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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睡得晚,王慧抱起兒子就沖出去,兩人都沒受什么傷。 但王家其他人不是,連族長都埋在了廢墟下。 整個白日混亂無比,誰也顧不上田里奇跡般長出的莊稼,或者念叨什么“磷丹”了。救人,收斂尸體,哭喪,整個村子籠罩在愁云慘淡下。 王慧在見到有人對她眼神不善時,就拉著顧泉,避開村里人視線,離開了。 她一個寡婦,本就容易受欺負。這個時候只要誰誰說一句,是她將霉運帶給村子,她和小泉都要命喪在此。 本不想那么早動用人情,但現在,還是去天星城巫廟看看吧。 一大一小手拉手,背著全部家當,走在路上。 黃昏時,王慧駐步片刻,遙望晚霞。 看起來地動還未結束,她猜測著,對兒子搖搖頭,表示不累,就要繼續(xù)向前。 便在此刻,王慧感到面上一涼。 “下雨了?” 不,那觸感,遠比雨水冰冷。 婦人再度抬頭,旋即眼睛瞪大。 血紅夕陽尚未沉入地下,空中竟然飄起雪花。 寒風吹過,呼吸間,時節(jié)就從秋日到了深冬。王慧抱緊兒子,顧泉則立刻放下背上包裹,打算翻出棉襖。 很快,母子二人披上打滿補丁的舊棉襖,而顧途那件新一點的棉襖,王慧披在顧泉身上,又叫顧泉披回王慧身上。 “早知這樣,我這兩天就該拆了你爹這件棉襖,把里面的新棉花補進你那件里?!?/br> 王慧說,刻意忘記自己想留著這件棉襖作紀念的事,奇怪道,“怎么一下子就這么冷了?” 分明還是十月上旬啊。 她打起一把傘,母子二人相互扶持著,搖搖晃晃向天星城走去。 王慧和顧泉都加快了腳步,天氣降溫這般厲害,今晚要是趕不到城中,一定會凍死在荒野里。 很快,暝色輕柔降下,狂風則強硬吹拂。母子二人走上沿江的堤防。 湘江是楚州人銘刻在新的景色,況且堤防上還有前日的桃花將落未落。 到了這里,仿佛東皇太一保佑,刀似的冷風都軟和了些許,溫度也有一點回升。 王慧想起那日見過的璨璨神鳥,不禁連在心中誦念東皇太一。 “娘,”顧泉突然道,“水位是不是,上漲了一點?” “是漲潮時辰了吧?!蓖趸鄣吐暤?。 話雖如此,長在湘江邊的一大一小卻知曉,初七這日,漲潮時辰應該要再晚上許多。 他兩人都沒有走動,在堤防上矗立半晌,眼睜睜看到一棵桃花樹,從腰部半淹,到粉色花瓣全部沒入水下。 *** 夜色完全降臨,不見一點余暉了。 李朝霜扶著車轅抬頭,不去看自己吐出的一灘胃液。 他一日未曾進食,吃什么吐什么,又昏迷了數個時辰,剛剛才醒來。 頭痛欲裂,過于快速的心跳宛若一面小鼓敲在他耳邊,大口呼吸卻覺得身體憋悶仿佛在水中,手腳發(fā)麻就別提了,昏迷過去前,他就已經感覺不到自己四肢在哪。 但他還活著,腦子也沒壞掉,即便是李朝霜本人,也對此感到格外驚訝。 畢竟,與海面相比較,這個地方至少要高出海面一千二百丈,也就是八里。 只能看到皚皚白雪和裸露的黑色巖石,而身為東海人的他不曾見過的鵝毛大雪,比冰雹更沉甸甸地砸下。 李朝霜呼出團團白氣,抬頭仰望。 低語聲消失在風雪中。 “這就是……” 天柱,不周山。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天,抵達山腳 第96章 陸日(一) 夜過三更。 遼州,淄山,稷下學宮。 曾經只能算個小山丘的淄山,已成直插霄漢的龐然火山。 融金般的巖漿,沿著拗口緩緩向下流動,赤紅的火光如活物一般搖曳著,照映半邊陰霾的天空。 “撐不住。” 阿暈自言自語說。 大地龜裂,各處裂縫上,赤紅的流體像是間歇噴泉一樣涌出,此地完全不見白日里還能看到的城郭,若廢墟沒有叫巖漿覆蓋,那就已讓海水淹沒。 是的,遼州東邊正是北海,海水已經侵入到這里,巖漿與冷水交匯的邊緣煙霧繚繞,蒸騰而起的水蒸氣和幽魂般飄蕩的硫磺黑氣,交織,將稷下學宮山門下,化為一片死地。 僅僅是一天,海面就上升了這么多。 野風中,灰白的骯臟雪花飄落,澆不滅遍布大地的火焰。 北大封的失控,同時影響到了遙遠的東大封,西大封。 金發(fā)赤瞳的少年馮虛御風,立于半空。 他長發(fā)和衣角在風雪中獵獵作響,拍打的五彩雙翼送出柔和春風,落雪經過他,就化為了紛沓落英,飄落在地,在巖漿中燒為灰燼,或者在重重疊疊有若群山的高浪中不知去向。 “你這邊,人好像撤得差不多了?!?/br> 一道雷光閃過,化作銀發(fā)飛揚的云中君。 “還沒撤走的人,肯定活不下去。”阿暈冷靜道,“事到如今,我也救不了?!?/br> 云中君沒說話。 海面上升,受災的不可能只有遼州。便是他不久前離開三島十洲時,路上還看到東海漁民推著船,跋涉在曾經的陸地上,跋涉在現在的海水中,艱難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