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雪爪 第46節(jié)
蛇人靈活的爬進(jìn)陶罐,接過罐蓋,乖巧的自己合了起來。 云姑知道他來問自己要人,沒有說話,徑直帶他步上石階,從腰際布囊中掏出一把鑰匙,打開樓門銅鎖。 布囊上繡著一簇火苗,小巧而精致,和劫復(fù)閣的圖騰紋樣竟有四五分相似。 樓上的屋子里頭也放著陶罐,不過少了些,只墻角擺著兩只。 屋子里一應(yīng)陳設(shè)與外頭村落也沒多大區(qū)別,一應(yīng)物件以銀器居多。床上擱著些小玩意兒,有布偶,有老虎鞋,多是一些做好的或是還沒完工的繡品。 看起來應(yīng)是一間女子閨房。 梳妝臺前擱了個黑衣男子,被五花大綁著,轉(zhuǎn)不了頭。嘴里也塞了只破布,哼了兩聲,聽起來有點(diǎn)子生無可戀。 云姑將鑰匙掛在門閂上,問柳虹瀾,“這位是你們朋友吧?” 話音一落,重甄突然不再則聲。 “閣主?!绷鐬憙刹缴锨埃焓謴纳系较乱粍?,袖里劍齊齊展展割斷繩索。 繩子解開,重甄卻沒立即起身。 而是在銅鏡前靜靜坐了片刻,忽地轉(zhuǎn)過頭來,直勾勾打量云姑。 看了半天,突然說,“面紗能否解下?!?/br> 重甄這人不講信義,出了名的只認(rèn)錢不認(rèn)人,但面上的功夫,還是不曾出過差錯。 柳虹瀾跟隨他多年,從不曾見他如此失禮,這次竟是生平頭一遭。 云姑倒不生氣,只淡淡道,“這位公子,你友人來寨中尋你,還請出來說話?!?/br> 重甄一動不動,仍舊還是你那句,“姑娘,請解面紗。重某不想自己動手?!?/br> 云姑徑直朝階下走,忽而面前黑煙一現(xiàn),整個人被推下兩級階梯,不由驚叫出聲。 庭院中,葉玉棠剛為師父插上香燭,聽得女子尖叫,猛地回過頭來:只見云姑跌坐在地,重甄半跪在她側(cè),手中攥著扯下的面紗,一眨不眨的俯視著她的臉,一臉的驚疑。 云姑一行淚流下來,問,“看清了嗎?!?/br> 重甄道,“看清了。” 云姑道,“認(rèn)識嗎?!?/br> 重甄遲疑了片刻,搖搖頭。 良久,院落中響起一聲清脆巴掌聲。 云姑奪回面紗,踉蹌跑出去幾步,背對眾人,顫抖雙手,面紗系了幾次才系回去。 葉玉棠不由地攥緊長孫茂的袖子,“怎么回事啊……” 長孫茂搖頭。 云姑回過頭來,對著葉玉棠,聲音顫抖地說:“我們綁人,是我們不對在先,害這位公子受了驚嚇,我向這位公子道歉就是了!這位公子,又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葉玉棠看不得姑娘哭,一時有點(diǎn)慌,捋起袖子,想給她擦眼淚。 云姑像只受驚的鹿,見她上前,兩步退后,有些怨恨似的大聲說道:“他們從不主動害人,除非有人傷他們!若不是那位公子傷人在先,又何故會被綁回這寨子里?” 柳虹瀾在后頭小聲辯駁,“我們沒有傷人,我拿我這張臉對天發(fā)誓……” 葉玉棠聞言,也勸解道:“既然這樣,他們可能真沒有傷人?!?/br> “那又怎么會綁他回來?以前從來不曾,以前從來不曾……”云姑擦擦淚,自知失態(tài),“算了,看在長孫公子情面上,這事我不跟你們計(jì)較。既然祭拜完師父,那么請走吧,立刻離開?!?/br> 葉玉棠道,“可是,我還想向問……” 云姑大喊大叫起來:“沒什么好商量的!滾!” 什么事還沒問道呢,這就要被趕走了。 這都什么事啊…… 她以眼神向長孫茂求助。 長孫茂只好去看重甄,畢竟這事他是牽頭人。 重甄猶疑片刻,慢慢說道,“那我們改日再來叨擾。” 葉玉棠知道這寨子不好進(jìn),所以重甄這兩人才想借長孫茂的面子,以祭拜師父為借口,方便進(jìn)這寨子里與云姑搭上話。 如果聊高興了,在師父金身面前,自然更能借著師父的面子,同云姑多套些話。 這事,她也是方才剛想明白了個大概。她都耐著性子,不同這幾人置氣。誰知臨到頭來,重甄卻不知怎么將這云姑給得罪了。 她差點(diǎn)給氣笑了,抬頭說,“閣主,走啊?!?/br> 庭院中,卻沒有一個人有要走的意思。 所有人都呆呆的站在原地,柳虹瀾忽然四處張望起來,問道:“什么聲音?” 長孫茂道,“圣鼓?!?/br> 她向來自恃耳力極好,可這回不論她怎么凝神細(xì)聽,卻什么聲音都聽不到。 長孫茂又道,“還有瓢琴。” 重甄與他相視一眼,點(diǎn)點(diǎn)頭。 葉玉棠滿腹狐疑。她仍舊什么都聽不到。 這次連云姑也聽見圣鼓聲響,壓低聲音,兀自說道,“糟糕。他們今天怎么這么早回來?” 