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歡像是看出她的不開心，順手將車簾給放下了，“到時候我們都會回來，所以這些都是暫時的?！?/br>
    可是真的能回來嗎？陸云嬈心里其實(shí)也不是十分確定。她其實(shí)不知道父親和哥哥有沒有和江行舟聯(lián)手，但是這次他們家除了有官位在身的父親和大哥，其余人都去了平?jīng)龀恰?/br>
    她從這種反常中感覺到一絲不安，這京城怕是真的要發(fā)生大變動。

    他們趕在太陽完全升起之前出發(fā)，等快要出城門時候，她有所感應(yīng)一般，掀開車簾朝著城門看過去。

    果然在城墻之上，站著一道挺拔的身影。她離城門的位置其實(shí)有點(diǎn)遠(yuǎn)，已經(jīng)看不清他具體的樣貌，可她卻很篤定，那就是江行舟。

    她真真切切有了分別的實(shí)感，心情也開始變得沉悶，直到完全看不見那道身影時，她才將簾子放了下來。

    平?jīng)龀请x京城很遠(yuǎn)，若是普通行程的話，也要一個月。但是他們隨行的人有一個懷有身孕的人，他們便沒有著急趕路，一路上走走停停，足足用了兩個月才要到平?jīng)龀堑牡亟纭?/br>
    這兩個月大家?guī)缀醭宰《际窃谝黄?，感情倒是比之前融洽了不少，就算是原先不大喜歡彩霞的程氏現(xiàn)在也能夠和顏悅色和彩霞說上幾句話。

    桃桃作為當(dāng)中年紀(jì)最小的，被不少人寵著性格倒是開朗了一點(diǎn)，也不懼怕眾人。但要是說她最喜歡誰，還是要屬寧歡。桃桃像是天生和寧歡有緣分，平日下馬車休息的時候，她總喜歡在寧歡的附近轉(zhuǎn)轉(zhuǎn)。等后來她膽子大了一點(diǎn)，也敢和寧歡說話了，就湊在寧歡身邊嘰嘰喳喳像是一只小麻雀。

    有一次她的小手小心翼翼放在寧歡有點(diǎn)顯懷的肚子上，問：“以后弟弟出來了，我可以和他一起玩嗎？”

    她說完之后，所有的人都一愣。

    陸成珩笑著問，“你怎么就知道是弟弟呢，說不定是一個meimei?！?/br>
    他其實(shí)挺想要一個女兒，他的女兒不管是像他還是寧歡，模樣都不會差。

    桃桃聽了他的話之后，反而是不理解，奶聲奶氣地強(qiáng)調(diào)了一遍，“就是弟弟呀?！?/br>
    這就是孩子的玩笑話，眾人沒有當(dāng)真，都笑了出來。

    程氏卻放在心上，在私下里和陸云嬈說：“孩子的眼睛都要尖一點(diǎn)，說不定真的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不過他們都還年輕，是男是女都高興。要是你大哥，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br>
    陸云嬈頓了半天，突然問了一聲，“要是一直沒有孩子呢？”

    “不是，什么叫一直沒有孩子？”程氏頓了頓，狐疑地看向她，“之前你和江家那孩子成親也有大半年了，難不成？”

    “那不是，他那時候說我年紀(jì)還有點(diǎn)小，原本就打算過兩年要孩子?！标懺茓颇菚r候也疑心他會用孩子將兩家人綁住，自己也偷偷吃了避孕的藥物。原先她沒有想得太長遠(yuǎn)，以為后面就能有孩子。

    但是上次和江行舟和離，她吃下了關(guān)朗之給的解藥，怕是這輩子都不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她忍住了想要摸摸自己肚子的沖動，和程氏說：“也幸虧沒孩子，不然當(dāng)時牽扯更深?！?/br>
    “話是這么說的沒錯。”程氏猶猶豫豫，還是說了出來，“日后要是你再次成親，不管是和誰時候合適了，都能要一個孩子。千萬別貪圖年輕時候松快，兩個人都不想要。男人可不一樣，他們?nèi)蘸蠓椿诹说搅肆呤畾q都能折騰出一個孩子，但是女性能嗎？你不要覺得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世界上就是沒有絕對公平的事兒?！?/br>
    她這樣的說法其實(shí)沒錯，可是現(xiàn)在不能生的是陸云嬈自己。

