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考完生物，活到教室，程夢飛說了臘月二十五來領(lǐng)成績單，又叮囑了一些“假期注意安全”之類的話，便宣布可以走了。

    桌椅摩擦著地板的聲音里，急著放假的同學(xué)們一窩蜂地往外涌，王珂也急著回家，見房長安不動，鼓了鼓腮，道：“我走了啊！”

    沈墨回身朝她揮揮手，道：“明年再見！”

    王珂也笑道：“明年見！”

    見房長安也朝自己揮手，她抬起下巴，故意不理他，跟著鄭莉莉一塊走出教室。

    沈墨看看房長安：“你不走嗎？”

    房長安笑道：“不著急，等人走了，現(xiàn)在人太多了?！?/br>
    沈墨點點頭，見嬸嬸還站在講臺上看著同學(xué)們往外走，也不急著走，等第一波人流出去了，這才背著小書包站起來，正要跟房長安道別，房長安也站了起來。

    房長安見她不動，很奇怪地道：“走啊！”

    “你要跟我一起回家嗎？”

    小姑娘吃驚地睜大眼睛，“你不回家啦？”

    “我回家也得先出教室啊?！?/br>
    房長安一副“你腦子被門夾了”的表情，沈墨知道自己誤會了，不滿地撅撅嘴，背著書包走到講臺前，程夢飛見狀也走下講臺。

    房長安走到門前，把門鎖打開，對還坐在位置上沒動的張璐喊道：“張璐，我把鎖打開了，你該走的話走就行了，最后走的同學(xué)把門鎖上就行了?！?/br>
    考完試還在寫作業(yè)的張璐抬起頭，看了眼房長安，又看了眼程夢飛，點點頭道：“哦，好，我知道了?！?/br>
    程夢飛似乎有什么心事，盯著張璐看了好一會兒，沈墨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反應(yīng)過來，輕輕撫了撫沈墨的頭發(fā)，轉(zhuǎn)頭對教室里面的學(xué)生道：“大家都早點回去吧?！?/br>
    隨即走出教室，見房長安還等著，有點奇怪地問道：“怎么，又不急著回家了？”

    房長安笑道：“您要是不急著回去的話，我跟您商量件事情。”

    程夢飛笑了笑：“那剛好，到辦公室去吧?！?/br>
    沈墨奇怪地看看嬸嬸，覺得她今天好像有點奇怪，然后再看看房長安，房長安也察覺到程夢飛像是有什么心事，不過沒急著問。

    辦公室里沒人，程夢飛開了門，到自己的桌上坐下來，問道：“說吧，什么事情？”

    房長安猶豫了一下，問道：“領(lǐng)成績單的時候，應(yīng)該要一起發(fā)獎狀吧？”

    程夢飛沒想到他是問這件事情，失笑道：“對啊，放心吧，少不了你的?！?/br>
    “我不是這個意思?！?/br>
    房長安也沒有繞彎子，直接問道：“我就是想問一下，有沒有類似于優(yōu)秀班干部這樣的獎狀？”

    見程夢飛點點頭，房長安問：“您準備給我？”

    程夢飛笑道：“對啊，怎么了，你不想要？”

    算上音樂、體育，共有九門課，但課代表只有四個，其他基本都是沈墨這個學(xué)習(xí)委員兼任，主要班干部也就她、房長安和張璐三個人而已。

    而論三人的表現(xiàn)，毫無疑問地，這個“優(yōu)秀班干部”就是房長安的囊中之物。

    房長安笑了笑道：“程老師，您要是不準備把這個獎給沈墨的話，我覺得與其給我，還不如給張璐?！?/br>
    程夢飛沒想到他會這么說，怔了一下，問道：“為什么？”

    張璐雖然是副班長，但在班上基本沒有什么存在感，學(xué)習(xí)刻苦是真的，成績卻并不好，程夢飛對她印象不錯，然而如果說把“優(yōu)秀班干部”給張璐，她并不覺得張璐拿這個獎能服眾。

    房長安道：“我雖然是班長，但其實對班里面沒做什么事情，就一個早餐，到底什么情況，您也是清楚的。”

