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宸想也沒想：那你幫我祝她生日快樂吧，我就不過來了。

    怎么了，是學(xué)校課業(yè)多嗎？聽他不去，刁慕便自動找好了理由。

    也宸隨口應(yīng)道：是。

    那好吧。刁慕并不強(qiáng)求，還邀請他有空去玩。

    一通電話下來，也宸連表情都沒變一下。

    雖然刁慕每次打電話過來總是熱情的，噓寒問暖，但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也宸并不是不能感覺出來。

    人家都親爹的和也宸關(guān)系都不見得多親密，還能指望刁慕對也宸多上心嗎？

    畢竟對于她和也澤陽、也馨三個人組成的小家庭來說，也宸始終是個外人。

    也沒有哪條法律要求后媽就一定要把繼子當(dāng)做親生兒子來對待。

    這種對話在之前并不少見，只是也宸沒想到這邊刁慕的電話剛掛不久，好久沒聯(lián)系的也澤陽又打了電話過來。

    也宸接起電話還沒開口，就聽也澤陽說：你學(xué)校里能有什么課業(yè)，讓你來給meimei過個生日都抽不出時間？

    他質(zhì)問的語氣讓也宸皺起眉，也跟著不爽道：你怎么知道沒有？

    我怎么不知道？也澤陽說，就你那成績，那成天逃課的德行，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也宸心頭突然就涌上一團(tuán)火，他沉著臉：你打電話過來就是要給我說這個？

    也澤陽原本還想教育他幾句，聞言倒是想了起來：下周過來吃飯，給也馨過生日。

    不去。

    也宸，meimei那么喜歡你，你當(dāng)哥哥的能不能有點(diǎn)當(dāng)哥哥的樣子？

    也宸心里一陣?yán)湫?，說得他好像很想當(dāng)這個哥哥一樣。

    他冷聲道：還有沒有其他的事，沒有就掛了。

    說完根本不等也澤陽說話，直接就掛斷了電話。

    一通電話直接讓他什么心情都沒有了。

    就連廣場上樂隊(duì)的路演，也宸也沒心情繼續(xù)看下去，他收起速寫本準(zhǔn)備走人，平時八百年都不會響的電話又響起來，來電人還是刁慕，他想也沒想就點(diǎn)了拒接。

    結(jié)果掛斷沒幾秒，刁慕又打了過來。

    也宸煩得要死：都說我不去

    哥哥。

    小女孩又脆又甜的聲音從聽筒躍出，也馨在電話那頭開開心心問：下周六馨馨就四歲了，哥哥可以過來和馨馨一起過生日嗎？

    也宸對也馨這小丫頭談不上討厭，但絕對也說不上喜歡。

    可他能對著也澤陽撒火，卻無法對這么個滿心歡喜邀請他去做客的小東西發(fā)脾氣。

    他這邊沉默著，也馨喂了好幾聲：哥哥，你能聽到嗎？喂？喂？

    隱隱還能聽見刁慕在旁邊說話，但離手機(jī)收音口有些遠(yuǎn)，聽不太真切。

    也馨喂了半天，也宸壓下心底的煩躁，盡量耐著性子應(yīng)付她：能聽到。

    那你來不來呀，哥哥。也馨說，你來吧，好不好？

    不好。

    不想去。

    也宸把速寫本塞進(jìn)書包，拉上拉鏈后甩到肩上，取下夾在肩上的手機(jī)，說：到時候再說。

    也馨：那你一定要來哦，我等你！

    掛斷電話時，也宸還能聽見也馨在那邊扯著嗓子喊mama。

    成年人的到時候再說大多是沒有后續(xù)的推脫，而對于也宸這種有百分之八十都在直言拒絕的人，這種看似勉強(qiáng)的敷衍反倒是一種變相的應(yīng)承。

    到了周六，他踩著午飯的點(diǎn)按響了也澤陽家的門鈴。

    開門的是刁慕，她給也宸翻找出一雙客用的拖鞋，招呼道：剛還和你爸說你怎么還沒來呢？

    也宸低頭換鞋，神色淡淡地喊了聲刁阿姨。

    也馨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抱著一個毛絨玩具看電視，看到也宸跳下沙發(fā)，啪啪啪地踩著拖鞋跑過來。

    她沖上來抱住也宸大腿，仰著腦袋，小臉樂開了花：哥哥！

    也馨出生四年，也宸和她相處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上次見面已經(jīng)不知道是多久之前，對于小姑娘的熱情和親近，他有些不知所措。

    抵觸的情緒一晃而過，當(dāng)也宸想抬手拍拍他頭頂時，刁慕已經(jīng)把也馨從也宸腿上扒拉開。

    她教育也馨：馨馨，哥哥來我們家做客，你不能這么沒禮貌。

    也馨委委屈屈：哦。

    也宸原本抬到一半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

    也馨被mama教育了一頓，嘟著嘴也不敢再往也宸身上爬，但她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仍然一瞬不瞬盯著也宸懷里的人偶玩具。

