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吹牛
“好,就這樣。就這一版了,不錄了!” 玻璃墻后的何源同學(xué)聞言松了口氣,摘下耳機(jī),推門出來。 從不到七點就進(jìn)了棚,一直錄一直錄,現(xiàn)在都快十一點半了,他已經(jīng)分明感覺到自己的嗓子有些疲憊,要是再不滿意,他都感覺對方是不是有點故意了。 不過還好,三個半鐘頭,總算錄完了,一千塊到手。 錄音室里,彭向明、杜鵬飛和何源互相握手,慶祝終于完工大吉。 不過何源倒是沒急著走,彭向明掏出u盤讓杜鵬飛給他拷貝音源的工夫,何源也戴上耳機(jī),回頭聽自己剛才的演唱。 相當(dāng)出色的發(fā)揮了,甚至算超常發(fā)揮。 這首歌,有些雄壯,他還挺喜歡的。 “噯,哥們兒,這歌你寫的呀?賣嗎?” 彭向明愕然回頭,“你要買?” “價錢合適的話……我覺得這歌寫的還湊合,看你要多少錢唄!反正你也知道,這年頭,音樂市場不太景氣,你開個價吧!” “湊合?呵呵,對不住哈,這是給別人寫的,不能賣!” “哦……”何源猶豫了一下,說:“我跟唱片公司關(guān)系還行,你要是賣的話,指不定我還真能給你運作,給做出來。你既然寫歌,也應(yīng)該大體明白,這年頭,歌好寫,不稀罕,難的是有人愿意給你做,愿意給你發(fā)行。作者呢,怕的是沒有第一首,對吧?你那個……我可以給你行情價再加點兒?!?/br> 彭向明打個哈哈,說:“行情價?” 何源說:“行情價,新人嘛,你肯定新人,也就是一萬到三萬不等一首歌,有些連一萬也賣不上,我直接給你三萬,你看成嗎?” “呦?這么喜歡呀?” “嗨,談不上喜歡,就是覺得,這歌還湊合吧!” 此時,杜鵬飛已經(jīng)把音源和壓縮版本,都給拷進(jìn)u盤里,彭向明拿起了u盤放到包里,再次跟杜鵬飛握手,道了謝,然后才回頭看向那何源,還是笑著,說:“沒法賣給你啦,有主的?!?/br> 跟杜鵬飛合作這兩次,他覺得這哥們?nèi)瞬诲e,專業(yè)方面很靠譜,做人也算厚道,任勞任怨的。但何源這個人,他就不是太喜歡了。 太高傲,習(xí)慣性看不起人的樣子。 不過唱功、聲音什么的,就都的確還可以,至少應(yīng)該是對得起那一千塊錢,再加上彭向明實在是趕時間,這才一口氣合作下來。 此時聞言,何源臉上閃過一抹微微的不自然,不過最后倒也灑脫,“行唄,隨你!合作完成,走了??!”交易不成,扭頭就走了。 杜鵬飛撇撇嘴。 彭向明也笑了笑,拍拍他肩膀,轉(zhuǎn)身離開。 到這里為止,前期工作就算是徹底結(jié)束,雖然花了不少錢,但成果卻也讓他相當(dāng)滿意——如果是自己唱,絕對到不了這個成色。 出了門居然沒找到趙建元和齊元。 車子倒是還在。 電話打通,他們居然跑去吃宵夜了。 彭向明想了想,問清地址,又調(diào)頭回去,拉上了杜鵬飛。 就在音樂學(xué)院大門斜對過不遠(yuǎn),倆人進(jìn)去,一人要了碗刀削面,等面的工夫,吃點趙建元他們的剩菜,就聽齊元樂滋滋的,說:“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那個音樂學(xué)院的大美女不?我們剛才又看見了,特漂亮!是不是趙總?” 趙建元點頭,“嗯,好看!” 彭向明瞥他倆一眼,“比元兒還好看?” 齊元笑,趙建元也笑,“說良心話,比她好看!” 