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后來遇上了教她一些功夫和三教九流里騙人的計量的師傅，她還是沒有徹底擺脫那些噩夢。

    馬統(tǒng)以為她睡著了，鬼使神差地湊上前去。因為在黑暗里，他不曾看見凌菲的身子在他接近的時候就僵了起來。馬統(tǒng)用另一只手給她蓋好被子，隔了好久，他張了張嘴，道：“小騙子……”

    凌菲沒理他。

    外頭的雷聲一直不停，馬統(tǒng)就在床頭立著——其實在太守府里，他也是這樣伺候少爺?shù)?。就是后來少爺性子越發(fā)孤僻，不喜歡讓人靠近，才沒有讓他守夜。但這些事情，做起來還是很容易很熟悉。他以為凌菲睡著了，他才低低地叫了一聲：“凌菲……”

    x

    第三日，梁府就來人了，要帶回自己失散在外的表小姐，“一家團聚”。

    凌菲的演技那么好，每一個動作，乃至神情都做的那么到位。

    章大哥早早就避開了梁家的人出門了。此刻家里就剩下凌菲和馬統(tǒng)二人。其實，自打住在這里后，日子越是過去一天，馬統(tǒng)就越是擔心。如今他擔心的這一天還是到來了。趁著和凌菲“整理行李”的時候，馬統(tǒng)忽然開口：“不然你不要去了吧，我去和少爺說說，讓他換人……”

    凌菲的手一僵，最后卻惡狠狠地朝馬統(tǒng)罵去：“臭馬統(tǒng)，你想害我失去賺錢的機會嗎？！”

    馬統(tǒng)乖乖閉嘴了。不是因為凌菲惡劣的態(tài)度，只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能壞了少爺?shù)氖虑椤墒沁@一刻，他又是多么地想凌菲不要去那龍?zhí)痘ue。生平第一次，他在想，如果我有權(quán)有勢，就能保護她了……

    “凌菲！你什么時候回來，你的手帕還在我這里?！瘪R統(tǒng)鼓起勇氣。這是馬統(tǒng)第一次這么光明正大地叫凌菲的名字，凌菲有些驚訝，然后無所謂地道：“那帕子都舊了，你扔了就好！”關(guān)鍵是給你擦過血啊，那么血腥的東西，我才不要。

    馬統(tǒng)的眉頭皺在了一起。

    凌菲還是走了。因為凌菲要賺錢，而馬統(tǒng)也不能壞了少爺?shù)氖虑?。馬統(tǒng)又開始糾結(jié)了。如果自己有權(quán)有勢，不用少爺找凌菲，自己就能解決少爺?shù)氖虑椤Ｈ绻约河绣X，凌菲就不用為了生計去冒這樣的險——她其實也就是個比自己還要小兩歲的姑娘家。

    但是，比少爺有權(quán)有勢？不可能。

    是以，回到書院后。馬統(tǒng)一直渾渾噩噩的。并且他每天晚上他還要祈禱老天爺千萬不要打雷……要是打雷了，凌菲害怕了怎么辦？她一害怕，被壞人趁虛而入了怎么辦……

    而這一切擔心終于在月余后煙消云散。凌菲順利地完成了任務，就像從前每一次完成任務一樣。漂亮極了。馬統(tǒng)是隨梁月和馬文才去見的凌菲。他覺得凌菲比之前瘦了，能讓少爺和梁公子都忌憚的梁家和周家，一定不是好惹的。她一定贏的很辛苦吧。忽然，馬統(tǒng)覺得很辛酸，很想讓她一輩子都不要去冒這個險了。但是，又憑什么呢？他和她非親非故。交情說不定還比不上她和章大哥的……

    “喂，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

    馬統(tǒng)送凌菲到了門口。凌菲見他不說話，又道：“算了。對了，希望下次看到你的時候，小哥哥你減肥成功啊！”

    馬統(tǒng)……

    等凌菲的背影消失在街頭，馬統(tǒng)才像是驚慌了一般，他急著追上去。僅僅追了幾步，他又停下了腳步。他想留住她的。可是，他憑什么留住她？不是親人、不是故友。就算……一男一女能成為夫妻，這樣也算是在一起了……但是，他憑什么要她和自己做家人？他自己還是個下人，是賣身契被捏在少爺手里的下人——第二次了，他再一度因為自己的身份而苦惱了。

    像凌菲那樣見慣了世面，長的又漂亮的姑娘，她一定看不上自己——非但是下人的身份，還有胖嘟嘟的身體。

    這個時候，馬統(tǒng)忽然想起了自家少爺和梁公子。雖說他們都是士族，但是呢，男人和男人相愛一定更加為世俗所不容?。∑麄兙湍芎雎允浪椎难酃?，這么高調(diào)地在一起！這一瞬間，馬統(tǒng)心里燃起個希望的火苗子：只要是真愛就能在一起！

    馬統(tǒng)目光灼灼地看著凌菲消失的街頭：

    再一次見到凌菲的時候，他一定要和現(xiàn)在不一樣。哪怕是有一點點的進步。他還要告訴凌菲，其實他不想叫她小騙子，不想叫她凌菲，也不想叫她小凌，他想叫她菲兒。他還要告訴她，自己想和她在一起，成為家人，有光明正大地理由不讓她拋頭露面，入狼窩進虎xue。他要通過改變，哪怕是一點點，來告訴凌菲——他有資格和她在一起。盡管現(xiàn)在的他沒權(quán)沒勢，將來的他或許也不會那么有權(quán)勢，也不會太有錢……但他能給她一個遮風擋雨的屋檐和一雙能依靠的肩膀。

    再見到凌菲的時候，馬統(tǒng)已經(jīng)跟隨著馬文才經(jīng)歷過好幾次戰(zhàn)爭。沾光立了一些小小的軍功。并且，在那一年，馬文才和梁月成婚的時候，他們就把馬統(tǒng)的賣身契還給了馬統(tǒng)。不得不說的是，盡管“梁公子”欺騙了他的感情，但是他絕對沒有絲毫埋怨的。

    當然要不是被少爺和“梁公子”那“男男”之間的真摯愛情感動到，他也不會一直私下給自己鼓氣了。其實呢，府里的好些丫鬟都是想嫁給他的。可馬統(tǒng)就想著當初給他包扎傷口、懷里那兩條帕子的主人了。

    可是……他一直都沒見到凌菲。到處找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