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秦愣笑：“馮秘告訴你這個是看你可以抓住機會關(guān)心下人家,給她減點活吧？你這唱的哪出反調(diào)？”

    周雋掀了掀眼皮：“沒看人家躲我？”

    這個談秦當(dāng)然看出來了。

    上周六從南淮離開的時候,孟疏雨又是推托周雋送她，又是不肯和周雋一起坐后座。還有今早周雋拆線，她也沒到場。

    看起來好像是周雋那天撩狠了，把人嚇著了。

    “不是……人家躲你，你松松節(jié)奏往后撤撤是有道理,但沒必要把話說這么絕吧？”談秦一臉稀了奇了的表情。

    “她不一樣?！?/br>
    “怎么個不一樣法？”

    周雋打量了談秦幾秒：“你真不記得她了?！?/br>
    談秦一愣；“什么叫我不記得她了？我應(yīng)該記得她什么？”

    “人家當(dāng)初給過你一個星球杯?！?/br>
    “……”

    談秦自認(rèn)挺聰明一人，干了這么多年獵頭也算見多識廣,到了周雋這兒卻總覺得自己跟那東北傻狍子似的。

    “星什么杯？是我知道那種一勺一勺舀著吃的,裹著巧克力醬的餅干粒？”

    “不然？”

    “神經(jīng)！那不小時候的零食嗎？我都多少年沒吃那玩意兒了,出了福利院就沒見過了吧？”

    “嗯?！?/br>
    “……”

    “你說福利院那會兒的事？”談秦目瞪口呆地眨了眨眼，掰起手指,“你等一下，我理理，那得是……十七、十八、十九年前了？！”

    “臥槽周雋，十九年前人家在福利院給我一個星球杯你記到現(xiàn)在？這就是你他媽高中一共三級連跳兩級，十五歲直接保送清華的原因？！”

    周雋點點頭：“可能吧。”

    談秦懵得腦子都轉(zhuǎn)不動了，消化了會兒周雋話里的信息量，忽然想到什么：“等會兒，該不會當(dāng)初人家給了我星球杯，卻沒給你,所以你才一直耿耿于懷吧？”

    周雋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

    “周雋你不是吧……一個星球杯你懷恨在心十九年?。俊闭勄孛倾と坏孛觳?，“不對，那你當(dāng)年輸給了我，現(xiàn)在把我招進森代，不怕在人小姑娘面前又被我比下去？”

    周雋搖頭：“現(xiàn)在不會了?！?/br>
    “為什么？”

    “你這些年落后了。”

    “？”

    “身高沒長夠?！?/br>
    “…………”

    *

    下午三點。

    八樓會議室，森代月度經(jīng)營回顧會。

    繼周雋到任第二天那場烏煙瘴氣的經(jīng)營分析會之后，時隔一個月的第二場高層會議已經(jīng)是截然不同的氣象。

    孟疏雨坐在周雋身邊，聽財務(wù)部長在臺上匯報著森代九月份的經(jīng)營狀況，從零售、工程、出口的銷售回款到簽單額，再到經(jīng)營利潤率，所有數(shù)據(jù)幾乎呈直線上升式增長。

    費效比、成本控制率、er值增長率、經(jīng)營凈現(xiàn)金流這些當(dāng)初拿不出手的數(shù)據(jù)也被搬上屏幕，從各部門推卸責(zé)任踢皮球的源頭，變成了各部門邀功的籌碼。

    盡管孟疏雨是眼看著這些數(shù)據(jù)一點點更新的，但到了月末回顧總結(jié)，還是被這扭轉(zhuǎn)乾坤的形勢震撼。

    孟疏雨很清楚，這一個多月來周雋在大眾視野里有多低調(diào)。

    他沒有新官上任三把火地大行改革，也沒有開掉任何一位員工，沒有淘汰或更新任何一款產(chǎn)品，只是用一個原原本本的森代做出了這些成績，讓所有人看到，在原代理總經(jīng)理、現(xiàn)供應(yīng)鏈總監(jiān)趙榮勛手里的這個爛攤子，到他手里是怎樣煥然一新。

    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這時候再回想當(dāng)初錯過的那場供應(yīng)鏈酒局，孟疏雨才明白了周雋的用心。

    其實周雋沒讓她參加那場酒局倒也不是排擠她，而是那場酒局確實沒什么含金量，只是普通的一頓飯而已。

    當(dāng)時鄭守富因為收受賄賂被拿捏住，第二天就把供應(yīng)鏈系統(tǒng)內(nèi)部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和盤托出了。

    但鄭守富不可能掌握所有部長的小辮子，周雋也不可能像處理鄭守富那樣去處理每位部長。

    所以周雋在厘清供應(yīng)鏈內(nèi)部的關(guān)系之后，用一場酒局四兩撥千斤，一是讓其他高層看到他的有備而來，二是讓他們看到鄭守富對他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

    鄭守富作為趙榮勛身邊最囂張跋扈的“跟班”，一夕之間轉(zhuǎn)變風(fēng)向，給所有跟著趙榮勛的人敲了一記警鐘。

    大家都暗中觀察起形勢，誰也不敢再輕易擺明立場，至少明面上不敢再違抗周雋的指令。

    而雖然明顯轉(zhuǎn)風(fēng)向的只有鄭守富，但趙榮勛知道那場酒局的存在，也察覺到了眾人明哲保身的態(tài)度，出于對未知的猜忌，同樣無法再信任其他高層。

