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不快就說出來，”司馬蘭臺從小到大沒跟誰談過幾次心，但對蘇好意卻上心極了：“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也告訴我。”

    蘇好意哪忍心讓司馬蘭臺為自己的瑣事cao心，忙堆起一臉笑來：“有師兄陪著什么都不想要了?！?/br>
    她這句話純粹就是哄人的，可司馬蘭臺聽了卻忍不住笑了，雖然那笑容淺淺的，可卻是發(fā)自真心。

    他這一笑，蘇好意的心也瞬間就輕了。

    暗笑自己矯情，不知多少人寧愿舍棄一切也要跟在司馬蘭臺身邊，自己被他另眼看待到這地步還有心思不知足，真是該死了。

    “其實仙源山里也不是全無熱鬧，”司馬蘭臺伸手揉了揉蘇好意的發(fā)頂：“過年的時候也會殺豬宰羊，還會一起包餃子。”

    “哎？”蘇好意大驚：“還有這樣的好事？我以為過年的時候也要吃的那么清淡呢！”

    “夫子們也不是不近人情，山上飲食清淡是出于多方考量，最主要是讓弟子們神氣清明，篤心學(xué)業(yè)?！彼抉R蘭臺耐心解釋：“你拜了丹鳳夫子，所受的拘束已經(jīng)盡可能減到最小，比其他弟子自在多了?！?/br>
    “那倒是的，”蘇好意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山上過年要殺幾頭豬??？”

    她惦記著這個。

    “一個學(xué)堂一頭吧，”司馬蘭臺說：“我自從入了圣心學(xué)宮就不參與抓豬的事了?！?/br>
    “咦？”蘇好意大驚：“怎么師兄之前還抓豬嗎？”

    “都要抓的，”司馬蘭臺笑了：“每年臘月思源堂的人把豬從山下趕上來，每個學(xué)堂分一頭，那豬都不拴著，漫山遍野的跑，弟子們要抓豬殺豬，也算玩樂了。”

    “我的天！”蘇好意的眼睛瞪得有鈴鐺那么大，她實在無法想象司馬蘭臺抓豬的樣子。

    “那師兄今年還抓嗎？”蘇好意特別想看。

    “早就不了，”司馬蘭臺道：“圣心學(xué)宮的弟子不參與這個。”

    “唉！”蘇好意的腦袋瞬間就耷拉了：“不好玩兒?！?/br>
    看不到司馬蘭臺抓豬，實在是平生一大憾事。

    “過年的時候還會有許多不執(zhí)教的夫子回山上來，比平常熱鬧?！彼抉R蘭臺道：“那些夫子都很有趣的，他們不喜歡在山上拘束，只偶爾回來住住?！?/br>
    蘇好意知道，仙源山的很多前輩都在俗世中生活。

    像丹鳳夫子這樣已經(jīng)不執(zhí)教，還留在仙源山的并不多。

    大約也是因為他沒有妻兒家人，在哪里待著都一樣吧。

    “該吃晚飯了，吃過了早些休息。”司馬蘭臺關(guān)上了窗子，太陽落山了，風(fēng)有些冷：“咱們明天一早就走，不等到天黑就回到山上了?！?/br>
    “師兄，”蘇好意叫住司馬蘭臺手握著衣角，央告道：“我想喝酒?！?/br>
    蘇好意不貪杯，也沒什么酒癮，但想家的時候就想喝一點兒。

    從前她在京城，隔三差五就要喝的，如今和司馬蘭臺在一處，過的如同清修。

    酒rou什么的都遠離了。

    “他們家的糟鵝掌也好，正好下酒?！彼抉R蘭臺沒拒絕，他察覺到蘇好意的失落，自然也允許她小小的任性。

    “就知道師兄最好！這世間若是無你，我到哪里尋知己去！”蘇好意這個馬屁精順桿子爬上來：“我只喝三杯，絕不多喝?！?/br>
    “哄人精！”司馬蘭臺輕笑，蘇好意這小東西嘴甜得很，真正的哄死人不償命。

    小半個時辰后，蘇好意雙頰酡紅，目光迷離，還端著酒杯一個勁兒地敬司馬蘭臺：“這一杯是謝謝師兄治好我的疹子，要是沒有你，我那豬頭似的臉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好！真是丑死了！”

