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是一對老夫妻，無兒無女，就守著這只船過活。

    老人醒得早，一邊捶著滿是舊傷的身軀，一邊一搭一對的說話。

    “還以為夜里那場雨會把船打翻呢！誰想還能活到今天?！崩咸O窸窣窣地穿衣。

    “咱們這兩把老骨頭龍王爺也不稀罕，呵呵，想快點投胎也難??！”老爺子開啟了玩笑。

    “好死不如賴活著，多活一天是一天吧！”老太太起了身。摸索著從糧食罐子里拿出吃剩的餅子：“就著冷水吃一口吧！咸菜還有，不過也得省著吃?！?/br>
    “我坐到船頭吃去，你上船尾吧！”老爺子咳嗽著說：“發(fā)了水了，說不定會沖下些東西來?！?/br>
    他們希冀著能撿些漂浮的物件，哪怕是一塊舊布一段木頭，在他們眼里都是有用的東西。

    不遠(yuǎn)處漂過來一個白色的物件，昏花的老眼看不真切，老太太招呼老爺子：“你把搭鉤拿過來，看看那是個什么東西?！?/br>
    老爺子走到船尾，覷著眼睛看了看說：“像是頭豬?。　?/br>
    “真要是頭豬咱們也弄不動啊，”老太太犯了難：“這死豬也沒人要?！?/br>
    “管他呢，先鉤過來看看，”老爺子道：“要真是頭死豬可不能讓它在水上漂著，容易生瘟疫?！?/br>
    那東西半浮半沉隨著水波晃晃悠悠地靠近了小船，老爺子扔出搭鉤，將那東西慢慢拉過來。

    “哎呦！這、這是個死尸??！”看清后兩個老人跌坐在船上：“快！快叫人！”

    漂浮在水上的是一具赤裸的男尸，因為生得胖大又沒穿衣服被看成了死豬。

    他的胸腹被剖開，里面的臟腑被掏空了，仰面朝天躺在水上。

    第60章 吉星意圖查真兇

    這已經(jīng)是天都府治下第二起剖腹案，和在城外古墓里發(fā)現(xiàn)的那起案件手法幾乎一模一樣。

    蘇好意和吉星發(fā)現(xiàn)的那個人身份已經(jīng)查明，這個男子名叫魯大良，是個豬販子，到處販豬，時常不在家中。

    所以案發(fā)時他三四天沒回家，家人也沒有出來尋他。以為像往常一樣到外地販豬去了，并且他這人極貪杯，往往在哪里喝醉了就睡在哪里。后來還是他家的鄰居看了官府的告示，才確認(rèn)了魯大良的身份。

    不過從發(fā)現(xiàn)尸體到現(xiàn)在并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所以一直懸而未決。

    第二個人的身份還有待查實，天都府招貼出了榜文，追查尸源。

    一大早春愁河邊就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直到官府的人把尸體拉走，依舊還有不少人站在那里議論。

    發(fā)現(xiàn)尸體的老婆婆和老爺子被眾人圍將起來左問右問，說得口干舌燥，最后不厭其煩，干脆劃著船走了。

    蘇好意睡醒下樓，發(fā)現(xiàn)楚腰館的姑娘們都在議論這件事，見她來了，早有嘴快的姑娘把事情同她說了。

    蘇好意并未告知楚腰館里的任何人她和吉星在古墓里發(fā)現(xiàn)男尸的事，聽了這個不由得震驚。

    姹兒姨覺得她有些異常，以為是嚇的，就說：“告訴你，如今不太平，這些天晚上就別再往外跑了，老實在家待著吧！”

    蘇好意答應(yīng)了一聲，沒多說什么。

    過了一兩天，坊間逐漸傳出了另一種說法——說京城出現(xiàn)了剖腹鬼專在夜里頭害人。

    來楚腰館的客人們也有不少這么說的，蘇好意聽了忍不住一笑。雖然她怕黑也怕鬼，可是也絕不相信鬼怪害人一說。

    閑下來的時候楚腰館的姑娘們聊天兒時，軟玉就說：“我跟你們講，別說沒有鬼怪，天都府的方推官前兒在這兒喝酒的時候點了我。我問了問，他說這兩個人的傷口都是一刀下來的。不是尋常的刀斧之類的，天都府里入行三十年的仵作也斷不出究竟是什么東西把這兩個人的胸腹給剖開的，說除非有這樣的刀，要像樹葉那么薄，還要極其鋒利。可你們想世間哪有這樣的東西？”

    眾人聽了越發(fā)驚疑不止。

    自從那場大雨之后，天一直沒怎么晴，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飄雨，蘇好意也沒怎么到外頭去。

