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白明禹起初還點頭應(yīng)是,能聽進去幾句,慢慢地捏著棋子擰起眉頭來。 他心想,黃先生不愧是一代大師。 這棋藝,有點東西啊。 另一邊。 九爺用過早飯之后,帶著謝璟一同去見了白老太爺。 白老太爺正坐在小廳用茶,身上衣服換了全套齊整的,瞧著要出門拜訪朋友。老爺子瞧見他們挺高興,招呼著讓坐下,瞧見謝璟還站在那,笑道:小謝不必拘謹,這屋里沒外人,你也坐下就是,嘗嘗新送來的茶,這毛尖不錯。 謝璟找了旁邊的方凳坐下,給九爺和自己倒茶,又給老太爺續(xù)了少許茶水。 做完這些,規(guī)規(guī)矩矩在一旁聽著,并不多話。 白老太爺看了他一眼,笑道:小謝這孩子可真不錯,我上回跟你要,你還不肯給,跟在你身邊可惜了。 爺爺,我不過喝您一杯毛尖,不至于搭上個人吧?白九坐在那喝茶,聽見放下茶杯道,小謝我已安排好,等開春之后就給他安排差事,黑河如今這么熱鬧,不缺差事。 老太爺:哦?打算給他找個什么差事干啊。 白九:白二回來了,他性子急,璟兒性子穩(wěn),打算讓他們兩人搭把手,去東省鐵路那邊做事。 老太爺想了片刻,開口道:人手可還夠用?不如我再給你送個人來,上回你姑母來信,提了虹起那丫頭幾次,開春之后讓她也去吧。東省鐵路那邊僑民多,那些事兒虹起熟,有她在你也好放心。 白九點頭,應(yīng)下了。 爺孫二人坐下聊了一陣,白九把昨日白明禹送來的賬冊給了老人看,白老太爺大略翻看一下,推還給他,笑道:我年紀大了,這些事早都教過你,如今你當(dāng)家做主,瞧著辦就是了。 話雖這么說,但白九對老太爺十分恭敬,事無巨細,都報備給他聽。 白老太爺坐在那聽了片刻,問道:若再往西,可知其中利潤多少? 如今價格大致穩(wěn)了,我已派人打探清楚,黑河一桶燒酒作價3盧布銀幣,到了漠河是7盧布,至于過了河對岸,俄人鄉(xiāng)鎮(zhèn)售賣一瓶高度燒酒為20盧布,一桶可裝數(shù)瓶。白九道,我們的酒運過去,在酒坊已沖淡,非常類似俄人的酒,他們也習(xí)慣飲高度燒酒,所到之處,酒水售賣一空。 白老太爺點頭,又問:給那兩個俄國商人傭金幾何? 售賣之后,實價兩成。 好。 謝璟在一旁聽得指尖微微縮緊,眼里閃過亮光。 他之前就知其中利潤巨大,但從未想過會有這么多,若一桶酒裝上5瓶燒酒售賣,那么一桶就有100盧布,從黑河收購也不過3盧布,去掉給俄國商人的兩成傭金,足足能賺77盧布,里外算下來,足足二十五倍的利潤! 他這邊正算得出神,忽然聽到九爺開口說話:白二年紀還是小了些,之后禁令越嚴,風(fēng)險越大,年后我去一趟。 白老太爺想了片刻,點頭道:好,凡事量力而行,黑河有我。 是。 第74章 發(fā)財(2) 白老太爺還有約,一會要出門訪友,白九帶著謝璟在這里略坐一會,商定下出發(fā)日期,就走了。 謝璟跟在后面走了一陣,忽然開口道:爺,年后我能不能 九爺?shù)溃翰恍小?/br> 謝璟沉默一會,又道:爺都沒聽我說完,怎知不能? 九爺笑道:我不用聽就知道你要說什么。