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我高攀 第59節(jié)
頂光是薄霧似的輕,落在她的白襪上, 里頭幾個腳指頭沒來由地蜷緊。 一種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 這種不安全感讓白樂心里有點(diǎn)發(fā)慌,伸手猛地推了一下他的手臂。 “怎么了?”沒被推動, 江聞朝仍然稍微往后了些。 “有點(diǎn)痛?!卑讟钒岩暰€別到一邊去。 她低下眼睛,看到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里還握著那支藥管。 江聞朝沉吟了一會兒, 像是在問自己,聲音很輕:“怎么會痛呢?” “就是痛了。”白樂奪過他手里的藥管,“我自己涂——你也不要看著我?!?/br> 江聞朝沒有說話。 白樂后知后覺想起面前這位可是江氏的太子爺,站在金子塔尖的人物, 突然后悔了,正要說話,就聽見江聞朝啞聲道:“嗯,我不在這兒?!?/br>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地板上,那里有一道黑影拉長,江聞朝走到樓上去了。 “咔擦”很輕的一聲,他應(yīng)該走進(jìn)了某個房間。 白樂把鏡子擺在茶幾上,蹲下來給自己涂藥,清明的鏡子倒映出天花板上晃眼的冷光,下面是她一張蒼白的臉。 里面的驚惶失措一覽無余,看起來像只受了驚的兔子。 可是她也的確沒有像以前那么怕他。 白樂涂好外敷的藥,站起來去燒熱水泡消炎的沖劑喝,她左手端著玻璃杯走進(jìn)客廳,右手握著勺子一攪一攪,假裝漫不經(jīng)心地抬起頭從挑高的客廳看向二樓。 門都是關(guān)著的,也看不出他到底進(jìn)了哪間房。 白樂坐在沙發(fā)上大口大口把沖劑喝掉,嘴巴里回蕩著微酸的奇怪苦味,是各種維生素的味道。 很難喝。 她又給自己倒了杯開水,一小口一小口抿,等到味道褪去,白樂起身嘗試著去敲二樓書房的門:“江總?!?/br> 沒動靜。 白樂又敲了幾下:“江總,廚房的冰箱里已經(jīng)沒有菜了,你是不是弄錯了?” 隔壁門開了,是臥室,江聞朝站在門里,里面沒有開燈,窗簾半拉,有點(diǎn)暗。 “您在這個房間呀?”白樂側(cè)過身子。 江聞朝的視線從她的眼間漸漸上移至傷口,眼神微沉,看得白樂心里像冬天的毛衣起了球似的,皺巴巴理不清。 “是沒有菜了,本來我——”他的態(tài)度一如既往坦誠,然而接下來一句卻沒有說。 “本來您以為是有的吧?”白樂接上他的話,“噯沒事兒,人有的時候確實(shí)會記錯。正好我回原正山莊看看顧盼兮吃飯了沒有?!?/br> 江聞朝薄唇微抿:“顧盼兮還在拍戲?!?/br> “我家還有只小兔子呢,我得回去喂它?!卑讟吠笸肆艘徊剑睦镆膊恢涝诙闶裁?,想盡量拉開一個安全的距離。 江聞朝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底。 “嗯,”他的語氣聽不出來什么情緒,“藥拿好,我讓艾文送一下你?!?/br> “那我走啦?” “好,藥怎么吃的戴維斯寫在藥盒上了,別看錯?!?/br> “嗯,謝謝江總?!卑讟肺⑽⒏┥碇缶屯鶚翘菹伦撸砗蠛荛L一段時間都沒有聽到關(guān)門的聲音,江聞朝應(yīng)該站在原來的地方,或者覺得她走了就沒必要關(guān)門了。 白樂加快步子小跑出這間別墅,上車之前往回望了一下。 客廳的燈光煞白,二樓的房間燈都沒有開,黑黢黢一片。 ——“老板娘!”艾文聲音洪亮叫了一聲。 “哎呀,你嚇?biāo)牢伊恕!卑讟访偷伢@了一下收回視線。 “看看我?guī)Я耸裁?!是它!綠豆糕!”艾文迫不及待地從車隔間里拿出一個塑料袋,里頭是一個包裝精致的紙盒子,“上次你不是說要吃二環(huán)那家綠豆糕嗎?我去找了好幾回,才聽到消息說他們老板換人了,搬到京郊去了,但是配方還是原來的,你快嘗嘗,熱乎的?!?/br> 沒有吃飯,白樂肚子是空的,這會兒手心傳來糕點(diǎn)溫?zé)岬挠|感,她也才覺得有點(diǎn)餓。 這是上次在那間民國風(fēng)復(fù)古建筑里白樂為了試探艾文問的問題,都過去多長時間了,白樂手心里捧著這盒綠豆糕,突然心邊上有點(diǎn)泛酸。 是甜糯的,她第一次吃。 “是原來的味道嗎?”艾文一邊開車,一邊緊張地問道。 “嗯,是的。”她點(diǎn)點(diǎn)頭。 不知道怎么的,白樂突然想到江聞朝的那句“你能不能別騙我”。 記者這職業(yè)本來就是半個撒謊家,再加上在陸家生活的這么些年,漸漸地她就學(xué)會了舌燦蓮花。 壘起很高的城墻,十句話有九句不是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艾文松了口氣。 他把白樂送到原正山莊門口,本來應(yīng)該在門口就下車,但是也許是次數(shù)來多了混得熟,保安把護(hù)欄打開,艾文把白樂送到顧盼兮家門口。 