駐守一縣，便能白得如此功勞，哪有何必冒險行事？

    想到此處，李萬慶連忙顧不得衣甲在身，三叩九拜，口稱萬歲道：“靈石在則萬慶在，靈石亡則萬慶亡。李某誓與靈石共存亡！”

    眼見得到李萬慶反復(fù)保證，張順這才放心的離開了靈石，率領(lǐng)大軍一路北上搜尋孫傳庭等部。

    大軍行了兩日，不曾想?yún)s突然聽聞義軍在祁縣境內(nèi)與明軍發(fā)生大戰(zhàn)，張順便連忙催促士卒馬不停蹄一路向祁縣趕去。

    結(jié)果趕到祁縣，戰(zhàn)事卻早已結(jié)束，孫傳庭率魏知友、張大受部退往交城去了。

    于是，兩軍合兵一處，張順見了孫傳庭，述說其離別之事，這才知道。

    原來當(dāng)日，孫傳庭背水列陣和左督師朱燮元率領(lǐng)明軍萬余精銳鏖戰(zhàn)許久。

    明軍“炮不如人”，屢次被義軍擊退，討不得便宜。

    等到傍晚，雙方筋疲力盡之際，孫傳庭命令用船只載張大受部騎兵五百從汾河上游登岸，猛沖明軍右翼。

    明軍抵擋不住，不得不往后退卻。

    義軍騎兵借機而出，砍殺明軍炮手，奪取明軍火炮二十余門。

    朱燮元見事不可為，這才整隊而退。

    而此時義軍以少擊多，也早已經(jīng)疲憊不堪，遂渡河而西，奪取了汾河西岸的交城暫作修整。

    第229章 鳳凰城

    太原城位于太原盆地北端，三面環(huán)山，西面臨河中、南部為河谷平原，整個地形北高南低呈簸箕形。

    東部山地通稱東山，是太行山的支脈，主峰為罕山。

    西部山地為呂梁山東翼，主峰北云頂山為附近最高峰。

    北部系舟山，本是忻定、太原兩盆地的界山。

    其間的石嶺關(guān)與天門關(guān)，號稱“北門鎖鑰”，古為兵家必爭之地，防御由北面而來的敵人。

    然而正是太原這種獨特的地形，決定了它在防守北面而來的敵人的時候，有很大的地理優(yōu)勢。

    而在防守南面而來的敵人的時候，反倒有種被人“甕中捉鱉”之感。

    故而朱燮元久攻孫傳庭部不下，退后太原以后，遂遣參將姜襄駐守太原縣，遣副總兵李輔明駐扎舊縣圪塔，以御義軍。

    那太原縣在太原府城西南四十五里，城周七里。

    原本這太原縣喚作平晉縣，乃是宋太宗趙光義平定北漢以后設(shè)置，其縣城在汾河?xùn)|岸，距如今太原縣城二十里。

    洪武初，平晉縣城為洪水所沒，山西巡撫及太原知府遂上書朝廷，請求重建。

    經(jīng)過核準(zhǔn)以后，選定汾河以西的晉陽城，也即昔日趙光義焚毀太原城遺址處新建縣城，謂之“太原縣”。

    而山西副總兵李輔明駐扎的所謂“舊縣圪塔”，其實就是當(dāng)年平晉縣城遺址。

    由于此地是一個高出附近地面不少臺地，正好可以在此安營扎寨。

    這兩處一個位于汾河以西，一個位于汾河以東，處于太原城以南，正合堵住了義軍北上之路。

    當(dāng)張順攜孫傳庭、魏知友、張大受、楊承祖、張如靖、王忠等五營人馬沿著汾河而上，趕到太原縣城的時候，果然見明軍謹(jǐn)守門戶，防御森嚴(yán)。

    他又派遣士卒，探查附近情形，不多時也得知有一營兵馬駐扎在河?xùn)|“舊縣圪塔”。

    那宋獻(xiàn)策盯著太原縣城看了半晌，不由欣喜道：“殿下，此處亦有一番典故?！?/br>
    “哦？不知是何典故？”張順早已經(jīng)習(xí)慣他神神叨叨的模樣，不由配合地問道。

    “昔日大唐龍興于此，及其德衰，后唐、后晉、后漢和北漢又皆由此而興，龍氣彌漫，故又稱之為‘龍城’?！彼潍I(xiàn)策捋了捋胡須，不由笑道。

    “及宋太宗趙光義攻克此城，為了斷其龍脈，彌其龍氣，故而毀晉陽，設(shè)平晉，以壓勝之！”

