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希望的是他死了之后，她能夠放過晨兒。

    剃刀沒有刺下去。

    刺破了他頸部大動脈的皮膚，卻也僅僅如此而已。

    葉揚睜開眼睛，便見少女冷漠的容顏深沉的瞳眸。

    “讓你女兒活下去的希望也敵不過對異類的恐懼？”

    “異于常人便不配為人便該死嗎？”

    聲聲質(zhì)問。

    “除了死不了這一點我哪一點不像人了？”

    “你以為我稀罕？！”

    葉揚聽著她聲聲質(zhì)問，憤怒卻又森冷，冰火交織中仿佛映照出了一個真正無措悲憤甚至委屈的少女模樣，他驚愕于這樣的存在依然有這般情緒，羞愧于他傷的不僅僅只是身軀，他張大了嘴巴，仿佛有千言萬語，卻最終匯聚成了三個字，“對不起?！?/br>
    馮殃閉了眼睛，迸發(fā)的情緒瞬間便收斂干凈，許多年了，她都忘了到底有多少年未曾有過這般的情緒涌動，或許真的是老了，老的開始矯情了，她既然這么做了便早已知曉會帶來的后果，而這不過是快了些也直接了些罷了。

    不是貪婪。

    而是恐懼。

    如同那遠(yuǎn)久的記憶中那一張張恐懼的面孔一般。

    皆因恐懼。

    和那可笑的對異類的不容！

    “呵！”馮殃嗤笑一聲，站起身來，手里的致命的剃刀也隨手丟在了斑駁血跡的雪地上，沒有任何的防備往前方緩步離開，似乎不介意背后的人再捅她一刀。

    葉揚喉嚨發(fā)緊，“姑娘”

    “如你所愿。”馮殃頭也沒回地說道，沒有怒氣，也沒有人氣。

    “師師父”旁邊呆愣的小孩兒連忙爬起來追了上去，追出去了一小段便又忽然間轉(zhuǎn)過身往回跑，停在了葉揚前方不遠(yuǎn)，俯下身在雪地上摸索，半晌終于找到想要找的東西，雙手抱在懷里便繼續(xù)追上去。

    “孩子！”葉揚忽然喝道。

    小孩兒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那張被凍的紅彤彤的冷漠憤怒，“我?guī)煾覆皇钱愵?！她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然后，轉(zhuǎn)身繼續(xù)追了上去，沒追多久，便停下了，看著停下來的師父，小孩兒眼睛亮了亮，“師父，您在等徒兒嗎？”

    馮殃轉(zhuǎn)過身，神色冷漠。

    “師父”小孩兒心里一緊。

    馮殃看著他，眼瞳和這雪地一樣沒有暖意，“為何跟來？”

    “師父要走，徒兒徒兒自然跟隨！”小孩兒抓緊了手里的圓球，“師父，圓球我找到了，我們”

    “你不是都看見了嗎？”馮殃打斷了他的話，“裝什么裝？”

    小孩兒瞳孔微縮，“師父”

    “葉揚要殺的人是我。”馮殃繼續(xù)道，“你是尋常人，他不會遷怒于你，甚至可能會因為那可笑的愧疚而對你更加用心?！?/br>
    “師父”

    “留在這里，你便能活下去?！瘪T殃沒給他說話的機(jī)會，“等傷好了，便能回你想回之地?！?/br>
    小孩兒臉色變了變，“我”

    “小娃娃，若真的想藏住心里事往后還是得好好修煉?！瘪T殃笑了，并無笑意也無惡意，轉(zhuǎn)過身往前，“回去吧，回去走你原來要走的路該走的路?！?/br>
    很多事情，的確不該強求。

    “師父！”小孩兒渾身顫抖了起來，被拋棄的恐懼再一次襲來，“您不要我了嗎？”

    馮殃沒回答他，只是喚了一句，“小破球兒結(jié)束休眠?！?/br>
    “滴！”小孩兒手里的圓球動了，他抓走抓不急便讓它飛走了，“結(jié)束休眠程序，重新啟動！5、4、3、2、1！滴！啦啦啦啦啦我又回來啦我是超級可愛厲害超級人工智能小球球啦”

    小孩兒瞪大了眼珠子，一咬牙跳起來一把將還在啟動中的圓球抓住，狠狠地藏在懷里，然后邁開了雙腿朝著前方的人追了上去。

    一日為師終身為母！

    他說過的！

    他絕不能也拋棄她！

    也不會讓她拋棄自己！

    “重新啟動成功！??！啊啊?。〕裟型尥弈阕鍪裁?？！你這該死的臭男娃娃！非禮啊”

    小孩兒管不了那么多，秉持著師父不要他也不會不要圓球，只要抓住圓球就能一直跟著師父的念頭，任憑圓球喊破喉嚨也不放，“師父！師師父！徒兒不會走的！徒兒是不會走的！”

