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病嬌太監(jiān)比命長 第4節(jié)
她言辭間雖在斥責(zé),卻并非覺得秋霜所言不妥,只擔(dān)心被有心人聞得。 “是啦,還有哪家小姐跟娘娘似的菩薩心腸。”秋霜說著,仍然不忿,“當(dāng)年小姐您那樣去求她幫幫忙,不過一句話的事情,寧家小姐倒好,偏偏不松口不見您?!?/br> “明明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終于熬出頭,竟然潑一碗茶水就放過了她……好啦,奴婢不說了,娘娘別動氣?!鼻锼牙渌锱葲龅能蜍吒嘤眯°y勺拌了,捧到案幾上給安歲禾,又起身拿小金鉗撥了撥三足四獸香爐里的香料,笑道:“奴婢心里有數(shù),這話也就跟您面前說說罷了,只是覺得,還是老人們說的好,這人吶,一輩子的福分有數(shù),有些人,被抬舉著接了大福氣,也不見得受得住,反倒夭壽數(shù)……” 淡淡的香氣彌散,安歲禾無奈一笑,想再說些什么,卻突然抬起頭,頭上鎏金銜枝鵲的步搖一晃一晃。 她仔細(xì)嗅了嗅這陣香氣,這香氣她只聞過一次。還是曾經(jīng)隨王爺入宮,在先皇后那里請安時候的事情。 這味道奢華高雅,卻不濃重,一點(diǎn)點(diǎn)便沁人心脾。她只聞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那時她還遺憾過,以她的品級,恐怕終其一生也不能在自己房中點(diǎn)一點(diǎn)這香,卻沒想到…… 她半驚半喜道:“這……” 秋霜笑道:“申時那陣兒娘娘不是去徐婕妤那邊小坐,正巧那時候內(nèi)務(wù)府那邊過來的人。陛下憐惜娘娘,今歲上貢的沉水香,小半都分到咱們宮里……”她壓低聲音,“奴婢打聽過了,皇后娘娘的鳳儀宮那邊也不過就是這些,娘娘不圣寵正眷,誰才是呢……” 安歲禾被打趣的紅了臉頰,心里那一絲淡淡的疑惑也被皇上喜愛自己的念頭沖散了。 “只一件事奴婢沒想通。”秋霜道:“昨兒個奴婢還擔(dān)心,事到如今,寧家都沒了,寧晩心算不得什么,可那位大總管可不是善茬,娘娘這般算計(jì),他當(dāng)真會咽下這口氣?” “沒什么想不通的?!卑矚q禾咽下一勺茯苓膏,成竹在胸,笑道:“你道魏瀾娶了寧晩心要開心?他才巴不得寧晩心快點(diǎn)死呢。我問你,憑他與陛下的情誼,想要什么樣的良家子求不到?……羞辱寧家,警示朝臣,都沒關(guān)系,可是魏瀾被強(qiáng)塞了這么個大麻煩,當(dāng)真樂意?” 秋霜略一思索,恍然,“難怪……娘娘您早算好了他不會插手?”她復(fù)想起一事,更加肯定了安昭儀的猜測,“奴婢本沒放在心上,經(jīng)娘娘這么一說才想起來,來送沉水香的內(nèi)侍,可不就是常隨身伺候魏瀾公公的那位?難道……這次分沉水香,有他的手筆?這是他對娘娘的示好?” “他插手與否,示好與否,尚未可知,我們只要小心應(yīng)付,確保對我們無甚壞處就夠了……” 她不著痕跡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中劃過一抹深意。陛下愛惜自己年輕顏色好不假,可終有色衰愛弛的那一天。只有懷上龍嗣,她才算真正在這宮里站穩(wěn)腳跟。 只是……魏瀾這步棋,她還要好好想想怎么下才是。 …… 福寧宮偏院,魏瀾斜倚在酸枝軟榻上閉目養(yǎng)神,一手揉著額際,另一只手垂在一旁,被坐在一邊啃豆沙餅的寧晩心撈住握在手里。 手指被黏膩膩的柔軟小手抓住,魏瀾不用睜眼就知道這不怕死的是誰,“嘖”了一聲,“撒手?!?/br> 寧晩心充耳不聞,玩自己的。 “你一手油?!?/br> 寧晩心舉起爪子自己瞅瞅,再伸到魏瀾眼前讓他看。 “這是油,”魏瀾淡淡瞥她一眼,警告道:“別碰雜家?!?/br> 寧晩心歪著頭想了想,揪著魏瀾繡紋精致的衣服下擺使勁兒蹭蹭油乎乎的手,然后獻(xiàn)寶一樣,伸給魏瀾看。 魏瀾額際青筋根根繃起,立在一旁的咸慶連忙打岔,“……東西我跟咸福不錯眼珠盯著裝的,咱們的人送過去,常平宮秋霜親自接下,請陛下身邊伺候的元吉去露了臉,由不得她不信?!?