    “喝完這杯就不要再喝了，你已經(jīng)醉了?！彼抉R蘭臺不動聲色收起他的酒杯：“明天還要早起?！?/br>
    “師兄，你也未免太自律了，”蘇好意有些放肆的扳過司馬蘭臺的臉：“多喝幾杯怕什么，又不是在山上。這十多年你在仙源山簡直跟和尚沒兩樣，真可憐?！?/br>
    司馬蘭臺見她真的醉了，也不和她說話，直接把她拎起來放到床上，又給她蓋上被子。

    蘇好意趴在那兒一動不動，半夢半醒間還在那念叨：“師兄，我想看你抓豬?！?/br>
    第327章 正他娘的什么經(jīng)

    仙源山的景致依舊美不勝收。

    赤尋花灼灼烈烈，不厭其煩地開著。

    落花漂在潭水上，像一葉葉紅色小舟。

    赤尋花常開不敗，有花無葉，是世間罕有的樹木。

    據(jù)說每每有山外之人來求取，但這樹既不可能移植，更不結(jié)種子，便是插芊也未曾活過一枝。

    “師兄，你說這赤尋花可寂寞嗎？連個伴兒也沒有?！碧K好意坐在赤尋樹漆黑的樹干上問司馬蘭臺。

    她的一雙腳懸空著，晃啊晃的，沒一刻安靜。

    “又不是一定要有伴才不寂寞，它自有它的樂趣?！彼抉R蘭臺撿起一朵花，準備帶回青蕪院做書簽。

    “對啊，”蘇好意輕輕巧巧地從樹上跳下來：“就比如師兄你，不需要人陪伴也不會無聊?！?/br>
    “也不是這么說?！彼抉R蘭臺的話沒說完，蘇好意就已經(jīng)蹦蹦跳跳的走了。

    墨童先進去收拾屋子，他們兩個在外面閑逛一會兒，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也就回去了。

    “天晚了，明早再去探望夫子和師兄弟們吧。”蘇好意捶了捶肩膀：“還得把禮物分一分。”

    除了毛筆，她還買了別的東西，雜七雜八的不老少。

    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蘇好意就帶著禮物先去看了丹鳳夫子。

    老爺子精神矍鑠，老遠聽到蘇好意的腳步聲就笑了，朗聲說道：“猴兒崽子來了！你這小猢猻下了山，一溜煙似的沒了蹤影。終于肯回來了！”

    “小猢猻再怎么亂跑不是還有你這個老猢猻坐鎮(zhèn)？有你在這兒，我總是要回來的?！碧K好意笑嘻嘻的進門，嘴上這么說，還是認認真真地請安：“師父，這些日子你老都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不過是混吃等死罷了！你不在山上沒人給我打牙祭，饞的我天天咽口水?！钡P夫子說著忍不住咂咂嘴。

    “過幾天不是要殺豬？”蘇好意挨著他坐下：“到時候好好給你解解饞?！?/br>
    “這思源堂的廚子就會用白水煮rou，頂多加一碗蘸水，”丹鳳夫子忍不住朝蘇好意倒苦水：“難吃得緊！根本對不起那死去的豬?！?/br>
    “今年我動手，”蘇好意道：“做五香燒豬，外焦里脆，保證好吃?！?/br>
    丹鳳夫子的口水到底沒忍住，蘇好意拿帕子幫他擦：“今天先給您用石板烤點羊rou來吃，時候還早，我把rou腌上。去問候問候斷鴻夫子他們，再回來陪你吃午飯?！?/br>
    “蘭臺那小子怎么沒跟著你一起來？”丹鳳夫子好容易忍住口水，想起了司馬蘭臺。

    “師兄去青鸞夫子那兒了，”蘇好意道：“路上遇到幾個疑難病癥?！?/br>
    “這小子一天老氣橫秋的，”丹鳳夫子搖頭：“不好玩兒！”

    蘇好意隨后卻看了斷鴻和雪梟等幾位夫子，雖然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丹鳳夫子的親傳弟子，可那幾位也是自己的授業(yè)夫子，蘇好意不愿劃得那么清楚，顯得自己太過涼薄。

