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暄點頭，簡單解釋：“藥隔幾個小時就要抹一次，找隊醫(yī)太麻煩。”

    “以后我來?！背坡曊f。

    他像是完全沒考慮沈暄信不信任他這個問題。

    而沈暄聞言也只是目光轉(zhuǎn)動，張了張唇，卻到底沒有出聲拒絕。

    不管怎么說，沈暄都得承認，楚云聲的手法確實很專業(yè)，按得他非常舒服，受傷以來一直纏繞在他右手上的麻木和抽痛都緩解了不少。

    楚云聲把醫(yī)藥箱放回原處，看到了一塊放著的那些口服的藥，大部分都是舒緩疼痛，恢復(fù)神經(jīng)的。

    沈暄留意到他的目光，想起楚云聲中午和他說的事情，頓了頓，開口道：“埃里克醫(yī)生的事，我已經(jīng)托人去查了?！?/br>
    這在楚云聲的意料之中。

    這位埃里克醫(yī)生雖然在國內(nèi)名聲不錯，但在國外卻禁不起調(diào)查，沈暄出國打比賽這么些年，也認識一些國外的朋友，真的想查的話，可能費點事，但絕對能查出來，這點楚云聲并不擔(dān)心。

    而沈暄之所以這么快作出反應(yīng)，他中午的話應(yīng)該只是誘因，更多的，是沈暄本身就已經(jīng)開始有點懷疑埃里克和顏翔了。否則下午的訓(xùn)練賽，他不會那樣直接地給顏翔一個沒臉。

    他是在試探。

    楚云聲微側(cè)過頭，看向沙發(fā)上重新拿起牛奶的沈暄：“隊長，你將來退役了，打算做什么？”

    沈暄怔了下，臉色倒沒什么明顯的變化，像是早就考慮過怎么回答這個問題一樣，道：“能做什么……要么答應(yīng)聯(lián)盟的第八百次邀請，去做個比賽解說，要么就像唐莫一樣，當(dāng)教練，訓(xùn)你們這群不老實的。”

    “你不可能做一輩子的解說或教練，以后呢？”楚云聲沒有放過他，繼續(xù)問道。

    “投資俱樂部，做老板。”沈暄抬眼，“你想聽什么答案？”

    楚云聲已經(jīng)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沈暄已經(jīng)把自己的一輩子都和電子競技綁在一起了。

    楚云聲清楚沈暄的規(guī)劃并不是無的放矢。如果按照正常的步驟來算的話，他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實現(xiàn)這一切，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自己的熱愛的理想和事業(yè)。

    沈暄沒等到楚云聲的回答，也不在意，轉(zhuǎn)而笑道：“雖然我經(jīng)常說自己可以再打十年，但其實我也很有自知之明。我年紀(jì)大了，和我一個時期的那些朋友、對手，都退得差不多，就算這只手完好無損地治好了，我可能也只能再打兩三年，甚至一年，半年。這很正常。賽場永遠是留給更年輕的選手的?！?/br>
    “我這樣已經(jīng)算是相當(dāng)好的了?！?/br>
    “不慚愧地說，有錢，有名氣，拿過最高的榮譽，算得上功成名就，沒什么遺憾了。我見過很多非常努力、非常有天賦的選手，因為種種的原因，再不甘心再留戀難忘，也只能黯然離開賽場?！?/br>
    “他們有的連國都沒有出過，有的止步在了半決賽的臺階上，有的差一點就伸手能夠到那座獎杯，但最后都是遺憾。退役了，不管罵聲還是贊美，以后都沒有了，一個個平時多恨訓(xùn)練，多厭惡把興趣愛好變成工作，到退役儀式上，還是都哭得跟什么似的?！?/br>
    “但不管怎么樣都得走?！?/br>
    “老將終究會死?！?/br>
    沈暄看著楚云聲，漆黑的眼里覆著一層琉璃一樣的光。

    有一點嘆惋，有一點無奈，也有一點落寞，卻沒有任何的自怨自艾，就像在客觀冷靜地敘述著一件自己不會經(jīng)歷的無關(guān)緊要的事。

    楚云聲明白沈暄的意思了。

    他走到他面前：“那隊長你的退役儀式，定在了什么時候？”

    沈暄頓了頓，揚眉笑起來：“本來是在過段時間的小組賽開打前，看你……還有我看好的那幾個青訓(xùn)生的表現(xiàn)。這事和唐莫提過一嘴，還沒通知任何人。不過，現(xiàn)在有人太想我退，我偏偏就不想退了。”

    楚云聲垂眼看著他眉間不拘又桀驁的笑意，猜測原劇情中沈暄恐怕也準(zhǔn)備好了退役的事，只是沒想到，還沒等宣布，就有人比他更急地動了手。他想從容離場，最后卻只能狼狽逃開。

