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宸心中也有些凌亂，他默然松了手，道：“公主為何事生氣？”

    楊初初看他一眼，問道：“亦宸哥哥真的想知道？”

    白亦宸默不作聲。

    楊初初本來將心中的情緒，壓了又壓。

    來之前，她便想好了，若白亦宸不是小哥哥，那只當是自己做了一場夢。

    萬一他是，既然他不說，自己也可以裝作不知，繼續(xù)相處下去便是。

    反正她一直以憨傻的面目示人，也不在乎多裝一裝。

    但當事實擺在眼前之時，楊初初心頭震動不已。

    好像她的情緒是一杯水，一直如履薄冰地端著，維持著所謂的主角人設(shè)。

    但真相暴露間，這杯水被徹底打翻，楊初初再也無法維持平靜，她裝不下去了。

    她的心情太過復(fù)雜，不知道如何面對眾人，這才沖了出來。

    此刻，楊初初站在白亦宸對面，她咬唇看他一瞬，一雙大眼，滿是水光。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白亦宸面色平靜，垂眸道：“是?！?/br>
    楊初初吸了口氣，道：“你到底是誰？”

    白亦宸遲疑了一下，但看著楊初初波光粼粼的眼，他壓低聲音道：“我是白亦宸，武平侯長子；也是三年前，潛入宮中的殺手，李廣路?！?/br>
    楊初初踉蹌退了一步，喃喃：“果然是你！”

    白亦宸見她面有疏離，急忙解釋道：“我瞞著公主，是因為當年執(zhí)行的任務(wù)，事關(guān)重大，我不想讓后果牽連到公主。”

    楊初初咬唇不語。

    白亦宸又道：“當年之事，也是皇上授意的。我雖不能說，但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請公主相信我，我絕非歹人?！?/br>
    他目光十分誠摯，灼灼看向楊初初。

    楊初初低聲道：“若我沒發(fā)現(xiàn)，你還打算瞞我多久？”

    白亦宸一時語塞，他小心翼翼問道：“公主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

    楊初初垂眸，道：“我第一次見你，便覺得熟悉……”

    那一次，他在亭中看眾人的詩詞，她守在亭子外面，結(jié)果他直接越過眾人，來到她身邊，為她寫下“初見歡”。

    “比武大賽的時候，你帶的點心……都是我愛吃的。后來，在所有人都要燒死我的時候，你和皇兄們一起為我出頭，當時我還有些奇怪，為何你才見過我?guī)酌?，卻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韙，為我求情？”

    她當時并沒有多心，直到最近開始懷疑，才將一系列事情，串了起來。

    楊初初抬眸看他，眼里淚意盈盈：“而且，你方才自己說出了昨晚的人，可能是蒙堅。”頓了頓，她道：“蒙堅之前是瓦旦將軍，只有三年前來過京城，見過的人很少……我便更加確定了，你是小哥哥?！?/br>
    白亦宸長吁一口氣，笑了笑，道：“公主好聰明?！?/br>
    楊初初抿了抿唇，眼幽怨地看著他。

    白亦宸低頭，小聲道：“對不起。”

    “我不是有意騙你的，實在是……身不由己?！?/br>
    楊初初垂下頭去，站著沒動。

    白亦宸高出她一個多頭，只能看見她烏黑的發(fā)頂。

    片刻之后，楊初初的肩膀微微聳動。

    白亦宸一驚，急忙彎下身子看她，只見楊初初紅了鼻尖，眼淚奪眶而出，吧嗒吧嗒往地上掉。

    白亦宸一時手足無措，急忙道：“公主？”

    白亦宸下意識伸手，想為她擦掉眼淚，可手伸到她面頰前，又覺得似乎不妥。

    他手忙腳亂地從懷中掏出一方手絹，遞到楊初初面前：“對不起，是我錯了……我再也不騙公主了?！?/br>
    楊初初沒接，反而哭得更兇，仿佛把平時壓抑著的情緒，都釋放了出來。

    白亦宸心下大駭。

    就算面對蒙堅這類頂級高手時，他都沒有這樣心慌氣短，眼下，見到珍珠似的眼淚，一顆接一顆的掉，著急得恨不能伸手去接。

    “公主要怎么樣才會好過些？”白亦宸心急如焚：“打我好不好？或者砍我?guī)椎?？?/br>
    說罷，他居然去摸腰間佩劍，摸了好一會兒，這才想起，今日入宮，什么兵器都沒帶來。

    為她解氣的希望又落了空，白亦宸有些挫敗，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心疼不已。

    楊初初忽然小聲道：“太好了……”

    白亦宸微怔：“什么？”

