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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發(fā)青年深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意識到再這么胡思亂想下去,他怕是會倒在半路。 得給自己找點事做,看看小鳥兒留下來了一些什么吧。 他抬手,輕輕撫摸鑲嵌在車廂天頂上的夜明珠。 龍眼大小的圓珠頓時放出光明,消弭郁結車廂中的黑暗,將一切照得明明白白。 李朝霜拆掉一個包裹。 “啊,是在南桂城買的……” 用來偽裝身份的衣物,因為旅途比想象更短,幾乎沒能用上。 “《大荒山水圖》也留下了嗎?我又沒法用……” 湘江千里春風,當真是從未見過的絕景。 “盧姑娘那里買到的手杖、水晶眼鏡、鐵鎬、勾爪……嘶,怎么把這些東西收起來著?” 發(fā)現車廂里變得雜亂,李朝霜無奈地摸摸眼尾。 “這雙靴子沒見過,難道在平京還添置了新物什?” 他低頭和自己腳上的鞋對比,必須承認,大小剛剛好。 最后,李朝霜從座位的軟墊下,抽出一枚燦燦尾羽。 車廂里寂靜了數個呼吸,便是他,也沒想到阿暈會將這枚尾羽留下。 雖然當初是送給自己了,可鬧翻的現在還留在他身邊,不會尷尬惱火么? 李朝霜輕輕撫摸,尾羽如黃金璀璨艷麗,又有著黃金未曾擁有的柔軟和溫暖。 “不能回頭。” 他突然勸說自己。 無回劍,不能收回,不能回頭。 是義無反顧,絕不能反悔的一劍。 “我…… “我……” “停車!” “公子?” 泉野山鬼一驚,馬車停下,著急打開車門的李朝霜,直接從車上摔下來。 “公子!” 山鬼連忙要扶起他,但在她動作前,黑發(fā)青年扶著車轅,自己站了起來。 “有一點事,你先回去吧?!?/br> 他對山鬼道,同樣沒有解釋。 說完,李朝霜甩動手上長長尾羽,憑直覺選擇了一個方向,鉆入林中。 ——只有四日的緣分,之后便忘了我這個騙子吧。 ——不,我不服。 “我分明是不擇手段的人渣啊……” 一次,哪怕一次,讓他將那只鳥兒抓在手中。 就算會死,就算只有短短四日,也得在小鳥兒心中,留下刻骨銘心,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印象才行! 第92章 伍日(一) 東大封。 歸墟。 星月照耀下,本是漲潮時刻,顏色深沉如墨的汪洋翻涌著,卻好像有氣無力一樣。 大司命赤足站在海面上,她方圓數百里的海面都凝結成冰,而起伏的冰川猶如重重疊疊的群山,形狀猙獰可怕,作撲殺狀,尖端點綴盛開梅花般點點鮮血,足以見得這一戰(zhàn)的兇險。 綠孔雀載著少司命,翩然落到她身后,荷衣蕙帶的少女手提花籃,另一只手持長柄蓮花,捏蘭花指將蓮花中的一團生氣,渡入大司命體內。 如果不看冰山上的血跡,完全瞧不出大司命有受過傷。生氣渡入后她臉色也沒有變化,反倒是少司命一口氣接不上,突然咳嗽,無奈脫離了神降。 少女靈臺一陣陣發(fā)虛,卻咬咬牙要再度神降。 大司命凝視沒有盡頭的歸墟片刻,雖然還警惕著,表情卻稍稍柔和了些。 “可以了,”她吩咐道,“瑟瑟,你去休息吧。” “母親不離開,我也不會離開的。”李瑟瑟一邊調整呼吸來平靜心緒,一邊道,“早晚我也會是大司命,既然有機會,不如從現在開始適應?!?/br> 大司命瞥她一眼。 “咒我早死嗎?” 大司命不會說這種話,話音落時,披漆黑紗氅,穿白紗長袴的女人,已經變回李朝露。 她這句話對于兒女來說,是極嚴重的指控,好在語氣中的調笑意味十分明顯,才沒讓李瑟瑟緊張起來。 “你想接任還早著呢,除了我本人外,不需要哪個孩子在這種年紀接任大司命。 “好好去休息吧,對了,順便喊你爹過來?!?/br> 李瑟瑟鼓起腮幫子。 自從舅舅醒來,少女深感想爭取母親關注的難度更高了,可這種小心思卻不好和長輩說。 她轉身,用力一拍綠孔雀,帶著幾分怒氣。 綠孔雀才是帶她長大的保姆,見此只是婉轉叫了幾聲,俯下身好讓李瑟瑟攀爬。 便在此刻,一個聲音由遠至近。 “剛才好像聽到——” 一道身影風馳電掣而過,留下短促的半句話。 “——有人在喊我?” 跑過的身影轉回來,落到李氏母女身邊。 云霧般的卷發(fā),青藍眼眸和翻飛衣袍一起泛著明滅電光,不是云中君又是誰? “一天一夜,你這邊可算結束了,雖然想這么說,但其實,”他摸了摸李瑟瑟的腦袋,“但其實更應該這么問——才一天一夜,水災就退回歸墟了?” “的確退去了,我亦十分詫異?!崩畛墩f。 她看女兒用頭頂蹭了蹭情人的手心,眼神不由也柔軟下來,但語氣尚嚴肅正經,“能感覺到,他突然變了想法,從放手一搏到保存實力。 “想法改變不可能毫無緣由,大荒上又發(fā)生了什么?” 云中君壓低聲音,將這一日內所發(fā)生事情講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