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在外面等你，mama?！?/br>
    葉夫人猛地瞪大眼睛，可惜此時床已經(jīng)被移動起來，護士們著急推著她進入電梯，她沒能回上一句話，只能努力探頭，看到謝寒站在電梯門外模糊的身影。

    第八十三章

    八十三

    手術(shù)整整持續(xù)了一天一夜, 所有人寸步不離的守在外頭。那對兄弟完全不知道吃喝，所以負責(zé)訂外賣買水的人成了顧言真。

    他給陳哥打了電話，吩咐他做了些清淡的飯菜, 又叫了外賣員來回十幾公里取來, 雖然配送費很高, 可是為了讓謝寒吃的好點，顧言真覺得值得。

    “多少吃一口?！彼扬埡写蜷_，用筷子夾了塊蜜汁燒rou放到謝寒碗里, “吃飽肚子才有力氣等結(jié)果?！?/br>
    謝寒捧著碗點頭，聽話的往嘴里塞東西, 可是表情完全不像是在享受美食, 也許連他吃進嘴里的是什么都未必清楚, 只是機械的干嚼，半天也不見有吞咽的動作。

    顧言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也不急著催促，耐心的一點點哄著吃，只要能咽進肚子就好。

    然而另一邊的李予之就沒那么好的運氣有人哄勸陪伴，孤零零的捧著米飯發(fā)呆，熱送過來時還熱騰騰的飯菜隨著時間推移一點點涼掉, 他也毫不在意，心思壓根就不在眼前的米飯上。

    等待的時間最熬人，顧言真不免想起前陣子自己同樣是在手術(shù)室外等候母親的時候。只是那時他雖然緊張，卻不見得有謝寒他們兄弟倆如此深厚的情感。

    都說“種瓜得瓜”，程婉欣沒有對他付出母愛，他也一樣沒盡到兒子的心意。

    因為手術(shù)的時間太長, 手術(shù)室的門開了又關(guān)，時不時有人進出, 他們?nèi)藚s誰都不敢上去盤問打擾，就怕萬一影響到手術(shù)進程出大亂子。

    等到手術(shù)室的燈徹底熄滅，門被又一次打開，一個戴著眼鏡上了年紀的醫(yī)生被兩個年輕護士扶著走出來。

    他就是這次手術(shù)的主刀醫(yī)師，因為手術(shù)站立時間太長，又沒能好好休息吃飯，幾乎耗盡了所有體力，連走路都沒力氣，只能靠著別人攙扶才能走動。

    在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好像在等待他的最終審判。

    隨著他帶著疲憊微笑的輕輕點頭，空氣短暫停滯幾秒。而后李予之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謝寒趴在顧言真身邊哭了一場，后背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唯一還算鎮(zhèn)定的顧言真第一時間感謝了醫(yī)生，接著一起配送病床移到監(jiān)護病房里，跑上跑下繳費辦手續(xù)，忙得滿頭汗。

    李予之趴在窗戶邊急切的企圖看到母親的臉，謝寒情緒大起大落需要靜緩，顧言真主動把瑣事攬了過來，讓他們好好陪著自己的母親。

    不幸中的萬幸，即便只有千分之一希望的手術(shù)奇跡般的成功，也許只有童話小說才會出現(xiàn)。

    現(xiàn)實千瘡百孔，小說總要彌補一點的。

    不過雖然手術(shù)成功，也不是萬事大吉。后續(xù)還要繼續(xù)嚴密監(jiān)測，定期返回醫(yī)院復(fù)查，防止各種后遺癥出現(xiàn)。醫(yī)生還說如果五年內(nèi)不復(fù)發(fā)，葉夫人才能算是真正的脫離危險。

    否則五年內(nèi)一旦復(fù)發(fā)，就真的再無救治的可能。

    但對李予之來說，這已經(jīng)是很好的結(jié)果了，至少他們有了希望。

    接下來的康復(fù)陪護不再需要那么多人手，顧言真也順利返崗。上班第一天，幾乎整個顧氏大樓的員工都參與進來，給他舉辦了一個盛大的回歸歡迎儀式，前臺小姑娘還特意定制了一個兩米長的超大無糖奶油蛋糕，一樓大堂滿滿當當全是人。

    顧言真看著面前黑壓壓一群滿臉帶笑的人，就算是自詡表情管理一流的他也不禁動容，眼睛微微發(fā)紅。

    他環(huán)視一圈，在人群第一排中間位置看到了他的學(xué)長，猜到這一切必定是他策劃，低聲說：“謝謝大家?！?/br>
    “以后我會繼續(xù)努力?！?/br>
    他依然不那么會說好聽話，即便內(nèi)心澎湃洶涌，脫口而出卻依然是干巴巴的發(fā)言。不過大家跟隨他這么多年，都習(xí)慣了自家老板的脾性，要是他真的當場來個熱情洋溢的詩朗誦，那他們才是真的不好了。