    這個玩具是白景平給也宸挑的。

    據(jù)說是在小學(xué)生之間十分流行，白景平他妹哭著鬧著都要買。

    畢竟四舍五入四歲和六歲也差不了多少，他以自己奶孩子六年的經(jīng)驗(yàn)，拍著胸脯給也宸打包票說也馨肯定喜歡。

    如白景平所料，小姑娘好像確實(shí)對他手里的玩偶很好奇。

    大眼睛看看娃娃，又看看他，想問又不好意思問。

    也宸把禮物遞給她。

    哇！也馨馬上笑開，給我的嗎？謝謝哥哥！

    她抱著禮物就跑，心思哪里還在也宸身上。

    我去給你爸幫忙，飯馬上就好，你先坐。刁慕招呼沙發(fā)上的也馨：馨馨，你邀請哥哥過來陪你過生日，怎么光顧著自己玩，小主人要有小主人的樣子。

    也宸原本就沒打算在他們家多呆，也澤陽這個家來幾次算幾次，每次都給到也宸一種強(qiáng)烈的排他感。

    不管是客廳墻上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還是隨處可見的兒童玩具和用品，再或者是刁慕客套的語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也宸他是個外人。

    不用了，我馬上就走。

    這句話恰好被系著圍裙從廚房里出來的也澤陽聽到：這個點(diǎn)你還想走哪兒去？

    過了一個禮拜，他說話也不像上次電話里那樣盛氣凌人，反而還能看出他心情不錯，大概因?yàn)榻裉焓撬麑氊惻畠荷盏脑?，連帶著對也宸也和煦了不少。

    雖然語氣里也有點(diǎn)不忙，但也沒有平時提起他就恨鐵不成鋼的惱怒。

    也澤陽把手上的菜放在餐桌上：平時難得來一回，去洗個手吃飯，下午陪你meimei過了生日再走。也澤陽把手上的菜放在餐桌上，摘下圍裙讓也馨別玩了：馨馨，跟哥哥一起去洗手吃飯。

    也宸站在原地沒動。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也澤陽做飯，但他還是忍不住覺得諷刺。

    那一桌賣相極佳的菜里面，沒有一個也宸愛吃的。

    在他和郁辛沒離婚前，要么久不歸家，要么就是回家兩人吵得昏天地暗。

    大多數(shù)時候也宸的一日三餐都是郁辛請的阿姨在負(fù)責(zé)，別說生日的時候能吃到一頓也澤陽親手做的菜，他甚至懷疑也澤陽知不知道他的生日具體在哪天。

    離婚后組成新家庭，倒是變得顧家起來。

    怎么想都讓也宸覺得可笑。

    也澤陽看他一眼：還站著干什么？

    你話不能好好說嗎，你沖孩子兇什么？刁慕對也宸笑笑，宸宸你別介意，你爸就這德行馨馨，快帶哥哥去洗手。

    也馨牽著也宸進(jìn)了客衛(wèi)，小姑娘個子不高，從盥洗臺下拖出一根小板凳踩上去，打開水龍頭邀請也宸：哥哥，洗手。

    也宸面無表情地把手伸了過去，任由水柱沖刷他的指尖。

    也馨洗個手也洗得很開心，嘴里哼著新學(xué)的兒歌，她一雙小手和也宸擠在一團(tuán)。

    透過鏡子，也宸發(fā)現(xiàn)她偷瞄了自己好幾眼。

    也宸說：看什么？

    小姑娘被抓包后索性大大方方看著他，她問也宸：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歡來我家呀？

    也宸頓了頓：為什么這么問？

    也馨說：因?yàn)槟愣疾恍?，在我家你不開心嗎？你不喜歡馨馨嗎？

    很多時候大家都覺得三四歲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其實(shí)他們什么都懂，即使對這個世界還處于一個一知半解的懵懂狀態(tài)，他們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旁人的情緒。

    小孩子比成年人以為的要敏感很多。

    也宸沒說話。

    因?yàn)樗麤]辦法回答。

    也馨又說：你多來幾次你就知道啦，我爸爸mama都很好的，他們都很疼馨馨，你多來幾次和他們熟起來，他們就也會很疼你的。

    小孩子的話可以說是童言無忌，也可以說是她看到的感受到的。

    她的出發(fā)點(diǎn)是好的，她也是真的很喜歡也宸這個哥哥，但她張口閉口都是我家我爸媽，還說也宸和也澤陽不熟。雖然也宸知道她說的都是再事實(shí)不過的事情，但他聽在耳朵里還是覺得刺耳到不行。

    他盯著也馨，眉宇間的戾氣嚇了小姑娘一跳，瞬間就不敢再吭聲。

    也宸腳一抬就直接從客衛(wèi)跨出去。

    也澤陽看到他，指著桌上的座位：你跟你meimei坐。

    也宸根本就懶得搭理他，抓起沙發(fā)上的書包就往門口走。

    也澤陽：你干嘛？

    也宸低頭換鞋。

    也澤陽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到桌上，怒道：也宸！

    也宸抬眼，直勾勾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怒意。

    他冷聲道：你們一家三口慢慢吃，我這個外人就不打擾了。

    第24章

    也宸只覺得有一團(tuán)火堵在自己心口, 他一雙眼睛沉沉地盯著也澤陽，也澤陽被他看得火冒三丈, 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你又在發(fā)什么瘋！