    “相比而言，張璐僅僅是每天開門關(guān)門，這一點就比我做的好太多了，這一個學(xué)期，我一次門沒開過，也沒鎖過，都是張璐在做，我都快忘了自己還有一把鑰匙了?！?/br>
    房長安說最后一句，程夢飛和沈墨都忍不住笑起來，他也跟著笑起來，道：“再說了，學(xué)校發(fā)獎狀的目的，是鼓勵大家學(xué)習(xí)，張璐的情況您肯定也看在眼里，她學(xué)習(xí)很努力，只是或許不得法，或者資質(zhì)不夠，成績并沒有那么好?！?/br>
    “我跟墨墨都不缺這一個獎狀，如果把這個獎狀給張璐，我覺得對她應(yīng)該有一定的鼓勵作用?！?/br>
    程夢飛確實忽略了“開門”這件事情，聽房長安一說，也覺得張璐這一個學(xué)期每天早來晚歸，屬實不易，同時也有些驚詫于房長安看待問題的角度、眼光與心胸，都沒注意他最后一句把沈墨的稱呼給換了。

    畢竟她跟沈誠言每天都是“墨墨”“墨墨”的喊，聽著熟悉，不經(jīng)意間也就沒有留心。

    沈墨卻是聽到了，睜著亮晶晶的眸子看著他，隨即見房長安和嬸嬸都一副“這很正?！薄安恢档迷谝狻钡膽B(tài)度，不禁又開始懷疑自來，是自己太敏感了嗎？

    這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小姑娘在暗暗反思，程夢飛也已經(jīng)做出決定，點了點頭道：“這一點我還真忽略了，不過這也得考慮張璐的感受，她愿不愿意要這個獎狀……我再考慮考慮?！?/br>
    她說完又笑起來，“怎么像是獎狀都不愿意要似的？”

    沈墨笑嘻嘻地道：“要是張璐也不愿意要的話，就給我好啦，我可沒有說不要，多拿一個獎狀，還可以跟爸爸mama他們炫耀一個，不過同學(xué)們肯定會覺得嬸嬸偏心。”

    程夢飛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腦袋，“還多拿一個，你要是考不好，一個獎狀都沒有，看你爸媽來了怎么訓(xùn)你?！?/br>
    “不可能！”

    沈墨撅著粉嫩嫩的小嘴，很自信地樣子，“我考完就知道肯定能得獎?！?/br>
    程夢飛啞然失笑，不過看樣子顯然也很開心，隨即又看了看房長安，像是想要說什么，但猶豫了一下，并沒有說，站起身道：“沒事了吧？走吧?！?/br>
    房長安問：“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說?。俊?/br>
    程夢飛拍拍他的腦袋，笑道：“沒有，就是你這段時間沒個星期都往老師家里跑，接下來放假肯定來不了了，有點不大適應(yīng)。”

    房長安笑道：“那我把書看完，還去您家借書去?！?/br>
    “行，你隨時來，老師隨時歡迎?！?/br>
    房長安知道程夢飛沒說實話，但她不愿意說，也不好追問，心里面也有點嘀咕，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走出辦公室，三人一塊下了樓，房長安去寢室，程夢飛和沈墨則繞到教學(xué)樓后面去騎電動車。

    房長安走了幾步，回過身看著沈墨跟著程夢飛遠去，小小的身影穿著白色的羽絨服，偶爾會小小的蹦跳一下，顯得十分開心，羽絨服帽子垂在頸后，帽頂綴著一個白色的絨球，隨著小小的女孩兒雀躍的心情跟著跳躍，陽光照耀之下，一晃一晃。

    并不很溫暖的陽光似乎在那絨球上發(fā)生了某種反應(yīng)，更大概率是看久了導(dǎo)致的視覺效果，房長安看到她的身影慢慢被一種朦朧絢麗的光暈吞沒。

    光影氤氳之中，她似乎回頭看過來，朝自己揮了揮小手，那張粉裝玉琢的小臉依舊精致漂亮，仍有幾分稚氣，卻已經(jīng)顯出少女的模樣了，清麗明媚，晶晶閃亮的眸子透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喜之色，像是重逢的模樣，連口型看著也似乎是在喊：“房長安！”

    ……

    “下次見面，不會就是在高中了吧？”

    房長安用力搖搖頭，視野重新清晰起來，沈墨已經(jīng)跟著程夢飛走到了教學(xué)樓東端，看不清楚了。

    他不再沉溺在無謂的情緒里，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身走向?qū)嬍摇?/br>
    借用武俠小說的話說，山高水長，總有相逢之日，相較于沈墨，目前更緊要的還是自己家的事情，總不能讓老爸一直這樣打工下去……

    房長安這樣想著，走進生活區(qū)的月亮門，就看到房祿軍正在食堂棚子外等著，怔了一下，房祿軍也已經(jīng)看到了他，問道：“你咋才過來？秋秋跟影影都來半天了。”