/br> “咸福交代小內(nèi)監(jiān)的時候,‘不當(dāng)心’讓這事兒被瑞祥軒提分例的小宮人聽見,不出幾日,只怕這事兒就要在后宮傳開了。” “嗯。”魏瀾撩起眼皮,“這事辦的不錯,想想要什么賞?!?/br> “還討什么賞啊,”咸慶苦笑,“您就交代著我看著師娘這么點(diǎn)事兒,都沒辦好,還讓師娘受傷了,您剁了我我都不帶叫一聲的?!?/br> 瞧著魏瀾心情沒先前那么糟糕了,咸慶膽子逐漸肥大,“蘇嬤嬤教訓(xùn)的是,最近太安逸,我也太大意,連點(diǎn)警惕心都不剩,這么簡單個調(diào)虎離山都沒看出來……都對不起您當(dāng)年手把手教我,您說說,我都替您不好意思……” 魏瀾懨懨地看著他,神色冰冷。他慢條斯理地抽出被寧惋心攥著的手,相當(dāng)不耐地抽出手帕,擦干凈糊了一層豆沙餅油的手。 “那邊撐窗的叉竿,取過來?!?/br> 咸慶不明所以,還是照做,“您覺著冷了?關(guān)窗就得了唄,要這勞什子作甚?” 魏瀾接過叉竿,在手里掂了掂,覺得用這個揍他差強(qiáng)人意,但是聊勝于無。 他抬眸看向仍在狀況外的咸慶,“過來,你今天敢叫一聲,雜家當(dāng)真剁了你。” 咸慶一個激靈,咽了咽口水,再不敢廢話了。 “誰給她拿的餅子?”魏瀾瞧著寧晩心的吃相鄙夷且糟心,“雜家真懷疑,你當(dāng)真是世族教養(yǎng)出來的女孩兒家?倒像是餓死鬼投胎的,真給你們世家貴族長臉?!?/br> 寧晩心對他的嘲諷不痛不癢,魏瀾?yīng)q自不痛快,耷拉著眼皮陰測測地?cái)?shù)落咸慶:“這種事還需要雜家提醒,什么時辰了?酉時了,給她吃這么油的東西,睡不下你們哄?伺候人伺候這么多年伺候到狗肚子里去了,讓你們看顧她,你們就一昧躲懶,只知道慣著她,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還不知道?” 咸慶是他這些遷怒左耳進(jìn)右耳出,心道他們也不是不能哄,那不是師娘不給哄么。 “回頭跟小廚房說一聲,停灶之前備點(diǎn)清甜的藕粉和牛乳糕,姑娘再鬧就給吃這些?!?/br> “……”咸慶腹誹,誰有您老能慣著她呀。 想是這么想,咸慶為了自保,還是面不改色一一應(yīng)下。 “還有件事……”咸慶看了把豆沙餅一撕為二,正在扣里面豆沙餡的寧晩心一眼,再偷偷瞄一眼師父手里蠢蠢欲動要揍他的棍子,硬著頭皮湊過去,附在魏瀾耳邊,這般那般地說了。 給常平宮小花園剪枝的小內(nèi)監(jiān)聽了墻角過來跟他學(xué)話的時候,咸慶都一時無語,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他真是很好奇,常平宮那位安昭儀是怎么在燕王府平安無事活到這天的。 魏瀾聞言非但不怒,反而斂眸譏諷一笑,“她倒是敢想,還真以為靠著陛下那點(diǎn)恩寵,自己就能踩著皇后飛上枝頭變鳳凰?” 皇后薛氏是正兒八經(jīng)的公府嫡長女,自幼拘在宮里教養(yǎng)的,要不是當(dāng)年燕王使了手段,晉國公能不能把女兒嫁給燕王還兩說。 更別提晉國公府為燕王登寶籌謀算計(jì)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陛下又有多少命脈被晉國公掐在手里。 “由著她春風(fēng)得意吧。東西是好東西,可惜了,是寵愛還是催命符,誰說的準(zhǔn)呢?!?/br> 貢納沉水香,皇后的鳳儀宮分三成,常平宮獨(dú)獨(dú)安昭儀那里分到三成,別的宮共分四成…… 魏瀾抿一口茶,緩緩笑了。 活靶子立在那里,皇后,敬妃,惠妃,莊嬪……希望這位昭儀娘娘,會喜歡自己送的這份禮物,能堅(jiān)持得久一些。 第5章 落池 魏瀾盯著寧晚心的裙擺,不知在想…… 飛檐上蹲坐的小獸肅穆莊嚴(yán),口中緩緩?fù)鲁鲆坏尉К摰挠曛椤?/br> 兩個宮女收了傘,一前一后停在廊下。 一個提著襖裙的裙擺,來回看著自己沾濕的裙角和淺色的繡鞋,低聲抱怨道:“今歲也不知犯了哪路神仙,恁地春日里這般多雨水……” “這話可不敢說?!