    陸云嬈覺得心里難受，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他們一行人剛到了平?jīng)龀?，程家早早就派人在城門口等著。這次過來的是程峰，是程家大舅舅的次子。今日正好在家中休息，他便主動請纓說要過來接姑母。

    遠(yuǎn)遠(yuǎn)他看見人來了，立即朝著他們揮手一溜煙就跑了過來，“是姑母嗎，我是程峰，父親專程讓我來這邊來接你?！?/br>
    立即有丫鬟將車簾打起，程氏朝著外面看過去。只見面前站著一個身量很高的少年，少年應(yīng)該是練過武功，體態(tài)流暢并不單薄，臉上滿是笑意，看上去就是個乖孩子的模樣。

    程氏幾乎是在見到他的瞬間，眼眶就紅了。她用帕子在眼角的地方按了按，才問：“你父親呢？現(xiàn)在可安好？”

    “都很好，就是盼著您回來呢。”程峰朗聲說。

    程氏的眼淚一下子就繃不住了。

    她是遠(yuǎn)嫁，因?yàn)槁吠具b遠(yuǎn)，自從出嫁之后便很少回來，仔細(xì)算起來和家中親人也快十多年沒見過面。說實(shí)在的，她現(xiàn)在的生活很是順?biāo)?，丈夫沒有納妾，子女各有不如意的但都很孝順。

    就算是這樣，她還是經(jīng)常會夢見自己年輕的時候，夢見在平?jīng)龀呛退男珠L賽馬，而她的爹爹和娘親在府中等他們回去。

    只有在夢里，她才不是某某人的妻子，母親，而是別人的女兒和meimei。

    程峰有點(diǎn)手足無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倒是旁邊習(xí)慣沉默的彩霞突然開口，“夫人，這是件喜事，兩位程大人等會看見你也一定很高興?！?/br>
    “是是是?！背谭暹B忙說，“姑母，我們先回家?！?/br>
    “好。”程氏應(yīng)允。

    平?jīng)龀鞘歉浇淖畲蟮某鞘校碳沂来v守邊關(guān)，積累下不少財富，因此府邸也非常大，修建得很是雅致，倒是有點(diǎn)南方林園山水的味道。

    陸云嬈一路看過來，能夠很明顯感覺到越是靠近邊關(guān)，坐落在城中的屋舍便更加注重實(shí)用，在美觀上便欠缺一點(diǎn)。

    現(xiàn)在乍一看程府，她就能夠明顯地感覺到程家的家底豐厚。

    他們一行人是從正門進(jìn)去，穿過前面的院子才到了正廳，程家的人早早就已經(jīng)在等著。陸云嬈跟在程氏的后面認(rèn)了一遍人，不過當(dāng)時場面有點(diǎn)兒混亂，她只記得一個大概。

    大舅舅家有兩兒兩女。大表哥已經(jīng)成親，三表哥便是開始去接他們的程峰。兩個女兒和她年歲相近，聽說小女兒是庶出。二舅家倒是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不過慧心jiejie已經(jīng)嫁了出去，今天在場的只有二表哥程煜。

    提及到為什么大表嫂沒有過來時，程放方正的臉上帶著歉意，“內(nèi)子今日身體不舒服，等明日就讓她和你們見見?！?/br>
    這原本就是一個插曲，陸云嬈過了過耳也沒有太在意。

    程家大舅提議說他們路途辛苦，南苑已經(jīng)讓人收拾好了，讓他們先去歇歇，等晚上的時候一家人再在一起好好聊天。程氏擔(dān)心寧歡的身體受不了，也就點(diǎn)頭答應(yīng)。兩位舅母在前面作陪，他們一行人去了南苑。

    不過在路過后花園時，陸云嬈從抄手游廊瞥見一道一閃而過的身影，整個人頓時就完全清醒過來，抓著寧歡的手小聲問：“你看剛那個人像不像鄭清音？”

    寧歡點(diǎn)點(diǎn)頭，“是有點(diǎn)像?！?/br>
    可是鄭清音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還穿著和丫鬟們一樣的衣裳？