桌子底下,齊元似乎踢了一腳,但臉上就還是笑嘻嘻的,不以為意。 嘖……考慮到女人這種生物的肚量,能讓一個足以被打到90分的美女,承認(rèn)另外一個女孩比自己還漂亮,至少是不反駁這個觀點,那可就真是夠漂亮了。 于是彭向明問:“打聽清楚是誰了嗎?改天好帶我也來看看呀!” 倆人都搖頭,齊元說:“不過芳芳走之前已經(jīng)答應(yīng)啦,回頭就幫咱們趙總打聽一下。噯,人家倆郎財女貌的,很般配哦,你別瞎惦記??!” “切!” 這個時候,杜鵬飛忽然說:“你們說的是周舜卿吧?” “哈?”大家都看他。 他伸手比劃,“一米七三到七四吧,一看就跟模特似的,短頭發(fā),眼睛特別漂亮,腿很長,喜歡穿一身黑……” “沒錯沒錯,就她!她叫周舜卿?這什么名字?” 沒等杜鵬飛說完,齊元就已經(jīng)激動起來。 杜鵬飛聞言“嘿嘿”地笑了一聲,“學(xué)通俗的,就那個周,堯舜,禪讓制,堯舜那個舜,愛卿平身的那個卿,今年剛大一!” 齊元笑,“呦,哥們,知道的挺詳細(xì)呀?認(rèn)真打聽過?” 杜鵬飛笑笑,“我是男的呀,這又不丟人!再說了,人家是我見過的我們音樂學(xué)院最漂亮的女生了,打聽下又不犯法,反正我也不惦記?!?/br> 齊元哈哈一笑,拍拍趙建元的肩膀,“趙總,有目標(biāo)了,上吧!” 趙建元嘿嘿一笑,“太高了點兒。女孩子超過一米七就太高了,我覺得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之間,最合適。” “你瞧!他還挑人家!德性!” 趙建元又嘿嘿笑,倒是不反駁。 刀削面很快就上來,大家西里呼嚕一吃,趙建元買了單,目送杜鵬飛回他們學(xué)校,還約好了以后有時間一起喝酒,趙建元他們?nèi)齻€這才上了車往回走。 時間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了,按說校門不大好進(jìn),不過出來之前就知道得熬夜到很晚才能回來,彭向明事先用一盒煙賄賂過門衛(wèi)了。 到了校門口,趙建元把倆人放下,自己油門一踩,走了。 站在夜半無人黑漆漆的校門口,齊元看著他的車尾燈,說:“他真cao蛋!” 彭向明笑,“這有啥cao蛋的!人家老趙才是活得通透,用他的話說,能花幾千塊錢就快樂一下,何苦浪費時間浪費精力的談什么感情?!?/br> “嘖嘖,你們男的真是……” 彭向明抬手,“噯,噯,別包括我,我嫖不起!” “嫖的起的話,你肯定也去是嗎?” 這話題有點敏感,彭向明蹭蹭鼻子,“保不齊哪天想換換口味呢?老趙一直都說要帶我去見識見識,我一直沒拉下臉來。我還是比較……不同流合污的?!?/br> “呸!惡心!你倆都惡心!” ………… 陳宣已經(jīng)睡熟了,郭大亮還在游戲里鏖戰(zhàn)。 鼠標(biāo)清脆的咔咔連成了串。 彭向明背身向里,沖著墻,努力平抑自己激動的心情,想要趕緊入睡。 但今天晚上終于大功告成,相對比較圓滿地完成了第一階段,讓他的確是有些過于的激動,翻來覆去好一陣子都沒睡著。 摸起手機(jī)看看,已經(jīng)一點半了。 “老郭你丫還睡不睡?一點半了!” “睡!睡!打完這一把!” 彭向明無奈回身,繼續(xù)閉上眼睛。但一分鐘沒到,他又摸起手機(jī),點亮屏幕進(jìn)去,打開了微信,往下扒拉、扒拉、扒拉,定住。 最后一次聊天的時間,是二月底。 