她細(xì)細(xì)一聽,伴隨著兩個男子輕笑,樂器音忽起忽滅,竟就在百步開外。 云姑臉色一變,猛地說:“快,快去藏起來!” 說罷推攘柳虹瀾與重甄,將二人引進(jìn)階梯下的門洞,囑咐道,“尋一只空壇子鉆進(jìn)去。” 待她回過頭來,只另兩人還立在庭院中,忽然慌了陣腳,壓低聲音道,“怎么還不尋間屋子藏起來?” 長孫茂猶豫一下,抬頭,瞥見階梯上房門大開那間屋子,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不如暫且避一避。 便與葉玉棠一齊飛身進(jìn)屋,將門合攏起來。 吊腳樓門幾乎是剛關(guān)上的瞬間,門口鈴聲大作,兩名少年身形的苗人男子一前一后進(jìn)得寨中來。透過窗紙,隱隱可以看出其中一人腰間系著腰鼓,一人手中擒著一把琴。系鼓的乃是龍牙,玩瓢琴便是狼牙。 鈴聲、腳步、低語,她均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可是至今她仍舊沒聽見半點(diǎn)琴聲鼓聲。 怎么回事?葉玉棠皺緊眉頭。 云姑用苗語問這二人,“怎么今日這么早就巡完山回來了?” 龍牙敲了敲鼓面,嘿嘿笑道,說,“聽說今天有一伙人從后山闖進(jìn)一心嶺里來,我們?nèi)ニ抢锴屏饲?,沒尋見尸首,心想,莫不是從漫山遍野的貓鬼中害陣?yán)锩摿松?,尋上你這里來了?” 云姑冷笑一聲,罵道,“摸尸摸出來的好處,從古至今都讓你們得了去。我這里能有什么好玩意,能讓外頭人惦記著?” 龍牙狼牙相視一眼,突然大笑起來,“普天之下最好的東西就在你這山頭,不然從古至今,山上怎么會有這么多尸身上的好東西讓咱們摸?” 云姑反問,“你們在這山頭挖了這么多年,又挖到了什么了嗎?” “那倒還沒有?!?/br> 云姑嘁地一笑。 狼牙突然說,“不過我看快了。” 云姑道,“為何這么說?” 狼牙道,“進(jìn)來上一心嶺的江湖人越發(fā)多了起來,我猜,可能有人發(fā)現(xiàn)尋找迦葉神功的門路,走漏了出去——” 龍牙打斷他:“你跟她關(guān)系很好嗎?跟她說這做什么?!?/br> 狼牙住嘴。 云姑問:“今天摸到什么好東西了嗎?” 狼牙咧嘴一笑,似乎頗為得意,“自然摸到了?!?/br> 云姑攤開手來:“上繳!” 龍牙啪地一下打在她手板心上,“想得美?!?/br> 狼牙從兜里拿出一串什么東西,放在手心里摩挲著,“我們也好容易的得來的,這人身上一文錢沒有,唯一看起來值錢的只有這個。我們看著眼熟,但又想不起來是什么,就想叫你看看?!?/br> 狼牙正要遞給云姑,龍牙有些猶疑的攔一下。 云姑氣地說,“我又搶不你們。” 龍牙撓撓頭,“那倒也是?!?/br> 這才放心讓狼牙交給云姑瞧。 云姑拿在手里瞧了一陣,突然大驚:“這東西……這東西可是謝王遺物!” 龍牙道,“謝王?以前謝族那個王?謝氏不是滅了很多年了嗎?” 狼牙敲他腦袋:“你蠢不蠢,謝氏滅了,可是謝王的女兒給了我們主人做了老婆呀?!?/br> 龍牙道,“是了是了。那這東西是主人弄丟的?可是怎么會在那個年輕女人身上……” 云姑拿著那串東西,質(zhì)問兩人:“這東西是從什么地方得來的?” 透過窗紙,葉玉棠隱隱看見云姑手頭拿著只九曲的銀鐲子,也覺得有些眼熟。 狼牙道,“有個女人追著我們放在水井旁的眼線,一路追到前山,中了龍牙的中害陣,倒在陣心,被我們發(fā)現(xiàn)。龍牙搜身,發(fā)現(xiàn)她身上就這個值錢,系在右手胳膊上?!?/br> 葉玉棠想起來了。裴沁手上系著一只做工精細(xì)的九環(huán)銀蛇鐲,從小就系著。那蛇眼睛上嵌著兩粒小小黃寶石,看著栩栩如生,所以葉玉棠始終記得。 是師妹! 她一時心急腦熱,險(xiǎn)些就要踹開門窗,沖出去質(zhì)問那兩人師妹在何處,他們將她怎么了! 長孫茂怕她急火攻心,低聲說,“他們不會將裴沁怎么樣?!?/br> “我知道他們不會?!比~玉棠咬緊牙,“但這兩陰險(xiǎn)小人,我就是怕她受到傷害?!?/br> 這兩句話雖是動用內(nèi)力傳聲,但一時情急之下,也弄出了點(diǎn)動靜。 狼牙龍牙突然安靜下來,微微躬身,四下掃視。 龍牙笑嘻嘻的問云姑:“原來你這里藏了人呀?” 云姑淡淡笑道,“哦,興許是哪個孩子睡覺不踏實(shí),踢了罐子?!?/br> 龍牙笑道,“我看不像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