他搖搖頭,又重復(fù)一遍,年后不能帶你一同去,留下的時間太短,要做事情太多,你和白二一同去東省鐵路才是真正為我分憂。 謝璟想了片刻,點頭應(yīng)下。 正如九爺所說,時間實在有限,連回省府一趟置辦行李的時間都沒有。九爺要求一切從簡,謝璟記在心里,回去之后就開始幫著收拾出行的東西。 其余的都好說,只衣服要厚且保暖的。 九爺畏寒,偏要去的地方又是極北寒冷之地。 謝璟一邊收拾,一邊不住擰眉,心里幾次想提跟著去,話到了嘴邊又咽下。 晌午的時候,白明禹找到小樓來。 九爺正在午后小憩,只謝璟在外間小廳里還在收拾衣物,旁邊有兩包已經(jīng)打包收拾好的貼身衣物,一旁的桌上放了四五件冬季皮大衣,底下是三件黑色貂皮厚衣,上面一件是雪青色的皮氅,圍領(lǐng)毛茸茸一圈,看著就暖和。 白明禹過來也沒驚動九爺,在門口探頭看了一眼,手里拿一顆紅色小珠子扔謝璟身上。 紅色圓珠一般的東西砸在謝璟身上,骨碌碌滾了一圈,滾到腳下。 謝璟低頭看了一眼,卻是一顆打磨光滑的紅珊瑚珠。 還未等理會,門口的白二少爺又緊接著扔了好幾顆過來,若不是這邊房間地上都鋪了厚絨地毯,光響聲就能吵醒里面睡著的九爺。 謝璟收拾好九爺?shù)钠ご笠?,揣手去了門口,跟他行禮:二少爺好 白明禹忙捂他的嘴,一邊看了里頭,一邊低聲問:九爺睡了? 謝璟點點頭,白二捂得結(jié)實,他說不出話。 白明禹拽著他出去,到了走廊上才得意道:噯,你可知上午黃先生找我談了什么? 謝璟眨眨眼,正琢磨著要如何回復(fù),就聽到對面站著的白明禹忍不住自己吹噓起來:黃先生這次叫我去,好一頓夸獎,說的那些商賈之道我就不同你講了,反正你也聽不懂 謝璟沒吭聲,心想,怕是你也沒記住。 白明禹眉飛色舞,終于說到正題:你可曾和黃先生對弈? 謝璟身子一僵,努力保持鎮(zhèn)定神色:一般都是九爺和先生下棋,我下棋不太好。 白明禹眼睛一亮,一聽這話可就來勁兒了! 他咳了一聲,挺直了腰板看向謝璟:那你可知道今天上午,我和黃先生三局下來勝了幾局? 謝璟搖頭,他想不到誰還能下得比黃明游還差。 白明禹伸出一根手指,意猶未盡:三局,我贏了一局。黃先生棋藝是不錯,我倆殺得難分秋色,雖然我最后略輸幾枚子,但也只是小敗,還有進步的空間。 謝璟驚訝:你輸了?輸給了黃先生? 這有什么好驚訝的,黃先生奇藝高超,一代國手,輸給他正常。白二得意,豎起手指頭在他眼前晃了兩下,你需知,就連九爺十局里也總有一兩局輸給黃先生。 謝璟: 謝璟:黃先生這么同你講的嗎? 白明禹:是啊。 謝璟嘴角動了動,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白明禹跟他勾肩搭背,好哥倆一般:小謝,先生說了,你下棋太急躁,沒幾步就自絕后路,這樣不成,他還讓我私下幫你補習(xí)棋藝。 謝璟立刻搖頭:不了,我只喜歡練拳打槍,對下棋沒什么興趣。 白明禹道:你整天舞刀弄槍的,得靜下心來,要不然以后怎么討女孩兒歡心?。课衣犖掖蟾缯f,他當(dāng)初就是老去我嫂子家,和世伯下棋,然后找機會和我嫂子下棋,你這難道以后要帶人家姑娘去山上打獵不成? 謝璟笑了一聲,沒否認:去山上打獵也不錯,我可以烤野兔給他吃。 白明禹嘖了一聲,剛想說誰家姑娘這么野,愛去山上打獵。