绷硪粚m女左右張望,見四下無人才松了口氣。 新皇并非順位登基,太多人為此死傷,絕非順應(yīng)天道之行,更加忌諱這些天命鬼神之言。這話教人聽見,哪怕不是她開口道出,也少不得一頓耳光。 “再忍忍,”春雨細(xì)密,撐了傘一路走過來,她也沾了一身惹人不適的潮氣,“等大人用過膳,我們便回房換身衣裳,潮乎乎的,怪難受……” 兩人正小聲嘀咕著,正堂的門突然被推得大開,屋里一覽無余。八仙桌上珍饈半分沒動,魏瀾站在門口,無甚表情。 “大人……”小宮女忙住口行禮。 “姑娘去哪兒了?怎么還沒回來?!?/br> 那宮女聞言松了口氣,沒被大人追究嚼舌頭的事情就好,“回大人,姑娘聽咸慶公公念叨珍錦園那邊的秋千,也想去看看,紫荊jiejie陪著一塊兒呢。” “什么時候的事?” “這……倒是早了,辰時二刻便朝那邊去了……”她答著話,也覺出一絲不對來,想到某種可能,背后驟然一涼,冷汗瞬間淌下來。 “奴婢這就去尋……” “不必了。” 這是何意? “大人……” 宮女倏然抬頭看過去,只瞧見細(xì)雨中,魏瀾筆直的背影。 珍錦園是宮里單獨(dú)辟出的一塊兒地方,專門侍弄些珍禽和稀有的草木。地方偏,離著福寧宮也遠(yuǎn),不是特殊的時候沒有后妃內(nèi)侍往那邊去,除非…… 魏瀾眸中冷意明滅。 除非有那些陰損腌臜事。 寧晩心如今六體不識,但是別人不管她這些,若真撞見了什么,難說不會被人滅口。 魏瀾想著,臉色相當(dāng)難看。 不過就這么一會兒功夫,不過就是他去內(nèi)務(wù)府理事的功夫。 珍錦園外佳木蔥蘢,外有清流折入園中。橋上一宮婢穿著的人正來回踱步,看見魏瀾,如見了天神一般,踉蹌著急跑過來,泫然欲泣。 “大人、大人……” “不好了,姑娘她,她……” 魏瀾心下一震,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順著她指的地方走過去,秋千被雨打濕,空空蕩蕩,后面長亭的欄桿上,勾著一小塊兒淺色的布帛,不走近幾乎看不見。 魏瀾上前拾起細(xì)看,那顏色與寧晩心今早所穿的服飾一樣。 “姑娘喜歡池子里的錦鯉,奴婢去跟宮人討魚食,再回身……姑娘就不見了……”紫荊始終垂著眸,沒看見魏瀾動作,她咬著嘴唇,哭得眼眶都紅了。 魏瀾捏緊了手中一小片布料,背對著她,話語中不帶一絲溫度,“去內(nèi)務(wù)府,叫咸福過來?!?/br> “大人……” “你是聾的嗎?” 腳步聲漸遠(yuǎn),魏瀾在欄桿上摸了摸,翻身躍了下去。 池水曲折環(huán)繞園子,深深淺淺,不時能見環(huán)抱池邊的白石。 魏瀾扶著青石壁,踩著白石,一腳深一腳淺往里面走,繞過兩道白石柱,腳步頓住。 切面平整的那塊兒白石上,寧晩心雙手抱膝蜷坐著,像是睡著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魏瀾手里的油紙傘前傾,遮住了前赴后繼朝寧晩心身上淋下的細(xì)密雨絲。 雨水打濕了她的鬢發(fā)和衣衫,墨色的發(fā)絲貼在白玉一般的臉上,像個瓷娃娃,漂亮得讓人心碎。 被雨淋成這樣還能睡著,魏瀾嗤笑一聲,抬起靴子在她腳上踢了踢。 寧晩心悠悠轉(zhuǎn)醒,揉了揉眼睛,看清面前魏瀾的模樣,眼睛瞬間亮起來。 她再揉了揉眼睛,張口欲喚他,卻禁不住打了個噴嚏,“啊嚏——” “所以說,雜家最厭惡的就是你們這種養(yǎng)在深宅的高門小姐……”魏瀾看著她,滿臉都是不屑與嘲諷,“真是奇了,落魄成這樣,身子竟還是個嬌小姐。” 寧晩心盈水一般的眼睛眨動了兩下,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件暖熱的外袍就落在她身上。 魏瀾好看的眉蹙起,傘又朝她的方向傾了傾,口中不耐道:“穿好了,你要是生病發(fā)熱,到頭來還要雜家照顧?!?/br> 兩人對面站著,腳下踩著雪白的石頭,他在她同發(fā)絲一般漆黑的墨色瞳仁里,把自己的樣子看得一清二楚。 寧晚心啟唇道:“夫君。”然后笑開了,一雙眼睛彎成新月,擋上魏瀾的鏡子,讓他一瞬間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