    把自己的禮物送給他們，又簡短敘了幾句話，蘇好意才告辭。

    一出來就被眾師兄弟圍住了。

    蘇好意扒拉著石勉和賀天酬的頭笑道：“才幾天沒見你們兩個又長高了！沒少偷吃吧？”

    兩個小子也不說話，光是笑。

    “你一下山去，我們都沒趣兒極了?！被ㄑ啃Φ溃骸斑@次又多了不少新鮮見聞吧？可得說給我們聽聽?！?/br>
    “好說好說，我也著實想你們，”蘇好意笑靨如花，語氣親熱極了：“只是這會兒不得閑兒，午飯后咱們聚在一處，我把這一路的所見所聞都給你們講講?！?/br>
    眾人聽她如此說才把她放走了。

    蘇好意回到丹鳳夫子那里去，忙著給老爺子解饞。

    丹鳳夫子道：“你是什么出身？也和蘭臺小子一樣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嗎？”

    “怕是讓你失望了，”蘇好意一邊放rou一邊說：“我出身低，比蘭臺師兄差遠了?！?/br>
    “看著不像啊，”丹鳳夫子道：“你可不像是窮人家的孩子?！?/br>
    “我們家窮倒不窮，”蘇好意笑了兩聲說：“就是名聲不大好?！?/br>
    “哦，是做生意的，”丹鳳夫子點頭：“那也沒什么不好。雖說世人多嫌商人銅臭味重，其實也一樣養(yǎng)家糊口而已?！?/br>
    “我不瞞您，”蘇好意把火扇得更旺些，吸吸鼻子說：“我家是開花樓的，我是個小龜奴。”

    “?。　钡P夫子點頭：“怪不得你這么有趣！”

    “嘿嘿，”蘇好意笑著湊到他跟前道：“您不嫌我出身不清白？毀了你老人家的清譽？”

    “這有什么？孔圣人早說過有教無類?！钡P夫子難得一本正經(jīng)地說話。

    蘇好意不上當(dāng)，瞇著眼壞笑道：“少來了，老頭兒！你這么大肚能容，年輕時必定什么壞事都干過。我猜你一定沒少在歡場里泡著，是也不是？”

    “哈哈哈！”丹鳳夫子笑得前仰后合，敲了一下蘇好意的頭道：“你這小鬼頭，什么都瞞不過你去！老夫當(dāng)年也著實風(fēng)流過，天都的歌館樓臺自是經(jīng)常出入的?！?/br>
    “良家女子可有勾搭過？”蘇好意又問他。

    “這個……自然……”丹鳳夫子有些支吾。

    “不消說自然是有了，”蘇好意冷笑：“對不對？”

    “你還年輕，不曉得這兩情相悅……干柴烈火……yin而不亂……”丹鳳夫子還想顧全自己的顏面。

    “我說你怎么不成家，”蘇好意哼哼兩聲：“躲到這里不下山。難怪蘭臺師兄不要做你的弟子?！?/br>
    “那是他不識抬舉！”丹鳳夫子梗脖道：“你當(dāng)我真稀罕他么！”

    “你這么風(fēng)流，怎么沒被逐呢？”蘇好意好奇。

    “那自然是因為我沒鬧出過亂子，”丹鳳夫子說到這里又自驕起來：“咱們習(xí)醫(yī)的就是有這點好處?！?/br>
    “行了，你還是快吃rou吧！”蘇好意把烤好的rou給他裝到碗里：“當(dāng)心燙??！”

    “猴兒崽子，你別不知足，”丹鳳夫子吃完了碗里的rou不忘教訓(xùn)蘇好意：“我活了一百歲，早看明白了。人生在世就該及時行樂，一本正經(jīng)最要不得。仙源山的這些徒子徒孫，也就你還對我胃口?！?/br>
    “蘭臺師兄那樣子不就很好么？”蘇好意不太同意。

    “真正經(jīng)的自己累，假正經(jīng)的別人累，”丹鳳夫子教訓(xùn)道：“左不過一堆土饅頭！正他娘的什么經(jīng)！”

    第328章 孤燈挑盡念伊人

    冬日向晚。

    春愁河畔燈火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