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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點,他已攀附于裸露出冰雪間的黑巖上。 從山腳開始,向上一千五百丈,也就是十里,不周山上可勉強一行的路線,記載在《大荒山水圖》中。 這繡卷忽而展開,環(huán)李朝霜一周漂浮,似在為他擋風,也為他指路。 “打開閘門后,這身咒具能堅持的時間有限?!?/br> 黑發(fā)青年對它說,“多謝,那我們快一些吧?!?/br> 不用帶風燈,那雙鎏金眼眸,是僅有雷光照耀的不周山天穹下,唯一恒定的微光。 前三百丈的路,李朝霜根本沒動用手杖和冰鎬,平生第一次,只憑自己的力量疾馳。 到了六百丈的高度,即便有失去限制的祝具,他還是感到了呼吸困難。 若按海面算,此處是一千八百丈高。 十二里。 他頭又開始痛起來。 又向上六百丈,李朝霜逐漸慢下來。 便是體內(nèi)生機燃燒,他也逐漸感到寒冷沁入,呼吸不暢更是叫他視野邊緣幻光變化,諸多虛幻陰影擋在前方。 雷霆閃過,好在還未進入會觸發(fā)它們的距離。 鼓點般的心跳,早叫李朝霜無視了。 他已無法運用足輕之法,只能一步一步向上爬。 先前棄之不用的冰鎬,釘在一面幾乎垂直的冰面上,讓掛在上面的李朝霜能喘息片刻。 破壞閥門后肯定用不了多久,但它們失效得未免太快。 哈,不愧是,不周山。 得趕在完全失效前,再向上一些。 他抬頭看看,喘著氣尋找可以容納他放上腳的地方。他或許舉起冰鎬,但手上沒有太多知覺。 冰面打滑,天旋地轉(zhuǎn)。 ……踩空了? 這回沒鳥來接。 足以掩蓋所有的風聲中,李朝霜一頭墜入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最后一段是七十五章開頭,朝霜做的夢 7/19捉蟲 第97章 陸日(二) 李朝露自黑暗中浮出。 方才還身處冥河中,此刻就浸染在海水里,寒意自她周身發(fā)散去,凍結(jié)周圍一小塊愛面。 漆黑海水躁動不安著,完全無視了應有的規(guī)律,居然從歸墟深處上涌,使得海面不斷增高。 這種增高,在東大封此處,是平緩的。 直到數(shù)百里外,直到東海岸邊,才在地動和狂風的共助下,化為滔天巨浪。 此時應當是白日里。 但看起來根本不像時白日。 烏云卷襲,猶如神靈在九天之上揮舞黑旗,渾濁的天穹和陰穢的海水無比接近,相隔只有一線,而李朝露就是那相隔的一線。 她靜靜兀立。 半晌,終于等到了想等的人。 云中君抱著李瑟瑟,出現(xiàn)在她身后。 小姑娘眼睛有點紅腫,看到李朝露就想開口,但一個字沒說,先打了個哭嗝。 云中君輕撫她后背,不,此刻他不是云中君,那面上的慈光與哀傷,是屬于一位丈夫與父親的。 他與李朝露相顧無言。 李朝露視線下撇,唇角綻開不會出現(xiàn)在大司命面上的溫柔笑意,對女兒道:“瑟瑟,你來了?!?/br> 李瑟瑟渾身一顫,抬手捂住耳朵。 好像這樣,就可以不聽李朝露接下來的話。 “司命,”李朝露換了稱呼,“來為我梳妝吧?!?/br> 披黑紗氅衣的女子,說著在冰面上跪坐下來,從自己袖里乾坤中,取出鏡匣妝奩。 這鏡匣雖然保養(yǎng)很好,卻能看出是一件老物,紫檀木的表面有一道深深裂痕,哪怕修補得不錯,依然留下了痕跡。 李朝露看出李瑟瑟的不愿,勸道:“當年我沒能為我母親上最后一次妝,只能抱憾至今。至少讓我在這里得到一點彌補吧,瑟瑟,為我好好梳一次妝?!?/br> “你昨日還說,我想接任還早呢!” 李瑟瑟喊道,“撒謊,為什么會這樣?母親是騙子!” 李朝露沒說話,注目她的眼神靜謐又寧靜。 在這樣的眼神下,無論李瑟瑟還想說什么,都一起崩潰了。 銀發(fā)男人將她放下,小姑娘顫抖上前,跪坐在李朝露旁側(cè)。 她打開鏡匣,拿起毛筆時,手已經(jīng)不顫抖了。 無論如何,作為李氏子,她可以說是從出生就開始修行,上妝的動作必須很穩(wěn)。 撲上□□,描繪眉目,在眼角點綴金粉,又將漆黑的口脂涂抹在唇上。 一樣一樣檢查首飾,再用染料在指甲上查漏補缺。 李瑟瑟換了一支更細小的毛筆,于李朝露指尖輕點。 水暈開在指甲上。 小姑娘眨了眨眼,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淚弄花了染料。 她哽咽一下,忙要擦拭,李朝露卻收回手,道:“這樣就好?!?/br> 少司命會為大司命上最后一次妝。 在那之后,少司命將會為自己上大司命的妝。 李朝露沒能為母親上最后一次妝,時至今日,她仍會忍不住想,李春暉離開之時,會遺憾于此嗎。 “三島十洲情況如何?” “還在的人,”李瑟瑟抹著眼睛道,“已全部,撤離?!?/br> 最后兩個字,她是咬牙說出的。 大陸都傾覆,位于大陸邊緣的島鏈怎可能幸存。 很多年前,三大封還不夠穩(wěn)定時,剛在三島十洲駐扎下來的巫祝們,不是沒做出過將來一旦情況不好,該如何后撤的預案。但到了如今,不僅那數(shù)百年沒有修改過的預案,早已不合時宜,而且拋下三島十洲重回大陸,對于一些從未離開島上,自詡高人一等的巫祝,實在過于恥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