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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躺在榻上,瑟瑟發(fā)抖。 看守他的飛鯉衛(wèi)百戶,并不在此處。 東皇太一看都未曾看新帝一眼,他視線直直盯著屏風(fēng)后面。 確實沒有再逃了,大紅袍,硬翅幞頭,金黃面具,花白頭發(fā),打扮和新帝一模一樣的洪福壽祿萬萬歲,從屏風(fēng)后面走出。 “天帝……”他輕輕嘆息,“你知道我是誰?” “當然,”東皇太一道,“既然新帝在這長明宮說話沒半點作用,還要靠卓迢渺才能活下去。那做主宮中和朝堂的,就是先帝吧。” 為何新帝繼位十數(shù)年,還被稱為新帝? 因為他確實還是新帝啊,權(quán)力并未從上一任天子手中,交付與他。 因為卓遠在前面當著擋箭牌,無數(shù)人忽略了如此明顯的不妥。 即便是阿暈,也是作為東皇太一時,才能感覺出其中的微妙之處。 鹓雛瞥一眼新帝,室內(nèi)并無霧氣,但,榻上,不過三十來歲,卻已經(jīng)生出白發(fā),明顯遭過許多磋磨的男人,呼應(yīng)著誰一般,微微散發(fā)明光。 東皇太一道:“他是你的兒子,你卻將他當牲畜。” “牲畜?牲畜可當不上皇帝。” 洪福壽祿萬萬歲道,摘下遮擋面容的面具,露出蒼老但和常人無異的面容。 目前出現(xiàn)的四尊邪神,其中生生怨母,萬萬大元帥,救難觀音這三尊邪神,身上各有邪異之處。 一是白骨,一是螞蟻,一是千手,以證他們并非常人。 但洪福壽祿萬萬歲卻是人化為的邪神,看上去和人一模一樣。 他道:“三災(zāi)將天地革新后,大泰將帶領(lǐng)幸存的人們,建立新的皇朝。但大泰過往不能說沒有犯任何錯誤,要信服于人,只能——” “造出一個昏君,等萬事終了,殺了他。來表示一切結(jié)束,值得慶賀?!?/br> 東皇太一道:“真可憐啊。” 洪福壽祿萬萬歲冷哼,“他坐上這個位置時,朕就告訴了他真相,他也同意了。” “如果真的同意,你何必用大煙將他摧毀到這個地步?” 東皇太一并不相信。 “你不理解,這是為帝之道的不同?!?/br> 洪福壽祿萬萬歲:“當年那只鴻鵠留下此方天地,此后,羽族便是天下最尊貴的一族。哪怕到了這三災(zāi)即將破封的緊要時刻,你不必出面,自有無數(shù)人前赴后繼,替你維護千年世道。 “大泰同樣在緊要關(guān)頭,為何高高在上的三秘境,越過朕,決定重啟皇朝的輪回? “這并非大泰之過,卻要以大泰作為祭品。朕嘔心瀝血,嘗試改革,可你們完全不放在眼中。既然如此,朕為何不能另選一法,延續(xù)大泰龍脈——” “然后,你繼續(xù)當皇帝?” 東皇太一之前已經(jīng)因為卓遠對羽族的評價怒過,現(xiàn)在懶得與邪神分說。 “你我為帝之道,確實不同?!?/br> 大荒無需一個天帝管東管西。 言罷,東皇太一舉起白玉瓊花枝,掃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早了一點哦。 第89章 肆日(二十四) “百姓需要一個皇帝!”洪福壽祿萬萬歲喝道,“沒有皇帝,愚民們連自己該做什么都不知道!” 曾是天子的洪福壽祿萬萬歲,即位之初,就像他的二子,此刻瑟瑟發(fā)抖躺在他旁邊的男人那樣,試圖改變這個世道。 當時江南江北,還是一派繁華景象,可洪福壽祿萬萬歲目光比旁人更長遠些,身邊又有能替他深入民間的臣子——年輕的讀書人,或者武館出來想以技藝報國的武人。 考科舉的讀書人,是有些天資又不夠有天資,沒能選入稷下學(xué)宮的失敗者。 在武館里學(xué)得強身健體之道的武人也一樣,能從煉體中感悟出煉心之法的天才萬中無一。 但他們差的只是成為異人的天分,論聰明,論謀斷,聚集在洪福壽祿萬萬歲身邊的年輕人,是元靖末年最優(yōu)秀的那一批。 所以他們看得出來,錦繡盛世掩蓋下的腐臭氣。 “如此下去,不出十年,便會觸發(fā)三秘境的輪回令?!?/br> 年輕的洪福壽祿萬萬歲說。 三秘境沒有輪回令這種玩意兒,可歷朝歷代皇室中,總有關(guān)于此物的傳聞。 每隔一兩百年,大荒上時局總要崩潰一次,舊朝龍脈斷絕,三秘境重選真龍。 在三秘境選出新的真龍前,舊皇室能感覺到三秘境那邊的態(tài)度變化。 哪有天子愿意自己頭上還有無數(shù)異人? 可失去三秘境扶持,一個皇朝便走到了盡頭。 所以歷朝皇室,會暗中將這種態(tài)度的變化,稱為“輪回令”。 洪福壽祿萬萬歲登基之后,去向當時稷下學(xué)宮的山長姬天韻求教。 姬天韻回憶一番,告訴他:“德、蒼之時,有洛、章二帝,中興者也,延續(xù)國祚二百余年?!?/br> “山長也認可改革之法?”回顧那兩位中心之帝所作所為,洪福壽祿萬萬歲問。 問完,洪福壽祿萬萬歲離開稷下學(xué)宮。 三年之后,“平田法”推行失敗。 洪福壽祿萬萬歲身邊,那群優(yōu)秀的臣子,若不是病死在工作上,那就是抄了家,下了獄,流了放,在午門外斬了頭。 洪福壽祿萬萬歲作為天子,倒是免除了這些折磨,但夜深人靜時,他依然暗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