    這天一早，吉星就來了。蘇好意見了他不由得有些擔(dān)心，低聲道：“小祖宗，你怎么進(jìn)城來了？萬一叫你家里人看見可就糟了。”

    吉星被他大伯父罰到田莊上去讀書，不準(zhǔn)進(jìn)城來，蘇好意怕他被人看見了，傳到他大伯的耳朵里，又要挨一頓打。

    吉星卻并不在意，而是急急忙忙把蘇好意拉進(jìn)房里說道：“先別管挨揍不挨揍，我找你是想有大事要做?！?/br>
    “你又要鬧哪門子的妖？”蘇好意有些緊張的問。

    “這回可是正事，”吉星一臉嚴(yán)肅地說：“京城里剖腹案傳的沸沸揚揚，可到現(xiàn)在，官府也不知道真兇是誰。我想和你一起查案，要是咱們兩個能夠搶先一步把兇手捉到，這不是一件大好事嗎？”

    蘇好意聽了腿都軟了，說道：“別胡鬧?！?/br>
    “我沒胡鬧，我是真的想查案，”吉星說：“這不也是為民除害嗎？”

    “我跟你說，我可絕不再和你去冒險了，你千萬不要拉上我?！碧K好意心有余悸，她承認(rèn)自己膽小，古墓里的場景平生不想再看第二回 了。

    “你就答應(yīng)我吧！好不好？我發(fā)現(xiàn)每次只要你和我在一起都特別驚險好玩兒?！奔强嗫嘌肭?。

    “得了吧，你這人膽子比天都大，什么都覺得驚險好玩兒。我可是快要嚇?biāo)懒?，告訴你，這次我絕不答應(yīng)。”蘇好意心里凄苦萬分，吉星這崽子唯恐天下不亂，隔三差五的折騰一回，而且越鬧越大。

    吉星開始死纏爛打，握住蘇好意的兩只手拼命地晃來晃去。哀求道：“好八郎，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我都快無聊死啦！你要是不答應(yīng)我就一直求你?！?/br>
    蘇好意板著臉，就是不答應(yīng)。之后又緩了緩說：“要不咱們兩個吃辣吧？自從你屁股被打之后，是不是很久沒吃辣了？我可以做給你吃，滋味也絕對不差?！?/br>
    “不要！”吉星忍著口水拼命搖頭，像個倔強的小瘋子：“我就要查案子！就要你和我一起查案子！”

    蘇好意又說：“要不咱們兩個到奇園去逛逛去？這時候那園子里可有不少寶貝，保你大飽口福?！?/br>
    蘇好意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上次和司馬蘭臺在吃唆手螺的時候曾經(jīng)提起了那里。

    司馬蘭臺還說只要蘇好意有興趣，哪天他可以她到那里去逛逛。蘇好意覺得如果拉上吉星也不過是順個人情而已，司馬蘭臺也不會拒絕的。

    如果換在平時，吉星肯定一蹦三尺高的答應(yīng)了，可這一次，卻說什么也不肯就范。

    蘇好意除了自己害怕之外，也覺得這件事本身就非常危險。眾人躲還躲不及，吉星這倒霉孩子可倒好，非要沖上去查什么兇手。敢做這樣事的人，必定是心狠手辣之徒，就憑她和吉星，哪里是人家的對手？

    因此扳著吉星的臉說道：“你知不知道這樣非常危險？不但我不去，你也不要去。答應(yīng)我好不好？算我求你?！?/br>
    蘇好意的語氣懇切極了，吉星低垂了眼簾，半天輕輕的“哦”了一聲。

    蘇好意知道當(dāng)吉星的眼睛不看她的時候就是在對她說謊，她知道吉星的性子，絕不會就此放手的。

    思來想去，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吉星，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一定要去查？”

    吉星有些愧疚的抬起頭，看著蘇好意，輕輕嗯了一聲。

    蘇好意心里說了聲，果然。又嘆了口氣，說：“好吧，我跟你去?！?/br>
    既然吉星一定要去，她又不可能放心吉星一個人，所以就算危險也要陪著他。

    吉星聽蘇好意答應(yīng)了，更是高興的在原地直蹦噠，隨后一頭扎進(jìn)蘇好意的肩窩，腦袋瓜子蹭來蹭去，說道：“就知道你最好了?！?/br>
    第61章 查是非者遇是非

    吉星這倒霉孩子怕被人認(rèn)出來，弄了兩個斗笠給他和蘇好意都戴上了，又把斗笠沿壓得低低的。他們首先找到了船上的那對老夫婦，問了半天也不過是那樣的情形，沒有什么多余的線索可尋。

