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的簾沒有被拉開，屋里依舊昏暗，申雅全裸著身體趴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但沙發(fā)太窄無法翻身，因此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

    迷迷糊糊間，她聽到有腳步聲在靠近，申雅沒有動也沒有睜開眼，那腳步聲在沙發(fā)旁戛然而止，下一秒，搭在腰間的小毯子被輕輕拉下，冰涼的藥涂抹在身后。

    “既然醒了，還要裝睡糊弄我嗎？”

    申雅睜開眼，她剛要翻身，姜云依便按住了她的肩膀，“別動?！?/br>
    她又老老實實趴回去，藥膏冰涼，姜云依下手也沒有很輕，像是還在生氣所以故意弄疼她，申雅沒有發(fā)出聲音，這樣的疼痛對她而言并非是懲罰。

    哪怕兩人離得近，卻無人開口，只有彼此的呼吸聲，會若有似無地傳進對方耳中，姜云依動作很快，她放下藥又將毯子替申雅拉上，“我不反對你和小汐見面，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告訴云溪?！?/br>
    姜云依說完就要走，申雅連忙撐起身子抓住她的手腕，“主人。”

    姜云依停下腳步但并未轉(zhuǎn)身，申雅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對姜云依說，但真正面對姜云依時，千言萬語都化為了一句：“抱歉?！?/br>
    手被甩開，姜云依什么都沒有說，但申雅卻能感覺到對方的不滿，或許是不滿她認錯的方式，或許是不滿她認錯的態(tài)度，又或許是在思考是否還要原諒她。

    光是想到這，申雅呼吸就變得沉重，本消失的壓力又重新聚集，她聽到了房間門關(guān)閉的聲響，“咚”的一聲，讓她如沉進湖中快要窒息的鳥雀。

    窗簾不知為何露出了一條縫隙，月光從外頭爬了進來，只是今日的月光像是被烏云籠罩，讓人無法再感受到月光的輕柔。

    申雅失眠到天亮，周六姜云依不上班，但還是一早就穿戴整齊出了門，走之前將另一輛車的車鑰匙放在茶幾上。

    申雅在家中自己煮了面，吃過后才拿上車鑰匙離開家。

    她今天穿了黑色長袖襯衣，畢竟昨夜關(guān)著燈，姜云依的鞭子有好幾下都抽在了她的手臂上，鞭痕太明顯，她不得不在炎熱的夏日將自己包裹嚴實。

    從家到單位的這一段路，她后背與衣服摩擦了無數(shù)次，疼痛讓她臉色泛白，以至于到單位后還有同事問她是不是不舒服。

    申雅不想一直解釋，只能拿上東西躲進教室，而今天的喬汐也比平時來得早，她剛坐下沒多久，對方就提著東西跑進來。

    喬汐觀察力強，剛進門就發(fā)現(xiàn)了申雅的異常，她書包都沒放下就跑到申雅旁邊，又彎下腰湊過臉仔細看：“申老師，你是不是不舒服？”

    申雅不想解釋，敷衍回了句：“沒事?！?/br>
    她沒有想到這小鬼那么大膽，竟然敢直接伸過手按上她的背，猝不及防的接觸，讓申雅沒有忍住疼，她抽了口氣，盡管已經(jīng)很小聲，但還是被喬汐聽得清楚。

    喬汐變了臉色，突然大叫：“云依姐又打你了！”

    申雅冷睨了她一眼：“不要叫。”

    喬汐看向大門口，立馬跑過去把教室門給關(guān)上，又急匆匆回到申雅旁邊：“你讓我看看?！?/br>
    “別多管?！鄙暄畔訂滔珶@小鬼只要抓著點蛛絲馬跡，就會緊緊咬住不松口。

    “申老師！”喬汐氣得跺腳，“我不知道你們這圈子究竟是怎樣的，但總不能每次都把你打成這樣把？”

    “你不需要知道?！鄙暄挪幌雴滔倥俑鶈柕?，她換了個話題道：“把我上星期布置的作業(yè)拿出來?！?/br>
    “申老師！”然而，喬汐就沒打算上課，“申老師，我們交換秘密吧，我告訴你我的秘密，你也告訴我你的秘密，好不好？”

    申雅再次拒絕：“我沒有秘密?！奔幢阌?，她也不可能和一個比她小那么多的孩子交換。

    “你不要騙我，我都知道?！眴滔锪四敲淳?，她早就把申雅當成自己人，從她的視角看來，姜云依根本就是在虐待申雅，“你喜歡的人，其實是我jiejie，姜云溪?！?/br>
    申雅“唰”地一下抬起頭，她眼中竟有怒火在燃燒：“不要胡說！”

    她與姜云溪早就沒了關(guān)系，她或許曾經(jīng)喜歡過姜云溪，但現(xiàn)在她能發(fā)誓，她已經(jīng)對姜云溪沒有半點心思，昨夜姜云依的話還在耳邊回響，今日又被喬汐點出，這讓她有些羞惱。

    “我沒有胡說，從最開始我就好奇，好奇申老師為什么跟了我jiejie那么多年，卻突然與云依姐結(jié)婚，但后來你告訴我，你是自愿的。”