    從那時候起，抱成一團的供應(yīng)鏈系統(tǒng)就產(chǎn)生了裂縫。

    直到今天，周雋在亮出這個成績的同時，也正式把談秦這位新任人資部長推到了臺前。

    這一出先禮后兵是在告訴所有人，過去這一個月就是他給大家選擇和站隊的時間。

    現(xiàn)在人資這把刀已經(jīng)磨好了，從今天開始不存在模棱兩可，不存在獨善其身，要么跟著他好好干，要么卷鋪蓋走人。

    森代換了這么多任總經(jīng)理，有過企圖以裁員開人耀武揚威的，最后被抱團的高層們一腳踢出森代，也有打好人牌的，最后一事無成反被架空。

    沒有一個像周雋這樣，不費一兵一卒收攏人心，達成目的。

    果真就像蔡總曾經(jīng)跟孟疏雨說的那樣：大批量開人換新很簡單，但那樣無異于自斷筋骨，開除員工應(yīng)該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森代需要的是一個能把一盤散沙聚成塔，而不是換一盆新沙的領(lǐng)導(dǎo)人。

    雖然會議室里眾人都盡量不動聲色地坐著，但孟疏雨很確定，除了趙榮勛本人，沒人會再對周雋有一句“不服”。

    孟疏雨微微偏過頭看了眼周雋，忽然在想，過去一個多月森代有多少質(zhì)疑聲，她是有耳聞的，周雋也不可能不知道，但他真的從來沒有動搖過。

    一個為了想要的結(jié)果可以忍受過程漫長孤獨的人，真的是個很厲害的人。

    這樣的人……可能確實沒心思談戀愛吧。

    這么一想，今天中午她在心里放的那句狠話好像也沒什么用。

    畢竟周雋是這么一個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更改的人。

    讓周雋等著，等什么呢？

    等她一頭撞“死”在他這面南墻嗎？

    唉……

    要不還是惜“命”要緊，拉倒了算球。

    *

    會議議程一項項過著，到了尾聲，周雋發(fā)言總結(jié)過幾句，孟疏雨宣布了會議結(jié)束。

    散了會，一群高層繃了幾小時終于放松，紛紛過來和周雋說起三季度績效考核的事。

    但孟疏雨看得出來，這些人聊工作是假，帶著笑臉來表態(tài)才是真。

    所以周雋也沒和他們多說什么，一個個點過頭就算過了。

    高層們陸續(xù)離開，會議室里除了周雋、孟疏雨、談秦，還剩一個從頭到尾黑臉的趙榮勛。

    談秦端著茶杯走過來，跟周雋說：“周總，組織架構(gòu)調(diào)整的方案我已經(jīng)做完了，您這會兒有時間聊聊嗎？”

    趙榮勛抬起眼來，知道“組織架構(gòu)調(diào)整”這六個字就是說給他聽的。

    畢竟這方案一做，供應(yīng)鏈總監(jiān)的位子也沒有必要保留了。

    “嗯，來我辦公室吧?！敝茈h看著談秦答。

    孟疏雨猜趙榮勛留在這里本來是有話說的。

    聽到談秦和周雋的對話，知道沒有掙扎的余地了，估計就不打算說了，恨恨咬了咬牙站起身來，一把拿起茶杯就走。

    這怒氣沖沖一個轉(zhuǎn)身，沒帶蓋的茶杯一晃，從水壺倒出沒多久的開水一下潑濺出來。

    孟疏雨嚇得一把擋開周雋的右手。

    guntang的茶水灑上手背，激得孟疏雨倒抽一口氣。

    趙榮勛和談秦齊齊一驚。

    周雋回過眼瞳仁一縮，一句話沒來得及問就拉過孟疏雨往外走，把人帶到洗手間盥洗臺，打開了水龍頭。

    涼水涓涓淋下，孟疏雨嘶嘶吸著氣，眨掉眼眶里的生理性淚水，抬頭看向周雋。

    看他彎著腰，用涼水仔細沖洗著她的手背，眉頭擰成個結(jié)，也不知是涼水的作用還是摻雜了些別的什么，手背上的燒灼感好像慢慢消減了下去。

    “擋什么？”周雋看著她發(fā)紅的手背問。

    “我那不是條件反射嗎，就看要淋到你剛拆線的傷口……”

    周雋皺著眉抬頭看她一眼：“你皮是比我厚還怎么？”

    孟疏雨一噎，小聲嘀咕了句：“那是沒你厚……”

    周雋重新低下頭去。

    談秦也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燙傷膏，給兩人送了過來：“沖完趕緊擦上啊?！?/br>
    周雋兩只手都抓著她在淋水，反倒孟疏雨有空接過燙傷膏，朝談秦道了聲謝。

    談秦擺擺手示意沒事，離開了盥洗臺。

    沖洗了十來分鐘，周雋關(guān)掉水龍頭，拿起她的手看。

    孟疏雨也湊過去瞅了眼。

    紅是紅了一片，但幸好沒起水泡。

    原來英雄救美這么痛。

    下次不救了。

    “還疼不疼？”

    “好像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