    之后，兩個人又沿著河道尋找蹤跡。因為尸體既然在河上漂著，一定就是從上游沖下來的。

    蘇好意還沒吃飯，肚子餓得咕咕叫。吉星早起也沒吃飽，于是兩個人就找了個二葷鋪點了羊湯大餅坐下來吃。

    因為天氣涼，羊湯可以很好的暖身。蘇好意進(jìn)京吃的第一頓飯就是羊湯大餅，那個時候是她的舅爺爺妙哉和尚帶著她吃的，這么多年她一直都記得，也曾經(jīng)帶著吉星吃過幾次。

    羊湯端上來之后，吉星從隨身帶的荷包里拿出了幾只曬干的辣椒，揉碎了扔進(jìn)去，還問蘇好意：“你要不要？”

    蘇好意有些意外，笑道：“你隨身還帶著這個。”

    吉星壓低聲音說：“這不是準(zhǔn)備查案嘛，怕太疲勞，拿這個提神用的?！?/br>
    蘇好意想了想，還是沒要，喝了口羊湯問吉星：“要是我不跟你來，你就真打算一個人查？”

    吉星點頭道：“那是當(dāng)然，我打死也不敢用家里的下人，他們會給我告狀，叫大伯知道了，就會把我關(guān)起來。”

    蘇好意當(dāng)然知道，高家的這些下人可跟其他府里頭的不一樣，從來也不會媚主求榮，一個個必須讀書識字，凡事都講禮義廉恥。

    兩個人喝完羊湯算還了飯錢，繼續(xù)沿著河岸尋找。但是春愁河兩岸都有人家，并沒有太隱蔽的地方。況且也無法斷定那人究竟是在河邊被殺，還是在別處被殺后在河邊被拋尸。況且昨夜雨那么大，就算是有痕跡也被沖刷掉了。

    因為下雨，各家都關(guān)窗關(guān)門，既沒人看見反常的人和事，也沒人聽見可疑的動靜。

    蘇好意覺得吉星不過是一時新鮮，等什么也查不到他自然就心慢了，覺得乏味無聊，也就放手了。

    因此特意陪著吉星走了很遠(yuǎn)，舊事讓他疲乏，直到傍晚的時候依舊一無所獲。

    吉星看了看天說：“我得出城去了，要是再不走城門可就要關(guān)了。”

    他和蘇好意約好第二日繼續(xù)尋找線索，之后便悻悻地離開了。

    蘇好意陪著吉星走了一天，之前吃的那羊湯大餅早就消化凈了，此時又已經(jīng)饑腸轆轆起來。

    想著走回去路太遠(yuǎn)，于是打算先找個地方先吃了晚飯再說。

    夜色漸漸籠上來，甘露街無為巷里，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在極慢極慢地走著。

    車前掛著一盞風(fēng)燈，搖搖晃晃，把馬車的影子一會兒拖長一會兒拉短。

    常在這條巷子走動的人對于這輛馬車已經(jīng)熟視無睹了，知道是荊國公家的小公子又要睡覺了。

    荊國公家小公子乳名叫做冬妞兒，之所以取這么個女孩兒名是因為老來子嬌養(yǎng)得緊，怕養(yǎng)不活，所以取了個女孩兒名。

    這孩子還不足一周歲，睡覺的時候必定要坐馬車才能哄睡，否則就會大哭不止。

    每次這孩子要睡覺的時候，都得車夫趕著這輛專用的馬車，一個奶媽抱著他在里頭，再加上一個丫頭陪著?？偟眠@么來回走上幾遭才能睡著。

    車夫在前面慢悠悠的牽著車，夜色昏昏，行人寥寥。馬身上沒掛鈴鐺，為的是不影響小公子睡覺。

    無為巷就在普照寺的后頭，寺廟后殿的影子將巷子里的一段路遮得黑黑的。

    馬車行經(jīng)此處輕微顛簸了一下，車夫并沒在意，以為是路上的小坑。

    走到巷口覺得時候差不多了，就悄聲的問了一句：“劉媽，能回去了吧？”

    每次都要等小公子睡著了才能把馬車牽回府去，車?yán)镬o悄悄的，沒有回話。

    車夫又問了一句，還是沒有應(yīng)答。

    “也許是我的聲音太小了，今天的風(fēng)大?！避嚪蛐闹邪碘?，把聲音提高了一些：“翠姑，劉媽，能回府了嗎？”

    可是里面還是沒有人答應(yīng)。

    車夫于是小心地揭開車簾朝里望去，因為有馬燈照著，能夠看得清車?yán)锏木跋蟆?/br>
    車夫嚇了一跳，因為車廂里奶娘和丫鬟都倒在里頭一動不動，而小少爺卻不見了。

    車夫被嚇得魂飛魄散，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伸出手去試探那丫鬟和奶媽的鼻息，確定兩個人還活著，應(yīng)該只是昏過去了。

    他在車前車后一通好找，連包小公子的包被都沒看見，更別提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