    姚秘書把切蛋糕的刀遞過去，笑咪咪的說：“顧總，快切呀?！?/br>
    只要是在公司或者是公眾場合，姚秘書永遠用“顧總”來稱呼他，這是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

    私下里，他們是生死之交的好友，彼此信賴親近的學(xué)長學(xué)弟。

    回到“戰(zhàn)場”，他們就是公私分明各司其職的上司下屬，并肩而戰(zhàn)互補長短。

    人活在世上，身處在各種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網(wǎng)中，并不只有愛情才是美好而刻骨銘心的，友情親情也一樣。

    顧言真低頭切蛋糕的時候忽然想到，也許這就是老人常說的“人生沒有十全十美”吧？

    他沒能在父母那里得到的偏愛，卻在愛情和友情里得到了。

    他不貪心，也不追求什么“十全十美”，這樣就已經(jīng)很好很好了。

    前臺小姑娘特意強調(diào)蛋糕是無糖的，讓大家盡管放心吃，顧言真切了一塊后，剩下的讓大家自己來取。每個人都很自覺的叉了一小塊，給后面的人留點，大家有說有笑嘰嘰喳喳講話，氣氛前所未有的輕松和諧。

    顧言真拿著叉子一口一口吃著屬于他的那一小塊，只有拳頭那么大的蛋糕，幾口就吃完了，可他心里真高興。

    明明說是無糖，可他卻覺得這是他吃過最甜最甜的蛋糕。

    顧言真的回歸對大部分人來說是高興且歡迎的，當然也有不高興的人，但他們的意見通常沒什么人搭理，翻不出浪花。

    顧正秋接手公司的一個多月，因為管理不當惹出了不少麻煩，許多供應(yīng)商捏準時機趁機要價，還有些合作商反水，搞得姚秘書頭疼不已。

    但是如今顧言真回來，現(xiàn)狀又大不相同。那些人知道他的手腕，又腆著臉回來想要繼續(xù)合作，可惜顧言真不是那么好說話的人。

    “當初用你們的貨，是因為那時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鳖櫻哉孀谵k公室里，垂著眼瞼淡淡的說道，“你們心里應(yīng)該清楚。”

    坐在對面的男人如坐針氈，不停的擦著頭上的汗，連連點頭說是。

    顧言真是知道感恩的人。當年他腹背受敵兩面夾擊，在競爭對手的打壓下，肯賣貨給他的供應(yīng)商不多，即便有也是漫天要價。他多方周旋談判，才勉強談下一家。不過也是因為那個供應(yīng)商是小廠，家底薄弱，所以才毫不猶豫的接過顧言真拋來的大單。

    后來他們也算是互相扶持，才慢慢在各自領(lǐng)域里站住腳。因此即便后來顧氏走出陰霾，有了更多更好的原材料供應(yīng)商可選，他也沒有換掉最初的合作伙伴，心里是感激的。

    卻沒想到，他只是離開了一個月，他們就趁機毀約想要撈一筆好處，大約是真以為他不回來了？

    抑或是以為顧言真會一直念舊情不追？

    顧言真不在乎他們怎么想，他從來不是猶豫不決的人：“合作的五年，我們雙方彼此都很愉快。”

    “不過，到此為止了。”他把合同看完，在右下角簽上自己的名字，遞了回去：“念在我們多年交情份上，今年的合約到期后，顧氏就不會再續(xù)簽了?！?/br>
    這些年他本就用市場更高的價格采購他們的東西，以回報當年不棄之恩，也算是兩清了。

    今年的單子做完，顧氏永遠都不會再與他們合作。來談判的經(jīng)理知道一切都無可挽回，只得灰溜溜的離開。

    顧言真處理完后，對姚秘書說：“準備對外找新的合作商，最晚下半年九月就要出結(jié)果。”

    姚秘書應(yīng)了下來。

    說罷，顧言真看到他眼下的青黑，語氣緩和下來：“你今天下午忙完就回去休息，給你批半個月帶薪休假，明天開始。”

    “這一個月，辛苦你了?！?/br>
    姚秘書抬頭，擺手道：“我們之間不用說這些。我休假的事不著急，等你這邊徹底忙完，我再歇不遲?！?/br>
    “你現(xiàn)在有家有小需要照顧，哪像我孤家寡人一個，就算休假也沒地方去?！彼f著開起了玩笑，“要是我明天真不賴，這些文件多得壓死你?！?/br>
    兩人說說笑笑一陣，顧言真才重新投入工作。