    楊初初吸了吸鼻子，抬眸，淚眼迷蒙地看向白亦宸。

    “你沒死，真是太好了?！睏畛醭跹劭粑⒓t，眸光清靈，深深看進他的眼里。

    重逢的喜悅感，最終壓過了內(nèi)心的委屈。

    白亦宸心頭一顫，也有些難言的激動，他聲音有些低啞，道：“無論我是誰，都會一直保護公主的?！?/br>
    楊初初破涕為笑。

    那個陪她從冷宮一路走來、奮不顧身救她的小哥哥，終于回來了。

    -

    楊初初心事已了，隨白亦宸一起，帶著小狗離開了武和殿。

    兩人即將分道揚鑣，楊初初問道：“小哥哥，你真的要去剌古？”

    白亦宸道：“不錯?！鳖D了頓，他道：“今日之事……公主切記不要對外人提起?！?/br>
    他還是擔(dān)心，萬一自己當年刺殺的身份暴露，可能會招來殺身之禍。

    楊初初了然，鄭重點頭：“知道了?！彼虼叫α讼拢骸笆俏覀兊拿孛芰??！?/br>
    白亦宸心中一軟，溫聲：“好?！?/br>
    楊初初笑了笑，隨即招了招手，便轉(zhuǎn)身離去。

    白亦宸目送她離去，少女的背影有些雀躍，嬌小的身形印在宮墻之上，靈動又唯美。

    白亦宸心中舒暢，嘴角微勾，開始期待她長大的樣子來。

    -

    楊初初到了云瑤宮，一進門，便高興地喚起了桃枝：“桃枝桃枝，我餓了！”

    桃枝忙道：“公主請稍等，奴婢這就去取點心來?！?/br>
    楊初初點點頭，面上滿是笑意。

    桃枝見到楊初初的樣子，不由問道：“什么事讓公主這么開心？”

    楊初初嘿嘿一笑，道：“我猜對了一件事。”

    桃枝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跟著笑了笑，反正七公主也經(jīng)常說些沒頭沒尾的事，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楊初初見她笑得有幾分敷衍，不由得皺了皺眉，可她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心下駭然。

    楊初初忽然伸出手來，按住自己的心口。

    桃枝一見，緊張問道：“公主怎么了？又心口疼？”她之前見過七公主心口疼，看起來怪嚇人的，是以楊初初一摸心口，她就擔(dān)憂萬分。

    楊初初呆呆答道：“不疼?！?/br>
    桃枝：“不疼？”她松了口氣，道：“不疼就好……”

    楊初初自言自語道：“不對啊……”

    她方才在武和殿后院之時，被心中的感受沖昏了頭，完全忘了要裝傻這件事。

    從逼問白亦宸真相，再到猜測他的身份，最終兩人言歡……實在不像一個傻子！

    況且，白亦宸還真心實意地說了句：“公主好聰明?！?/br>
    楊初初當時沒什么反應(yīng)，這會兒想起來，頓時打了個激靈。

    以前桃枝隨口說了句她聰明，楊初初都疼得死去活來，可為什么，白亦宸說這話的時候……她卻沒有任何異樣？

    楊初初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無論如何，小哥哥活著，總算是件大好事，楊初初一想起這個，什么煩惱都沒了。

    她揚了揚手，道：“點心怎么還沒來呀？”

    -

    此刻，在千里之外的瓦旦，已經(jīng)率先入夜。

    同是深秋，大文還是秋高氣爽，但瓦旦已經(jīng)是寒風(fēng)習(xí)習(xí)。

    夜里的王宮，格外寂靜。

    寢宮門口的衛(wèi)兵，身著盔甲，頭戴氈帽，威風(fēng)凜凜。

    一名高個男子，自遠處而來，一身甲胄，在夜里閃閃發(fā)亮。

    衛(wèi)兵們見他拾階而上，急忙見禮：“麥司將軍。”

    麥司曾是鳴閆的親信，三年前，在大文京城五里坡一戰(zhàn)中，忠心護主，回來后便接管了一部分兵權(quán)，幫鳴閆將蒙堅的余黨，一網(wǎng)打盡。

    麥司走到門前，低聲問道：“大王安寢了嗎？”

    衛(wèi)兵面面相覷，搖頭，表示不知。

    鳴閆的聲音卻自門內(nèi)緩緩響起：“進來吧?！?/br>
    衛(wèi)兵欣然放行，麥司便入了寢宮的書房。

    室內(nèi)鋪著精致的地毯，還燒了炭盆，一室暖意。

    麥司沿著地毯向內(nèi)，桌案前，坐著一位年輕男子，他身著藍色的華貴長袍，面容英挺，眉眼銳利如鷹，正聚精會地批閱奏折。

    正是瓦旦王鳴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