就是這學(xué)期剛開學(xué)不久那時候,柳米發(fā)了一句,“你今天這身衣服丑爆了!” 自己沒回。 點開聊天界面,可以看見,滿屏幕都是她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話,自己很少回復(fù),但是兩年了,她似乎一直都鍥而不舍。 “我上周去試鏡xxx劇組的結(jié)果出來了,一個女不知道幾號,過了。感覺應(yīng)該能露臉七八集的樣子,一集才給我四千,但我還是接了。” “今天去逛商場,卡刷爆了,買了好多衣服。” “王八蛋,你能不能回一條?” “姓彭的,警告你,我家老頭兒帶我去相親了啊,一海龜,特帥,他家只比我家老頭兒的錢少那么一點點?!?/br> “王八蛋,裝看不見是吧?老娘以后再給你發(fā)一條信息我就是狗!” “汪汪!我叫完了。彭向明,我想跟你聊聊?!?/br> 諸如此類。 往前扒拉著看著,彭向明不知不覺就嘆了口氣。 點開對話框,單手輸入,“你嘴唇有點甜,什么牌子的口紅?”想了想,猶豫了又猶豫,還是給刪了。 咔噠一聲關(guān)了屏幕,塞枕頭底下。 “睡覺!”他心里說。 …………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他覺得腦子有點昏昏沉沉的,洗臉的時候照了照鏡子,眼睛里好多紅血絲。 跑步的時候,又遇到媛媛跟小冰了。 這次是他從后頭追上去。 毫無懸念的超過,他還不忘裝個逼,“你倆太慢啦!” 人家壓根兒不搭理他。 等到了公園,俯臥撐、單杠一連串做下來,他都完成了,坐聯(lián)排椅上休息的時候,倆女孩才跑過來。 三月底四月初的燕京城,氣溫躥起來特別快,幾天前還得穿外套呢,也就連著幾個好天兒,大太陽一曬,溫度立馬上去了,現(xiàn)在就算大早上起來跑步,也就是一件長袖t恤就可以了。 倆女孩也都穿的t恤,尤其跑起來,說不出的花枝招搖。 好看。 “噯,那天那個小美女呢?怎么就見那一回?”他又主動搭訕。 小冰還是不理他,但媛媛很主動地過來坐下,笑著回答,“你說娟子啊,她不愛過來,就我倆喜歡跑過來?!?/br> 彭向明“哦”了一聲,正想回話,小冰倒是忽然開口了,“娟子其實特別想來,就是害怕這里的一個大叔,說他色瞇瞇的?!?/br> 一如既往的驕縱。 彭向明張了張嘴,“???大叔?我是……我才比你們大幾歲???我二十一,你們多大?我怎么就大叔了?” 小冰扭頭,不回答。 媛媛就笑,大口喘著氣,說:“可我們就是叫你大叔啊!” 彭向明張口結(jié)舌了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他是真的沒想到,自己在人家眼中居然已經(jīng)成了大叔。 拜托,二十出頭好嗎?大不了幾歲好嗎? 媛媛一個勁兒的笑,到最后,連小冰都繃不住,笑了起來。 似乎跟贏了一局似的。 隨后,不知道是不是一個“大叔”的怪異稱呼打破了某種陌生感,又或者是最近這些天來總是相遇,也總是閑聊,安全感已經(jīng)累積到了一定份上,總之,今天倒是難得地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聊了起來。 媛媛的全名叫陸媛媛,冀省人,家在離燕京不到二百里的一個縣城,她爺爺會拉二胡、京胡這些樂器,是個老票友,媛媛從小爺爺帶著,喜歡戲,七歲就開始學(xué),十二歲送到這邊來,專攻青衣。 