話還未出口,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出一道穿紅色騎馬裝的女孩身影,卷發(fā)系了一枚火紅的蝴蝶結(jié),又嬌俏又英氣,手里拿著馬鞭笑意盈盈的,正是白虹起他前段時間在俄國拿白虹起當(dāng)老婆,擋了不少的酒場,回來之后卻還是第一次想起她,不知為何臉上一陣發(fā)燙。 謝璟要走,白明禹攔住他,忽然問道:哎,你你喜歡的不會是那誰吧? 謝璟奇怪道:誰? 白明禹嘴里含糊念了一個名字。 謝璟看他口型才確認了那三個字,一時好笑,搖頭道:當(dāng)然不是,她是分家大掌柜,我只有敬重的份兒。 白明禹面上放松了些,又聽謝璟道:不過年后咱們可能要和她共事,九爺說要讓咱們?nèi)|省鐵路一帶。 白明禹皺眉,那一帶還真是白虹起的轄區(qū)范圍,白虹起做的生意也多,但大宗的都在鐵路和馬路上,聽人說,這姑娘手腕十分了得。 他拽過謝璟的手,把剩下的珊瑚串珠一并塞給他,挑眉道:我不管,小謝,你是我好兄弟,無論發(fā)生什么事兒都不能跟她攪合在一起,咱們說定了啊。 謝璟莫名得了一串珊瑚珠,瞧著白二離去的背影一時未能想明白。 上一世白明禹和白虹起這兩位可是冤家對頭,生意要搶,人手要搶,九爺留下來的任何東西不管有用沒用,都要爭搶。 若不是血脈相連,只怕要傷筋動骨才罷休。 白虹起不是真正的白家人,但她對九爺?shù)闹倚?,不比白二差半分?/br> 謝璟對他們二人的印象根深蒂固,一時沒能想到旁的地方去,收了下大半串珊瑚珠就回去了。 白明禹這次回來確實得了不少寶貝,估計青河白家也沒少賞他,這珊瑚手串成色上乘,放在別處怎么也要賣幾十大洋,卻被白二拆開拿來當(dāng)彈珠打,二少爺人瞧著高大不少,心性依舊如初。 黑河的年節(jié),沒有省府那般熱鬧,但也帶著喜慶。 青河白家大擺宴席,宴請賓客。 九爺和白老太爺坐在二樓雅座,一旁只有幾位親人陪伴,沒有旁人打擾。 老太爺酒量好,白九陪著多飲了幾杯,盡興之后才回了房間。 謝璟不在,大約是被白二帶著瘋跑去了。 九爺輕笑一聲,也沒讓人去尋,過年讓他們玩?zhèn)€夠。 他轉(zhuǎn)身在書架格子上取了一卷畫軸,打開之后,是一副還未畫完的人像,一旁還有一枚手印。 夜已深,卻比往日要熱鬧一點,外頭隱約傳來街面上的炮竹聲,窗外還有風(fēng)卷著雪落在窗上的簌簌聲響。 房間里地龍很熱,外面小廳里有橘子和佛手的香氣,還有一壺剛送來溫?zé)岬狞S酒。 九爺提筆落下,細致描繪完畫上人。 像是早就銘記在心里千百遍,不用多想,就知道下一筆應(yīng)該落在哪里,畫中之人慢慢浮現(xiàn),容貌像謝璟,又像是長大了一些之后的他,比現(xiàn)在少了幾分稚氣,但也依舊透著少年般的天真驕縱,一身傲骨,眉眼清澈,如映星河。 是他養(yǎng)在身邊,最好的少年。 謝璟回來的時候,身上帶了炮竹的煙火氣,站在小廳那拍打了肩上的雪花,脫了外頭厚棉袍才進來。 九爺坐在那倒了茶水正捧著小口喝,瞧見道:加件衣裳,小心著涼。 謝璟走過去討了一杯茶,一口氣喝干了,笑道:不冷,爺,你摸我的手。 