    喬汐滔滔不絕：“申老師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吧，每次只要我提jiejie姜云溪，你的表情，你的眼神，總會露出些許變化，所以我猜測，你喜歡的人是姜云溪，而非姜云依，你和云依姐結(jié)婚，不過是把她當成我jiejie的替身，對不對?！?/br>
    申雅握緊了拳，她不否認從一開始接近姜云依是想要將她當作替身，但相處后，她發(fā)現(xiàn)姜云依和姜云溪根本是兩個極端，她們除了模樣相似，別的沒有一處地方相同，她之所以眼神會有變化，無非是因為喬汐也是姜云依的meimei。

    她很憤怒，她想要辯解，但喬汐趕在她開口前，再次出聲：“申老師想知道我的秘密嗎？”

    申雅怒瞪著喬汐，想要訓斥卻又被她提的秘密所吸引，所以她沒有開口，想聽聽喬汐能說出什么東西。

    “其實，我也喜歡我jiejie，是兩位jiejie哦?！?/br>
    申雅一愣，眼中的火光頓時消失大半，喬汐這話是什么意思，她說的喜歡是指戀人嗎？同時喜歡兩位jiejie，這也太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是真的?！眴滔珱]有端過凳子，她干脆坐到了申雅的講臺上，“寒假前，我就發(fā)現(xiàn)我喜歡上了兩位jiejie，我迷茫過，害怕過，也擔心過，我不懂你了不了解我，其實我并非mama們親生的孩子，我是被領養(yǎng)的，我剛出世m(xù)ama就死了，所以我從沒見過我親生母親，我是兩位jiejie帶大，在我眼中，jiejie們對我很好，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br>
    申雅的情緒已經(jīng)歸于平靜，她像個耐心的聽眾，正在等待喬汐繼續(xù)說下去，她的確是才知道，喬汐原來不是姜云溪親meimei，這個孩子竟然是領養(yǎng)的，那姜云溪和秦書瑤的確把喬汐照顧得很好。

    “jiejie溫柔，對我很好，我的成長過程離不開她們的身影，當我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我自然是害怕和恐懼，我覺得我在褻瀆jiejie對我的愛，但后來，我的感情還是被察覺了，申老師不了解我，但一定了解姜醫(yī)生，你覺得她會怎么做？”

    申雅想也未想便答：“她拒絕了你?！?/br>
    “沒錯?！眴滔届o道：“她拒絕了我，哪怕我另一個jiejie跟她發(fā)生矛盾，哪怕周圍的朋友不斷開導她，可她任然堅持自我，認為我是因為年紀小，對她產(chǎn)生了雛鳥情節(jié)，所以，我來找申老師，我想了解另一個我所不知道的姜醫(yī)生?！?/br>
    姜云溪在申雅眼中可并不算溫柔，拒絕喬汐是一定的，這小孩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還沒有成年，卻大膽地向兩個帶大她的jiejie告白，她能理解姜云溪的想法，對方有多愛兩個meimei，她可太清楚了。

    申雅淡淡地問：“知道又能怎樣，指望她接受你嗎。”

    喬汐搖搖頭，微笑道：“并非是指望她，而是我想要跟她站在同一個水平面上，姜醫(yī)生知道我的全部，她了解我，所以才會如此肯定我心中所想，她站在高處低頭望著我，無論我如何證明，在她看來都是無用的，所以，我也想了解她，我要知道姜醫(yī)生不為人知的一面，我要攀爬上與她同樣的高度，我不想在再抬頭仰望她。”

    “申老師，雖然不知道你和云依姐現(xiàn)在究竟是何種關(guān)系，但我還是想說，我們不該把自己置于弱勢的一方，我習慣了想要什么就憑自己的能力去爭取，盡管我是meimei，盡管我與姜醫(yī)生相差14歲，盡管她依舊不接受我，但我不會放棄，我一定會站在她面前，讓她平等的注視我?！?/br>
    “所以，申老師如果想要得到什么，想要改變現(xiàn)狀，或許不該把希望寄托在她人身上。”

    喬汐從講臺上下來，她彎下腰，低聲對申雅說，“老師，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br>
    申雅的思緒已經(jīng)在喬汐這幾句話中飛走了，她一直都將喬汐當作孩子，卻沒想這小孩心思細膩又大膽前衛(wèi)，還看到了她一直以來忽略的東西。

    這些年，無論她在誰的身邊，都是下位者，她從沒將自己與旁人放在同一水平面看待，她自卑、沉悶、無趣，從小到大的認知便是想要得到什么，就需要用自己的某些東西去交換。

    沒有人告訴她什么是平等，為何平等，她該如何做才能平等。

    如今好不容易抓住姜云依遞來的韁繩，她自然不敢松手，她喜歡這樣的生活，但同時也患得患失，她不敢將自己與姜云依放在一條線上，她一直都是跟在對方身后，仰望對方的背影。

    今日聽了喬汐這番話，申雅才意識到，或許，姜云依就是在等待她改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