小冰的名字則叫吳冰,浙省人,六歲學(xué)戲,九歲進(jìn)浙省百花劇團(tuán),師從名家學(xué)習(xí)越劇和昆曲,一直到十三歲,她爸媽工作調(diào)動,必須要進(jìn)京,再加上家里人其實不太支持她繼續(xù)學(xué)戲,感覺很難學(xué)出來,就算學(xué)出來,現(xiàn)在戲劇的整體狀況也不太好,感覺并不是個太好的門路。 她在百花劇團(tuán)的幾個老師幾次登門,各種勸說,說小冰實在是個好苗子,人家老師愿意讓她住到自己家里去,保證安全,她爸媽愣是不同意,最終帶到北京來了,送進(jìn)了一所普通的中學(xué),然后就停了接近一年。 后來老師到燕京來演出,特意去見她,之后還找了在燕京這邊的朋友,再次登門勸說,再加上小冰自己也很喜歡,她爸媽才算是終于松口,最終由教她昆曲的那位老師的京劇大拿朋友作保,十四歲的時候,直接進(jìn)了燕京戲曲學(xué)校,改學(xué)起京劇,現(xiàn)在專攻刀馬旦。 這么一聊,彭向明就恍然大悟了。 此前他就一直覺得,小冰的口音多多少少有那么一點點的怪異。 現(xiàn)在想來,可不就是那種南方人說普通話時的一丟丟口音嘛,只是不難聽。 但聊來聊去,他還是好奇,“你既然那么有天賦,老師們都那么看好,你爸媽為什么一直都那么堅持不想讓你學(xué)戲?” 本來聊得還算開心,可彭向明一問到這個,小冰居然一下子臉色就又難看起來,低頭片刻,也不說話,起身走開了。 彭向明完全不知道這個問題戳到哪兒了,媛媛也是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到最后到底還是什么都沒說,追上小冰,似乎在安慰什么。 彭向明無意之下討了個沒趣,過了一會兒,追上去道歉。 “我不知道這……對不住,不該問的,以后也不問了?!?/br> 吳冰倒是灑脫,扭頭看過來,“其實也沒什么的,我奶奶說,我長成這樣,將來就最好去做一些比較嚴(yán)肅的工作,比如當(dāng)個老師,做個會計什么的?!?/br> 彭向明有點懵,“為什么呀?” 吳冰仰頭,有點不高興,還有點不服氣,“我奶奶說,我這張臉,天生的命帶桃花,在古時候,這叫姨太太臉?!?/br> 彭向明愣了一下。 吳冰卻又問:“大叔,你覺得我這是姨太太臉嗎?” “呃……” 一時之間,彭向明還真是說不出話來,因為她這張臉……秋水為眸,遠(yuǎn)山做眉,面相倒是周正大氣,繃起臉來,還有點冷冰冰的狠勁兒,但一笑起來,立刻就帶了一股子說不出的嫵媚勾魂。 如果說媛媛是那種傳統(tǒng)的大家閨秀的長相,生得甜美、端莊、秀氣,那吳冰就真的是……說叫什么姨太太臉,估計是因為親孫女,老太太已經(jīng)是往好聽了說了,這要真擱在古時候,這叫紅顏禍水,或者叫……狐貍精。 眼見彭向明一臉尷尬地說不出話來,吳冰的臉色明顯變得更難看了。 “看來你也……” “唉!” 沒等她把話說出口,彭向明倒是忽然嘆了口氣。 頓了頓,他順嘴瞎編,“你要這么一說的話,咱倆倒是同病相憐。人家說我這張臉擱古時候,叫‘禍亂春閨’!禍亂春閨不懂?就是大姑娘小媳婦一看就迷了,弄得人家都不安安生生過日子了那種?!?/br> 兩個女孩愣了片刻,忽然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大叔你真能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