    馮殃腳步?jīng)]停下，像是沒聽到般。

    小孩兒稍稍松了口氣，沒趕他便是好的。

    他不會走的。

    是她救了他，是她將他帶出了叢林！

    是她給了他活下去的希望的！

    “師父師父你你的傷有沒有事？”

    “師父，你要是哪里不舒服要跟徒兒說”

    “師父你要不要喝點水？”

    “師父”

    從陽光燦爛的正午到陰沉的下午，小孩兒追的很艱難，可也還是頑強地追著，甚至還不忘盡徒兒的本分，“師父啊”話還沒說完便又摔倒了，懷里綁架了的圓球趁機(jī)要逃，“不許動！”

    “?。〕裟型尥?！”

    小孩兒犟起來真什么都不怕，圓球發(fā)火也不怕，而且?guī)状沃笏l(fā)現(xiàn)圓球這些發(fā)火也只是嘴皮子上的也就更加不怕了，“不要吵！吵到師父了！”

    “臭結(jié)巴你不結(jié)巴了？”

    “你你別吵！”小孩兒警告道。

    圓球哈哈哈地嘲笑，“還是小結(jié)巴還是臭結(jié)巴！哈哈哈”

    小孩兒塞好了圓球就繼續(xù)追，又下雪了，陽光早就沒了，天更冷了，雖然風(fēng)還不算大，但是真的冷，他穿的比在叢林中多了些，可對于這室外的嚴(yán)寒來說也還是完全不夠，跑起來！跑起來就會好的！“呼呼呼呼呼”

    第17章 喜歡

    冰天雪地的找吃，自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不過有圓球在，哪里有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

    小孩兒很是狼狽，因為圓球兒找到的吃的不是什么野雞飛鳥什么的，而是一頭熊，還是直接闖進(jìn)了人家的巢xue里頭，把人家冬眠的熊瞎子給弄醒，然后

    “師師父”

    馮殃看了一眼捧到她面前的烤rou，再看向臉上帶傷渾身狼狽的小孩兒，半晌后，伸手接了過來。

    小孩兒笑了，燦爛的仿佛連這夜色都能驅(qū)散。

    “師父你慢慢吃，還有很多呢！徒兒再去烤！”

    “臭男娃娃你走開，你臭死了！”

    “還不是你殺熊瞎子的時候濺了我滿身?！?/br>
    “誰讓你那么笨！”

    “那是熊瞎子我怎么跑的過！”

    “臭男娃娃你想造反嗎？”

    “小球你不要太吵，吵到師父了?！?/br>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雪封山的野地生活因為有圓球在并沒有太過艱難，小孩兒越來越驚奇于圓球的本事了，就是自己學(xué)不會這一點有些懊惱，要是學(xué)會了，不就可以自己照顧師父保護(hù)師父了嗎？

    不過，能不挨餓不挨凍的，師父也沒趕他，他已經(jīng)很滿足了。

    相反，圓球就過的苦哈哈的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可憐的人工智能了，找吃的找喝的還得供暖，對了，連裁縫都做了，那臭男娃娃身上的熊皮襖子就是它弄的，不到這一步它自個兒都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這本事！這一定是季聊那混蛋改的，否則它家前主人天才阿玖怎么會這么婆媽連這些技能信息都輸入進(jìn)來？！

    “師父師父您別怕徒兒徒兒會保護(hù)保護(hù)您的”

    “睡的跟豬一樣！”圓球鉆了出來，十分不屑地埋怨，然后委屈巴巴地往它家主人懷里鉆，“主人嗚嗚嗚小球好想主人啊主人主人主人”

    “行了。”馮殃將它抓了出來，“再作就把你丟火堆里?！?/br>
    “嗷嗷嗷嗷，主人你不能這么偏心！不能這么偏心！偏心！偏心”

    “小球不要吵！”睡夢中的小孩兒嘟囔道。

    圓球覺得自己要是有眼珠子的話現(xiàn)在一定瞪出來，“主人，他是不是傻了??！”

    “還想挖坑埋了？”馮殃問道。

    “主人你挖坑嗎？”

    “他死了先埋你?！彼魅苏f道。

    啊啊啊啊啊啊，它就知道！

    “主人，你很喜歡他是嗎？”

    “你不也喜歡？”馮殃反問。

    “我才沒有了！”

    “沒你，他早送死餓死了?！瘪T殃揭了它的皮，“小圓球兒，口是心非不是好習(xí)慣?！?/br>
    “那是因為主人你喜歡他！”

    “你就不喜歡？”

    圓球高不可攀地驕傲道：“憑他也配？！哼！”

    “那改天把他宰了燉湯吧?！?/br>
    “??？”圓球飛了起來，不敢置信地問道：“主人，你認(rèn)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