九爺摸了下,確定暖的,又跟他十指交叉了拽到跟前,問道:去哪兒瘋跑了? 跟二少爺去放了些煙花爆竹,爺剛才聽到?jīng)]有?有一掛四萬響的,聲音特別大,是我們在街上點的呢! 九爺笑了一聲,微微點頭:聽到了。 謝璟跟他講外頭的事,九爺單手撐在下巴那聽著,偶爾應(yīng)一聲,只看著他笑。 謝璟被看紅了臉,聲音小下去,人蹭過去親了他唇角。 九爺未動,只垂眼看他。 瞧著謝璟小狗似的親了一會,最后又舔又咬的,忍不住笑了一聲,伸手按住他頸子,靠近了吻上去。 他的璟兒不會。 他需教他。 年后,九爺帶隊出行。 孫福管事一直在河對岸,人手也留了不少在那邊,這次隨行的人不多,貼身護衛(wèi)也只帶了張虎威和王肅。 謝璟和白明禹一同去碼頭送行,一直看船行漸遠。 黃明游也來碼頭送行,雙手揣在袖中瞇眼笑道:等你們九爺這次回來,也不知惹出多大動靜。 白明禹騎馬勒了韁繩,眼睛里都帶了光:那必然,那可是我九爺,北地三省,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厲害的人! 謝璟還在瞧江面。 白家九爺自幼起就是最好的,金玉砌出來的一般,吃穿用度皆是最好,學(xué)識品行也是拔尖。 三歲熟讀背誦,五歲留洋啟蒙,得了不知多少艷羨目光。 北地白家近百年也只出了一個白容久。 癸丑年,三月。 北地省府,總督府。 會議室里烏煙瘴氣,已爭吵了幾輪,有守舊派官員依舊堅持己見,激進些的則當(dāng)眾與其爭執(zhí),言語沖突得厲害。 商民鮮有能自己購置輪船,廣運貨物,駛赴外洋,與洋人交易者皆轉(zhuǎn)托洋商寄賣販售貨物,而路隔數(shù)萬里,易受欺蒙,難期獲利! 是啊,若開航路,只見彼幫商船源源而來,一國至,諸國蜂從,北地三省七郡,浸成洋商世界,任由洋人船舶縱橫哪 還有租界 白將軍憤怒拍桌,環(huán)視四周,周圍人慢慢安靜下來。 白將軍手里的煙已燃了大半,他絲毫未察覺,軍裝領(lǐng)口敞開兩顆,雖年過半百但依舊氣勢十足,他眼睛盯著方才說話的人冷笑道:租界,老子最聽不得的就是什么狗屁租界!早晚有一天,把這幫洋鬼子都趕回自己家去,兵動不得,銀錢還動不得嗎,這航路,我白某人開定了??! 先前開口勸諫的官員忍了忍,還是上前憋著一口氣道:不過白家一己之力怎可破例開先河?航道一事,萬萬不可,總督三思??! 白將軍冷眼看他,面頰肌rou跳動,還未開口,忽然聽到手下人敲門喊了一聲報告,送了一封密信過來。 白將軍心煩得很,打開看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手上的煙都不吸了,直接按在煙灰缸里掐滅,把那封信遞給了左右,讓他們傳看,來來,你們都瞧瞧,白九那小子做得好事! 左右看完,面面相覷。 信上與其是匯報,不如說是近日江面上發(fā)生的沖突。 白九的人和日本商人的船隊幾次起了正面沖突,日本商人不知他船隊中混了俄國貨輪,還誤傷了一艘俄國人的船,俄人惱了,追著他們開炮,驅(qū)逐了很遠一段。但也正因為如此,兩方結(jié)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