里面確實(shí)沒有人,窗戶黑洞洞的,沒有開燈。 白樂跳下車,艾文叮囑她“吃藥啊老板娘”。 “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傷口。 白樂走進(jìn)客廳,打開等,給兔子清理了一下籠子,又加了點(diǎn)兔糧。這只小野兔應(yīng)該也認(rèn)識她了,第一次往她手心里蹭了一下。 可能是知道她不會吃它。 這盒綠豆糕分量很足,白樂吃了一半兒就飽了,剩下的放進(jìn)冰箱。 從浴室里出來,白樂把頭發(fā)吹干,躺在床上,第二次搜索這個名字。搜索框里打出“江聞朝”這三個字就跳下一大堆詞條,“江聞朝京都峰會”“江聞朝志遠(yuǎn)基金”“江聞朝畢業(yè)院校”“江聞朝接手江氏幾年”…… 不像別的豪門子弟那樣跳出來幾任網(wǎng)紅前任的關(guān)鍵詞,他從來不是個碌碌無為的紈绔,他是江家未來的掌門人。 白樂的手指頓了頓,沒有點(diǎn)開這些詞條,而是去搜另一個名字。 她自己的,“白樂”。 出來的詞條寥寥無幾,一翻就可以見底,前面幾個都是關(guān)于她和江聞朝的緋聞。她本來以為至少會褒貶參半,但沒想到點(diǎn)進(jìn)去,幾乎清一色是在夸她,或是夸他們。 水軍,控評,買熱搜,資本就像一只無形的手在引導(dǎo)輿論,她一直厭惡資本是因?yàn)樵?jīng)父親的事,但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資本會導(dǎo)向她,或者說,在保護(hù)她。 關(guān)于她從前的那些“笑容假”“豪門拖油瓶”之類的言論仿佛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白樂關(guān)掉搜索引擎,打開微信,一頁一頁翻看她和江聞朝之前的聊天記錄。 真的很少啊,而且確實(shí),她幾乎沒有一句話是真的,都是些虛與委蛇的假話,要么客套,要么過分膩歪。 白樂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心里是什么樣的想法,就覺得,明明不應(yīng)該是這樣。 她整個人縮在被子里,翻了個身,手機(jī)不小心滑了下來。 白樂“哎呀”一聲,把手機(jī)拿過來,再一看屏幕…… 還是原來那個聊天界面,已經(jīng)劃到底了,最底下那條是灰色的底白色的字,最下面正中央……“你拍了拍江聞朝”……你拍了拍……mama呀。 這到底是誰出的功能! 白樂想把這條刪除,連忙嘗試了一下,結(jié)果屏幕底下……出現(xiàn)了兩條拍一拍…… 【江聞朝:怎么了?】 【白樂:(#^.^#)問你個事兒,小明爺爺今天六十大壽,請問小明今年多少歲?】 【江聞朝:三歲?】 【白樂:答對了!獎勵你更換一個顏表情(*^▽^*)】 對方?jīng)]有立刻回復(fù),白樂心臟都快要跳出來,蒙在被子里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一秒。 又過了幾秒。 【江聞朝:(*^▽^*)】 白樂:……? 她有合理理由懷疑這位江氏掌門人被盜號了。 手機(jī)屏幕關(guān)掉,白樂躺在床上,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呆愣了好一會兒,又側(cè)過身去,看到她房間的窗簾外邊是一片被濃墨重彩的霓虹驚艷了的夜空。 顧盼兮說這里可以看到百分之百的京都的夜。 本來它就是一個夜景很美的地方,只是白樂一直把自己封閉在罐子里。 那天給她下藥的薛老板說“其實(shí)你爸早就把你賣給我了”,陸問駒咬著牙叫她“小雜種”,媒體鋪天蓋地的謾罵侮辱說白隨智,楊女士恨鐵不成鋼對她說“你怎么就這么笨”。 燈光像雨后的湖水那般層層蕩開。 白樂沒有想過自己有天會這么矯情,自己把自己給委屈哭。 她伸出手在床頭柜上扯了張餐巾紙胡亂擦了一下,突然收到一個電話。 手忙腳亂接起:“喂……?” 帶著沙啞的哭腔讓江聞朝一愣:“白樂。” “在呢,我都要睡啦。”她給自己沙啞的聲音找了個理由。 “嗯。那窗簾可以開嗎?” “可以呀?!卑讟纷鹕碜由炷_去勾拖鞋,將窗簾“嘩”地一聲拉開。 “準(zhǔn)備好了嗎?”那頭他輕輕笑了笑。 “噯,什么呀?” 他聲音低沉,開始倒數(shù):“三——” “昂?”白樂趴在窗邊,還有點(diǎn)懵。 “二……”他繼續(xù)倒數(shù)。 “一?!?/br> 繁盛如星輝的煙火在整個夜空點(diǎn)亮,一開始只是偏亮的凈白,一小顆在天空中劃過之后黯淡了些,白樂拿手機(jī)的手僵住了,光斑落在她的眼中和瓷白的面上,就像墜落的滿天星辰。 緊接著,剛才已經(jīng)黯淡了的白點(diǎn)瞬間迸發(fā)出不同顏色的煙火,就像一盤潑開的水彩瑩動在黑色的幕布,看似雜亂無章,但是白樂看見了……她剛才哭過,眼邊還是濕濡地發(fā)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