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樣。”蔣攸寧聲音艱澀，她在哭，他卻連一個擁抱也不能給她，他緩了緩，盡量替她做好分析，“你進出最多的地方就是醫(yī)院，人流量大的地方比如超市、藥店你都沒去過，而且出行基本是騎公共單車和走路，活動范圍不會很大。至于你前期去過的市場，已經(jīng)被完全消殺，醫(yī)院管理規(guī)范，也不會出現(xiàn)大規(guī)模的傳染，你的密接只有陳越，對嗎？你要相信流調(diào)組的能力，也要相信自己，你一直很重視防護，不會帶來太多麻煩。”

    “……真的嗎？”

    “真的，你信不信我？”

    “信?！?/br>
    “那我告訴你，你要記住，你不會有事?！?/br>
    “我不會?！彼套I意，“我記得的，你跟我說過，要利用自身的免疫力對抗病毒，我就是不聽話，不好好吃飯，所以得到了懲罰，你放心，我在這里一定配合護士，我還年輕，癥狀也不重，不能成天哭哭啼啼的?！?/br>
    蔣攸寧看著她，想伸手擦掉她的淚，卻只有冰涼的屏幕。

    “于燕?！?/br>
    她低著頭，像在調(diào)整情緒。事實上，她的頭還是有點暈：“……你再叫叫我，好不好？”

    她讓淚水往下掉，卻沒能等到他出聲，掉完了再抬頭，卻見他眼里蓄滿了淚水。

    “你別哭……”剛筑好的防線頓時崩塌，她用指尖去觸摸他的臉，“蔣攸寧，我一定會沒事的……我保證?！?/br>
    蔣攸寧仰起頭，重新看她。

    沉默間，兩人久久對視，淚水涌出來，又被擦拭，半晌，蔣攸寧故作輕松地問：“我哭起來是不是很難看？”

    于燕含淚盯著他，想起他們在嵐城分別時的對話，搖搖頭。

    “你看這兒，這兒……都不難看嗎？”

    他臉上滿是斑駁的壓痕，于燕破涕為笑：“一點也不難看，還是很帥，在我心里永遠是第一?！?/br>
    “那我就放心了。”

    “那我呢，我好看嗎？”

    “好看?！彼钋榈啬曋?，“真好看?！?/br>
    于燕對上他的目光：“蔣攸寧，你會成為最棒的醫(yī)生?！?/br>
    “你也會成為最棒的記者?！?/br>
    于燕點頭，伸手，在戒指上親了一下。

    我們都會做到的。

    第71章  此生

    于燕掛斷，平靜了會兒再走回床位，隔壁床的阿姨還是兇巴巴地盯著她。

    “腦子不靈清的，哭有什么用?！?/br>
    “……”

    “死就死了，都是報應(yīng)，反正出去別人也把你當瘟疫，沒活頭?！?/br>
    于燕擦干眼淚，沒出聲，眼神空洞地看著床頭的按鈕，真實的感覺在慢慢回籠。

    她拉了床與床之間的簾子，拉了一半，那阿姨忽然踢了被子：“我就知道！誰都嫌棄我這個老太婆?！?/br>
    于燕動作頓住：“你在跟我說話嗎？”

    “鬼才跟你說話。”

    “……”她把簾子完全拉上，找到插頭給手機充電。她頭暈，卻不愿意躺下去，過了會兒，護士來分發(fā)藥劑，給她測體溫，“121床，今天剛住進來，放寬心啊，遵守注意事項，有問題找護士，環(huán)境熟悉了嗎？”

    “熟悉了。”

    “好的，三餐會有專人派送，水果、酸奶不夠就說，養(yǎng)好身體，爭取早日康復?！?/br>
    “好的，謝謝?！?/br>
    “不客氣。”

    等到護士走了，床簾又被掀開：“你聽她們亂講，我在這兒住好幾天了，還是出不去?！?/br>
    于燕只說：“治病也沒這么快的?！?/br>
    阿姨卻依舊一臉懷疑地盯著她，于燕想躲，躲不開：“阿姨，你要是對我有意見就直說，實在不行我可以去申請，看看能不能換床位?！?/br>
    “鬼才換床位?！?/br>
    “……”

    于燕背過身去，強迫自己躺下，住院讓人心情糟糕，她不想消化無妄的惡意，也不想把糟糕發(fā)泄到別人身上。

    。

    嵐城醫(yī)院第三批醫(yī)療隊按時抵達，醫(yī)護人員由本院和醫(yī)共體各縣區(qū)的分院代表組成。

    嵐城醫(yī)療隊的領(lǐng)隊是ICU主任張暢，也是三院的病區(qū)主任，他問戴煥中點名要了蔣攸寧擔任第一醫(yī)療組組長，順便帶走了兩位奮戰(zhàn)已久的護士，給的理由是方便分享一線經(jīng)驗，加速對接培訓，劉鑫和戴煥中則留在原醫(yī)院攻關(guān)，嘴上罵他一來就搶人，罵完倒也爽快配合。

    根據(jù)前期分工，第一組的醫(yī)護基本來自呼吸科和心內(nèi)科，蔣攸寧看到很多熟面孔，陶鐘、小劉，護士羅丹丹，趙明霞，共事過自然更有默契，他心里也踏實很多。準備一天，16號正式接診，眾人也立即投入戰(zhàn)斗。

    陶鐘早就心心念念要上前線，如今愿望達成，自是不敢不用功。然而他上崗第三天，就看到家屬在醫(yī)院門口鬧事，幾個壯漢和檢測人員對峙激烈，后者的口罩和防護服被扯壞，最后還是警方趕到，才將鬧事人進行了刑事拘留。

    中午在休息間吃飯時，大家談起這場鬧劇，都是輕描淡寫而過，陶鐘見蔣攸寧一言不發(fā)：“師兄，你剛來時，這種憋屈事是不是更多？”

    是多，也更亂。但他只是說：“都過去了?！?/br>
    “我們來之前看報道，真的想象不出這里有多難。也是通過風相的專題，前期聚焦試劑盒和快速診斷的困局，再捋出了物資短缺的背后邏輯，之后又描述普通人的困境，我們就真的……”他嘆了口氣，“好在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共度時艱?！?/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