    第75章

    陸云嬈仔細(xì)思考了一下, 更加確定剛剛自己看見的就是鄭清音，不是她的話也沒有必要見到她們轉(zhuǎn)頭就跑。

    但這里是平?jīng)龀?，并不是什么繁華之地, 距離京城要有月余的路程, 總不能她特意過來游玩。因?yàn)檫€沒有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況, 她也沒有聲張，準(zhǔn)備緩一緩等弄清楚程家的情況之后再做打算。

    兩個舅母都是熱情的人, 等到了那邊晚宴準(zhǔn)備好，就讓派身邊的管事嬤嬤來請他們過去。

    大舅舅家的兩個女兒同她坐在一起, 程嵐和程珊的性格都很直爽，主動問她關(guān)于京城的事。

    陸云嬈這段時間待過的地方多, 也沒有一味夸贊京城的好，說了京城的繁華，也說了那里的規(guī)矩繁多，可能一句話說得不好就會突然得罪人。

    程嵐認(rèn)真聽她說，后來瞥了瞥正喝得高興的父親，壓低了聲音說：“那我覺得京城還不如我想象中的好, 不如在平?jīng)龀亲栽?。先前我嫂子之前救了一個丫鬟, 聽口音也是京城人士。她和我們描述的京城是金光閃閃的，隨地不是金子就是各種各樣的寶石, 街道兩邊都是賣最時興的衣服首飾和各種文人愛去的酒館茶樓。弄得我還生了心思，想要離家去京城看看?！?/br>
    “那個丫鬟叫什么名字？”陸云嬈心思微動。

    “好像是叫清音，我嫂子挺喜歡她的，最近基本上出門就將她帶上?！背虓顾伎剂似? 皺了皺眉, “但是我不太喜歡她, 總覺得她有點(diǎn)兒瞧不起人。都是一個丫鬟了, 怎么還瞧不上我們?！?/br>
    陸云嬈覺得這話里面的信息量還是挺大的，甚至主仆關(guān)系都有點(diǎn)不正常。那個叫清音的若真的這么瞧不起人，那為什么那位表嫂還很喜歡她。

    不過她們才見面沒有多少天，陸云嬈也不好找程嵐問仔細(xì)，準(zhǔn)備第二天去看看這位傳說中的表嫂。

    不過第二日她倒是沒時間過去，桃桃夜里著涼突然發(fā)燒，彩霞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她便留下來幫忙。桃桃真的看起來又軟又乖，兩邊臉頰都是通紅的，卻不吵不鬧，大人讓做什么就做什么，讓人忍不住對她更是憐惜幾分。

    陸云嬈也忍不住往孩子的方面想。

    又過了三天，桃桃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她便得了空和寧歡一起去拜訪表嫂。

    她們才進(jìn)了門口，就聽見里面吵吵鬧鬧。他們站在院子門口聽了一會，好像說是誰要走但是另一方不讓，一下子僵持住。

    “我要是留在這里，被發(fā)現(xiàn)一定沒有什么好果子吃！”鄭清音爆喝一聲，背好自己的收拾好的包裹，猛得朝著外面沖過去。

    要不是陸云嬈反應(yīng)快，直接擋在寧歡的面前，只怕寧歡要被直接撞到。

    她現(xiàn)在肚子不算小的，被這么一撞還能有什么好處。

    兩個人心里都是一陣后怕，陸云嬈拉著寧歡的手，看向來人居然是鄭清音！

    鄭清音在見到她們的第一眼，顧不得自己摔了一個屁股蹲，連忙將后面的長發(fā)巴拉到面前來遮住自己的臉，捏著嗓子說話，“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沖撞了貴人。我該死，這就去嬤嬤那邊領(lǐng)罰去?！?/br>
    說著，她一下子就爬了起來，低著頭就要往外面逃。

    “抓住她！”陸云嬈喊了一聲。

    她的身邊就立刻有手腳麻利的婆子沖上前去，當(dāng)即就反剪了鄭清音的胳膊將她押了回來。

    鄭清音臉上還是憤憤不平，當(dāng)即也忍不了，罵著：“你們到底想干什么，這是在程家，可不是在京城！”