    “哦？”此事人所共知，張順對此不置可否。

    “這事兒本不稀奇，只是稀奇的是，等到明初天下方定，大元擎天柱王保保身死，這平晉城竟然恰巧遭水而毀，豈不怪哉？”宋獻(xiàn)策不由神秘莫測地笑道。

    “水火無情，天數(shù)使然，又何怪焉？”張順聞言哂然一笑，心道：哪里還沒有點天災(zāi)人禍，我且看你如何吹噓。

    “水火無情，天數(shù)使然？”宋獻(xiàn)策聞言一愣，隨即不由恍然大悟道，“舜王所言甚是！”

    “話說平晉城為水所毀，諸臣上書朝廷，又在晉陽舊址，復(fù)建太原城?！?/br>
    “這明代復(fù)建的太原縣城內(nèi)，共有九街十八巷，四周城堵五十一堵，敵臺三十二座，城高三丈，壕深一丈?！?/br>
    “設(shè)有四門，其中北門被稱為奉宣門，城門洞向北甕城門洞向東，表示鳳首向東顧盼，有‘丹鳳朝陽’的含義?！?/br>
    “甕城內(nèi)外出路南北兩側(cè)各有一眼水井，象征鳳之雙目?！?/br>
    “東西兩座甕城分別為觀瀾門和望翠門，這兩座城門的外門洞向南，猶如鳳凰的雙翼?！?/br>
    “南門則被稱為進賢門，代表鳳凰的尾巴?！?/br>
    “城內(nèi)的十字街又猶如一只巨大的鳳凰，占據(jù)著高臺，故而此城名曰：鳳凰城！”

    草，張順聽到此處，差點當(dāng)場罵出聲來。

    你道為何？

    原來這水本來就有龍的寓意，而鳳凰二字更容易讓讓聯(lián)想到“火”、“朱”二字。

    宋太宗趙光義用來壓勝晉陽龍氣的平晉城為水所毀，豈不意味著龍氣復(fù)興？

    而新的鳳凰城在洪武初年又在原本的晉陽遺址上重生，豈不意味著龍脈新成？

    “那……那宋先生的意思是？”張順不由試探著問了一句。

    你這廝不會想讓本王毀了“鳳凰城”吧？

    宋獻(xiàn)策聞言笑瞇瞇道：“我曾聞昔日洪武命劉基斬斷天下龍脈，以求萬世永續(xù)，今知其謬矣?！?/br>
    “雖說天下龍脈皆可斷，但哪有自斷其脈的道理？”

    “故而，以吾度之。明者，火德也！鳳凰城者，明之龍脈也！”

    “舜王若能據(jù)其脈，掠其氣，明亡可知矣！”

    好家伙，你這廝神神叨叨半天，就是論證一下攻打太原縣城的重要性？

    張順雖然哭笑不得，不過也不得不佩服宋獻(xiàn)策這廝眼光毒辣之處。

    實際上對東、南、西三面環(huán)山的太原府城來說，汾河兩岸的太原縣城和“舊縣圪塔”正是其南面的兩扇大門。

    若是大門洞開，太原府一座孤城又能堅持到幾時？

    只是如今天色已晚，明軍又守備森嚴(yán)，義軍遠(yuǎn)道而來，士卒疲憊，恐怕一時三刻卻難以攻克。

    張順皺了皺眉頭，不由左顧而言他，哈哈大笑道：“這左柱國朱燮元好大的名聲，我道他如何本事？”

    “不曾想，只和咱們的孫將軍交手一次，便退回太原，擺出一副‘抱頭挨打’的架勢，吾知其怯矣！”

    那孫傳庭等人剛剛聽了宋獻(xiàn)策一通讖緯之詞，又聽到張順如此自信，也不由紛紛大笑起來，士氣也為之一振。

    “舜王殿下，為今之計，當(dāng)安營扎寨，明日再行破敵！”那孫傳庭也并非不知兵之輩，自然知道張順抬高自己，貶低朱燮元，是為了做長久打算，不由連忙諫言道。

    張順抬頭看了看太陽，日頭已經(jīng)偏西，便借坡下驢道：“好，如今天色將晚，咱們姑且退入晉祠，暫且休息一晚?！?/br>
    晉祠在太原縣城西南十里懸甕山南面，又稱晉王祠。

    初名唐叔虞祠，是為紀(jì)念晉國開國諸侯唐叔虞及母后邑姜后而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