    “不退很好，我想一直做隊長的替補?！背坡暤偷秃辶寺暋?/br>
    吸管上咬出一圈牙印，沈暄嗤道：“沒出息?！?/br>
    像是覺得自己一番長篇大論對牛彈了琴，沈隊長不想再理他這個榆木疙瘩，專心致志喝牛奶。

    楚云聲也沒打算多待，折騰半天，已經(jīng)快凌晨一點了，該睡覺了。他暫時沒辦法動沈暄的藥，就只能為他稍微調(diào)整了下分量和結(jié)構(gòu)，然后便和不高興的沈隊長告辭，回了自己的房間。

    沒打算立刻休息，楚云聲打開電腦，開始查詢這個世界的醫(yī)學(xué)資料。

    這個世界的醫(yī)學(xué)水平稱不上發(fā)達，但在正常的進程范圍內(nèi)。而有關(guān)行醫(yī)資格，醫(yī)師身份獲得之類的，也和楚云聲殘損的記憶里的現(xiàn)實世界差不太多，都很嚴格，需要層層考試，經(jīng)驗與學(xué)歷缺一不可。

    但這僅指西醫(yī)。

    而中醫(yī)，卻有些不同，存在了破格的空間。并且比起楚云聲經(jīng)歷過的類似的現(xiàn)代世界，這個世界的中醫(yī)更寬容博大，發(fā)展得也更好，早已經(jīng)從被打為偽科學(xué)的偏隘里跳脫出來，有了完善的體系，也在國際醫(yī)學(xué)領(lǐng)域占據(jù)了重要地位。

    最重要的，中醫(yī)因為有許多是家傳，或師徒傳承的，所以行醫(yī)資格只需要經(jīng)過考試，卻不那么注重學(xué)歷。

    雖然它從很多方面來說，依然還是無法和應(yīng)用廣泛的西醫(yī)相媲美，但對于楚云聲來說，這就夠了。

    查閱了半宿資料，后半夜，楚云聲輕車熟路地完成了一篇論文，在天色將明之時，將它一式兩份，用電子郵件分別發(fā)送到了遙遠的京城和大洋彼岸。然后想了想，又在網(wǎng)上買了一身道袍，和配套的假發(fā)假胡子。

    沈暄的表現(xiàn)，讓他難得地生出了平靜從容之外的一點迫切，決定改變原本按部就班的計劃。

    第二天俱樂部沒有安排什么具體的訓(xùn)練，按照慣例就是自己排位練槍，可以單排也可以組隊。

    楚云聲天亮才睡，但起得并不晚，進訓(xùn)練室的時候，電腦前除了沈暄和趙峰沒有其他人，應(yīng)該是都沒醒。

    趙峰昨天狀態(tài)不好，還挨了批，臉色不太好看地打著單排。沈暄在一排電腦的另一頭，正進行著近期雷打不動的午間直播。

    楚云聲過去把帶來的飯放到沈暄桌上，就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游戲練槍。

    趙峰聽到動靜看了眼，見沈暄開始吃飯，卻沒停直播，就問：“隊長，下午雙排不？我也開直播?！?/br>
    整個戰(zhàn)隊都算得上明星選手，但明星也分咖位，趙峰平時直播間不活躍，粉絲也稱不上多，就常找堪稱俱樂部頂流的沈暄帶他，拉拉人氣，直播效果也好。沈暄看著一副隊長架子，但對隊友們非常照顧，不介意這個，提了基本就會答應(yīng)。

    但今天卻似乎不一樣。

    聽到趙峰的話，沈暄頭也沒抬，淡淡道：“我記得昨兒唐莫讓你今天再好好看一遍復(fù)盤，給他份五千字的分析，看完了，還是寫完了？”

    趙峰面露尷尬，瞥了剛戴上耳機的楚云聲一眼，好像覺得丟了面子，不說話了，又打了兩盤游戲，開始看復(fù)盤。

    就在他潦草看完一局，摘了耳機，正打算搜刮點東西糊弄五千字時，就聽到沈暄忽然說了聲：“愣著干什么，接受。”

    趙峰看到楚云聲的鼠標(biāo)動了動。

    “攝像頭？掉馬桶里了……”

    沈暄似乎在看彈幕，勾著唇角笑：“帶小朋友打會兒……不是新人，楚云聲，我家替補。”

    第144章 大神守則 8   wz巔峰隕落，內(nèi)鬼究……

    像是將昨晚那個吻又繞在唇齒間回味了一遍般，沈暄說這句話時吐字溫柔得不可思議，細聽，好似還帶著一點寵溺的無奈和親密，頓時就讓直播間的吃瓜群眾們沸騰起來。

    “喔喔喔，小朋友～”

    “啊啊啊這語氣這聲音蘇蘇蘇蘇！阿偉在生死邊緣反復(fù)橫跳！??！”