    爸爸也馨慢騰騰從客衛(wèi)出來，被也宸和也澤陽之間的激烈氛圍嚇得不行，眼眶里很快就涌上了眼淚。

    她站在餐桌邊，看了眼也宸后對也澤陽說：是馨馨說錯話了，你別罵哥哥。

    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哭起來，眼淚水跟斷了線一樣滾了滿臉。

    刁慕一邊哄她一邊吼也澤陽：也澤陽，你能不能好好和宸宸說話！

    我不好好說話？你也不看看他什么態(tài)度！被刁慕訓(xùn)一頓也澤陽還有些不服氣, 轉(zhuǎn)眼看到也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又不好發(fā)作。

    也馨哭得鼻尖通紅，全是水的大眼睛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又落到也宸身上，淚眼婆娑地喊他：哥哥

    一聲哥哥喊得抽抽搭搭，話不成聲。

    也澤陽順手就把他的寶貝女兒抱了起來，單手摟著她的膝彎讓她坐在自己手臂上，另外一只手唰唰抽出一把桌上的餐巾紙給小姑娘擦眼淚：好了好了, 馨馨乖, 不哭了。

    他手上哄著也馨，和也宸說話就勉強(qiáng)放低了聲音，但還是忍不住數(shù)落也宸，話里的不滿藏都藏不?。簃eimei多大你多大, 就算她說錯了什么話，你個當(dāng)哥哥的就不能讓著她一點(diǎn)嗎？

    今天是你meimei的生日，你就是這樣來給她過生日的？

    也宸看著眼前這幅父慈子愛的畫面, 也說不上來自己是什么感受。

    但他很不爽也澤陽每次都用這種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來俯視他。

    是我自己要來的嗎？他一開口就完全壓不住心底的暴躁，是你們非要讓我來的?。?！

    他恨不得直接從眼里噴出兩團(tuán)火燒到也澤陽身上：我從來都不需要什么meimei，你們一家人能不能不要來打擾我！??！

    也宸用力拉開防盜門，又用力摔上, 砰的一聲巨響，仿佛整棟樓都跟著晃了晃。

    他快步走到電梯口，反反復(fù)復(fù)戳按著下行按鈕，電梯一直沒來，幾秒鐘的等待時間都仿佛被拉長成了以世紀(jì)為單位。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響起電梯到達(dá)的提示聲，隨著轎廂門的打開，也宸聽到也澤陽家大門打開以及也澤陽同樣憤怒的聲音：他要走就讓他走

    后面刁慕說了什么也宸都沒有聽到，他已經(jīng)乘電梯下了一樓。

    他就像是一頭脫韁的小獸，只知道低頭往前沖，被他沖撞到的行人得不到道歉，都很不滿地回頭瞪他一眼。

    也宸卻全然未知，他覺得自己今天到也澤陽家去就是個錯誤。

    也馨說得沒錯，那是她的家，她的爸媽。

    如果沒有也馨的要求，也澤陽也根本不會讓他過去。

    他可以對也馨慈愛有加，抱著她哄著她，卻不愿意分出百分之一的溫柔給到也宸，他提起也宸只有不滿，說不上兩句就怒目而對。

    就算是路邊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狗，也有對路人齜牙的權(quán)利，他不過是喂過也宸幾頓飯，他就把自己當(dāng)成小狗的主人？

    就因?yàn)樗暙I(xiàn)了一顆jingzi，在完全沒有盡到作為一個父親應(yīng)盡的義務(wù)時，他卻可以站在高處頤指氣使地去要求也宸。

    要求他懂事、聽話，做一個好孩子。

    就因?yàn)樗o也宸提供了生命？

    可是是也宸哭著喊著求著他和郁辛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來的嗎？

    如果可以選擇，也宸寧愿自己是根草，是朵花，是樹上的麻雀也好路邊的電線桿也好，總之不是人。

    更不是也澤陽和郁辛的小孩。

    頭頂陽光灼熱，街道上人聲嘈雜。

    只有也宸站在人行道邊，看著斑馬線對面的紅綠燈發(fā)呆，身邊來來回回的行人換了一撥又一撥。

    他回過神，抬腳欲往前。

    突然也宸手腕一緊，被人拽著往后退了好幾步，一輛重型機(jī)車險險擦著他飛馳而過。

    也宸抬頭，許遇行挑眉看著他：小孩兒，發(fā)什么呆呢紅燈也敢闖？

    說著他微微彎腰湊近了些：眼睛怎么這么紅？

    也宸垂眼避開他的視線，掙開了他的手：怎么又是你？

    我們有緣唄。許遇行說，你看榮城這么大，你怎么偏偏就是老遇見我呢？

    也宸低頭看著地面：誰和你有緣。

    許遇行察覺到他情緒不太對，正想說話，兜里的手機(jī)響了。

    哥，你到了沒？電話一接通邵帆的聲音便跳出來，路口的紅燈轉(zhuǎn)綠，身邊的小朋友已經(jīng)在許遇行接電話的時候徑直走了。

    許遇行一步追上去，對邵帆說：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