    房長安道：“有點事，您怎么來了？”

    旁邊有倆男生騎著自行車出去，招呼道：

    “長安哥！”

    “長安哥！”

    房長安點頭應(yīng)了一下，房祿軍看了那倆男生一生，道：“我不是怕你要把被褥拿回家，自行車不好帶嘛，你趕緊，我給你一塊抱過來?！?/br>
    “哦，好。”

    房長安原本還真有點頭疼怎么帶回去，笑著贊道：“爸你考慮的太及時了，我正頭疼呢?！?/br>
    話沒說話，迎面又幾個男生招呼道：“長安哥！”

    “長安哥！”

    “長安哥！”

    ……

    房長安努力保持著笑容不要變形，見老爸看過來，靦腆地解釋道：“都是我們班同學(xué)，平常都這么喊?！?/br>
    房祿軍點點頭，沒說什么。

    走到宿舍門前，女生宿舍那邊王珂推著自行車出來，看到房長安正要喊，一眼看到房祿軍，臉上洋溢著的笑容立即一收，換了一副乖巧可愛的笑臉，走到近前才小聲地招呼道：“叔叔好?！?/br>
    “誒！”

    房祿軍終于等到了一個沒忽視自己的，還是自己認為的“兒媳婦”備選，很和藹地堆著笑回應(yīng)，還很關(guān)切地叮囑道：“回家嘛？路上慢一點?！?/br>
    “誒，謝謝叔叔?！?/br>
    王珂甜甜地應(yīng)著，與父子倆迎面走過，然后回過頭，氣鼓鼓地瞥了房長安一眼，眼睛往上一抬，一副不愛搭理你的樣子，扭頭走了。

    “長安哥！”

    “長安哥！”

    走進男生宿舍，又是接連的招呼聲，其中有個初二的長得比較著急，胡子拉碴，說是高中也有人信，房祿軍狐疑地道：“這也跟你一個班的嗎？”

    “呃……他就是看起來老點，其實跟我差不多，而且留過級。”

    房長安擔(dān)心老爸再在學(xué)校里面待會兒，回到家對老媽一說，自己可能就變成二中學(xué)生混混中的扛把子了，趕緊回寢室把收拾好的被褥交給房祿軍，自己背著書包牽著自行車。

    然后在“長安哥！”“長安哥！”的招呼聲里離開。

    今天放假，因此學(xué)校大門等于不設(shè)限，房祿軍把三輪車停在cao場上，把房長安的被褥抱過去放下，房長安推著自行車過去，房殿秋和房影也已經(jīng)把自己的東西放了進去。

    房祿軍開車在前面，房長安他們跟著，在鎮(zhèn)上還是房長安他們比較慢，出了鎮(zhèn)子之后，就變成房長安他們在后面吃灰了。

    回到家中還沒到十一點，房長明、房嫣然都已經(jīng)放假，正跟附近的孩子一起撒歡，不時能聽見零星的單個的鞭炮聲。

    雖然連小年都還沒到，但年味已經(jīng)能夠清楚感受到了。

    房祿軍離家其實才三個月，說起來不久，然而小時候總覺得時間很漫長，連房祿軍離家的時間也因此被放大，中午一家人聚在一塊吃飯，很有一種“大團圓”的感覺。

    不過這種氛圍只持續(xù)了不到兩分鐘，當房祿軍把新買的大彩電打開之后，桌上就只剩下房長安和從容兩人了，另外三個都是來回夾菜。

    房長安正要譴責(zé)一下，聽見里面電話響了起來，然后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房長明和房嫣然搶著接電話，大概是房嫣然離得近贏了，能聽見她稚嫩的嗓音在里面說話：

    “喂？”

    “對啊對啊，我們在吃飯呢……大哥……墨墨jiejie找你！”

    房長安有點奇怪，沒想到剛剛在學(xué)校感慨完可能下次下面就是高中了，結(jié)果才剛到家電話就打過來了。

    他放下饅頭和筷子，進去接電話，房嫣然還在跟跟沈墨說話，“我們放假啦”之類的，聊得很熱絡(luò)。

    好在很懂事，看到房長安過來，就道：“我大哥來啦，墨墨jiejie我們等下再說?！?/br>
    房長安接過電話，“喂”了一聲，就聽沈墨問：“房長安，你下午有空嗎？”

    “有啊，怎么了？”

    “那我去你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