    姚秘書說得也不假，他眼下真就是“有家有小”那一類。謝寒就是他的家，而思霖雖不是女兒，可是兄妹倆年紀差不大，和養(yǎng)女兒沒什么太大區(qū)別。

    葉夫人還在住院，顧言真為了更好照顧思霖，又搬回了申山別墅，還把鐘姨請了回來。

    鐘姨聽說思霖要在國內(nèi)讀書，二話不說打點了行李第二天就趕了過來。她擔(dān)心顧言真和謝寒兩個大男人不方便照顧小姑娘，才重又返回顧家。

    對顧言真來說，日子仿佛在一天天變好，所有的事也在逐漸往好的方向走，他開始真正的嘗到生活帶來的甜，像是黑暗的時刻已經(jīng)過去了。

    人的心情是會直接影響外表的，即使依然不茍言笑，可是顧氏的大家悄悄發(fā)現(xiàn)，顧總和以前不一樣了，甚至網(wǎng)友們也在討論顧言真被卸任風(fēng)波后首次公開露面，看上去氣質(zhì)大變。

    千年冰塊融化，萬年鐵樹開花。

    如今的顧總哪怕臉板得再棺材，大家也能捕捉到他嘴角壓都壓不住的笑意。

    人夫感太重了。

    第八十四章

    八十四

    手術(shù)成功后的第五天, 葉夫人總算過了觀察期，被轉(zhuǎn)入了普通病房，由護工和她的家屬親自照顧。

    李予之只在床前待了半天就不得不離開, 公司那邊事情太多了, 一刻也離不開人?，F(xiàn)在葉夫人需要長期靜養(yǎng), 他已經(jīng)成了李家名副其實的繼任者，忙得喘不過氣，總算是有點理解顧言真了。

    以他的脾氣, 從來是不耐煩維系人際關(guān)系的，尤其是國內(nèi)令人深惡痛絕的酒桌應(yīng)酬文化。

    以前有葉夫人在, 這些事輪不到他cao心, 他只用坐在辦公室里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但那些刻意回避的東西并不是因此就不存在, 都是葉夫人替他擋了。

    親自下場走葉夫人走過的路，裝模作樣端著香檳游走在一個又一個衣冠楚楚心思各異的“朋友”中間, 李予之才真正明白，為什么顧言真對外總是一副表里不一的做派。

    一切“真實”的東西都不能暴露在酒桌上，不能輕易被人發(fā)覺你的想法和意圖，不能隨意甩臉子，也不能任由情緒宣泄。

    就算對面那只肥豬的手都快摸到李予之的大腿, 他也只能咬著牙不做痕跡的避開，面上掛著得體的笑。只因為他們之間還有十幾億的合作交易，現(xiàn)在不是翻臉的時機。

    像這樣的事很多很多，雖然不至于對李予之造成困擾，可實在惡心。

    好在顧言真給他傳授了些“經(jīng)驗”，“對付那些人, 正面硬碰硬只會兩敗俱傷，得不償失?！?/br>
    “必要時候, 你需要些特別手段?！?/br>
    李予之不解，愿聞其詳。

    顧言真垂眸輕笑，一邊喝酒一邊給他娓娓道來。

    十分鐘后，李予之打開了新世界大門。

    “你、你這手段也太……卑鄙了！”李予之目瞪口呆，驚疑不定上下打量他，打死他也沒法相信那些陰損缺德的主意，竟然是面前這位光風(fēng)霽月人模人樣的商務(wù)精英提出來的。

    “我說你虛偽狡詐，看來還是太保守?！崩钣柚斆嫱虏?，“你簡直蛇蝎心腸?！?/br>
    顧言真并不生氣，漫不經(jīng)心的轉(zhuǎn)著無名指間的婚戒，玩味一笑：“看來葉夫人這些年對你的保護太充分，才讓你三十歲還如此天真?！?/br>
    “那你下次大可以把那位張總的頭按在桌上試試，也許你的尊嚴比十幾億的生意更重要?！?/br>
    李予之啞口無言，臉上極其憋屈：“那、那也太缺德了……”

    肥豬好|色，按照他的喜好找個和他心意的專業(yè)人送到身邊蓄意接近，趁他快活之際，拍下全方位無死角單人高清床照，以此為條件單獨談判。

    “那你就繼續(xù)忍受他的冒犯?！鳖櫻哉鏇鰶龅恼f，“這次是大腿，下次就不一定是別的什么?！?/br>
    “葉夫人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宜出面處理任何事物，你只能靠自己?！彼\懇的說，“雖然你的確是掌權(quán)了，可是外面服你的人不多，你需要立威。”

    即便李予之比顧言真還大了三歲，進入家族企業(yè)的時間比他也長，可實際上他應(yīng)對危機的經(jīng)驗遠不如早早獨自面對的顧言真。象牙塔之下的金貴少爺，一朝走出母親的保護圈，才發(fā)現(xiàn)外面的世界并不是圍著他轉(zhuǎn)的，一時束手無策也很正常。

    李予之自詡光明磊落，不屑于做那些陰私齷齪的事，因此在聽到顧言真的建議后第一時間拒絕，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得有點道理。

    “你空有三十歲的年齡，卻沒有相應(yīng)的頭腦和閱歷。”顧言真感慨，“或許還不如小寒?！?/br>
    李予之不高興了：“你憑什么這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