    “我當(dāng)然知道這是程家，還是我舅舅家?！标懺茓谱屑?xì)看向面前的女子，看見她穿戴要比普通的丫鬟好上很多，心里奇怪，“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程家？”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陸云嬈正準(zhǔn)備要說點(diǎn)什么的時候，就看見院子中走出來一位年輕的婦人，應(yīng)當(dāng)就是程放的夫人。

    她見到鄭清音被抓住，突然就著急起來，“你們這是在干什么，趕快將人給放了??！”

    “不能，她剛剛差點(diǎn)撞了我的嫂子。”陸云嬈沒松口，態(tài)度少見的強(qiáng)勢。

    那位婦人反應(yīng)了一會，然后喃喃說：“這不是還沒撞到嗎，你為什么就非要揪著她不放呢？”

    這話委實(shí)不要臉了，難不成寧歡非得出點(diǎn)事情，才能追究責(zé)任？

    陸云嬈直接就被氣到了，還想要理論的時候，寧歡忽然拉著她的手，另一只手捂著自己的肚子，表情很是痛苦，“我好像被嚇著了，現(xiàn)在肚子疼?！?/br>
    那名婦人一愣，這肚子還說疼就疼的。

    陸云嬈的一開始心一提，后來感覺到寧歡捏了捏自己的手，和她交換一個眼神之后，松了一口氣。她立刻安排兩個力氣大的婆子將寧歡扶走，順便不忘將鄭清音也給捎上。

    那婦人原本還想要說點(diǎn)什么，被面前小姑娘的眼神嚇回去了。

    陸云嬈完全就是學(xué)著江行舟的樣子，眼睛微微瞇起，視線淡淡從她身上掃過一遍，臉上也不帶有任何笑容，“若是我嫂子除了什么問題，我定是要過來找你的。”

    放完狠話之后，她立即帶著身邊的人離開，等到了南苑之后，又開始馬不停蹄地盤問鄭清音。

    鄭清音一開始還有點(diǎn)害怕，但是見她們沒有動用任何刑罰之后，瞬間又變得囂張起來，連半句話都不肯說。

    陸云嬈倒是有點(diǎn)為難，又不能真的動用什么刑罰。

    后來還是陸成珩回來，看著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的鄭清音，直接停下腳步，將事情攬過去，“我來問?！?/br>
    陸成珩走南闖北多年，三教九流的人都打過教導(dǎo)，鄭清音的這點(diǎn)反抗對于他來說真的就是小意思。

    很快鄭清音就哭著將自己最近發(fā)生過的事吐得一清二楚。

    自從去年她騎馬意外摔了腿之后，就休養(yǎng)了很長時間。鄭國公和國公夫人是真的心疼這個女兒，不計代價找來了不少大夫來看，最后還是不免落下了殘疾。

    這要是平時走路看不出什么，但是走得稍微快一點(diǎn)就一瘸一拐的，導(dǎo)致她的親事也被耽誤下來。

    畢竟這種顯而易見的殘疾還是很影響聲譽(yù)。

    鄭國公打算將嫁妝準(zhǔn)備得豐厚一點(diǎn)，從那些寒門當(dāng)中選出一個長相周正人肯上進(jìn)的，將鄭清音嫁過去。只要鄭家一日不倒，她便一日不會受到委屈。

    原本鄭國公都已經(jīng)有了好人選，誰知道皇后突然和他“商議”，將鄭清音許配給京城禁軍統(tǒng)領(lǐng)黃將軍。

    鄭清音哭得更慘了，“那個黃將軍和我爹的年紀(jì)差不多，還有五個兒子七個女兒，前面克死了三位夫人。我一個世家貴女，憑什么給這種老鰥夫做續(xù)弦。幸虧我爹和我娘心疼我，收拾了一些細(xì)軟讓我連夜走了。原本我是準(zhǔn)備去江南，那邊也有人在接應(yīng)，誰知道我在路上被人搶了身上所有的錢，還差點(diǎn)被騙去軍營。幸虧林蘭芝救了我一命，我才跟著她一起來程家的?！?/br>
    陸云嬈眉心一跳。

    鄭清音口中的黃將軍是京城中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手上掌握這京城中半數(shù)的兵力。他品行不算好，但是又特別聽皇上的話。作為君王就最喜歡這種品行又瑕疵又不得不效忠于自己的人，所以皇帝對他很是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