    “我家（重音）替補！這么護的嘛！”

    “開始了開始了，a神日常調(diào)戲隊友（1/1）……”

    “a神好久沒打雙排了！沖沖沖！”

    “楚云聲？是cloud嗎？他也開直播了？”

    “是他啊，前幾天那場杯賽就有他吧……”

    沈暄瞄了眼飛快滾動的彈幕，邊把楚云聲的直播間號掛到自己的屏幕上，以便大家看見，邊略過杯賽的話題，漫不經(jīng)心道：“是cloud。他早就有直播間，但自閉兒童，自己不愛播，也沒簽時長，以后可不能慣著了?！?/br>
    楚云聲已經(jīng)接受了沈暄的組隊邀請，進了隊內(nèi)頻道，自然聽到了沈暄的話。

    他明白沈暄想帶他的意思，而且他本身對直播也沒什么排斥，反正播或不播都是練槍，沒什么兩樣，于是便從文件夾里掏出了塵封已久的直播間，也開了直播。

    直播剛一打開，就有無數(shù)條進入提示跳出來，顯然都是從沈暄那邊過來的。

    楚云聲把彈幕關(guān)了，專心致志盯著游戲界面。

    沈暄已經(jīng)在他開直播的時候點了排隊，兩人此刻正肩并肩站在預(yù)備廣場上，頂著相同的前綴wz。

    耳機里傳來周圍人群嘈雜的動靜，隱約可辨沈暄低低起伏的呼吸聲。

    “這把我跟你跳?！?/br>
    沈暄道：“好好保護著我，回頭隊長給你升職加薪，知道嗎，小替補？”

    這個語氣調(diào)調(diào)，讓楚云聲沒由來地想到了自己剛來那晚沈暄的威逼利誘、旖旎低語，和平時淡漠又鋒銳的氣質(zhì)迥然不同。

    或許是性格的另一面，也或許是為了直播的節(jié)目效果，但無論哪一種都不可否認，這樣剖開一點防備倨傲，露出些許浪蕩戲謔模樣的沈暄，不僅不惹人厭惡，反而極富魅力。

    “這就是雙排的a神嗎？屏幕都擋不住的渣蘇氣場……真是老渣男了！”

    “不是！沒有！別亂說！a神雙排頂多戲弄隊友，殺隊友祭天，搶隊友裝備，開車撞隊友……絕不會渣隊友的！”

    “隊友：……”

    “這小替補怎么喊得跟小寶貝似的……a神你不對勁！”

    沈暄沒理彈幕。

    他邀請楚云聲雙排本身也有一個切身體會他實力的想法，不管是口花花上的隊友干擾，還是心態(tài)，大局觀，指揮能力，多少都能估摸一點。昨天的訓(xùn)練賽讓他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在比賽方面，或許他確實應(yīng)該再多觀察觀察楚云聲。

    楚云聲大致了解沈暄的意思，也沒拒絕，上飛機后點開地圖看了眼航線，利落地標(biāo)了個點，開麥道：“跟隨我。”

    低冷簡短的一聲，直接把沈暄那股溫柔戲謔的勁兒打了個粉碎。

    沈暄卻不由自主地抿了下唇，莫名覺得這耳機貴也有貴的壞處，太清晰了，乍一聽好像有人壓在他耳邊，貼著他的耳垂低聲說話一樣，以前不覺得，但楚云聲一開口，卻似乎不那么對味兒了。

    他抬手扶了扶耳機，點了楚云聲跟隨跳傘。

    快靠近標(biāo)點位置時，游戲人物就自動跟著楚云聲跳下了飛機，落下云層。

    “紅酒莊園？”

    沈暄踩著房頂落下，邊迅速搜東西邊道：“怎么想到來這兒了？這里可不夠養(yǎng)我?！?/br>
    這條航線，雙排跳紅酒莊園，只能說是個非常中庸的開局。人不多不少，物資也不多不少。

    “莊園后面有河，連著港口?！背坡暤?，“三十秒搜完主要房屋，我們開船去港口，那里落了三個隊?！?/br>
    沈暄沒有異議：“好?！?/br>
    兩個人三十秒搜完偌大的紅酒莊園，聽起來就不現(xiàn)實。而且聽楚云聲的意思很明顯是要繞后，從水路摸去港口趁火打劫，包了那三個隊，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這計劃聽起來不錯，但這種對局里可沒有菜鳥，雙排也沒有多余的隊友幫助，二包六，渾水摸魚，同樣也很不現(xiàn)實。

    這么不現(xiàn)實的指揮，沈暄卻二話不說應(yīng)了。

    彈幕憋不住，紛紛開始鍵盤指導(dǎo)，但這指導(dǎo)沒進行多久，就尷尬地停止了。

    因為在應(yīng)下楚云聲的計劃后，沈暄搜索物資的速度rou眼可見地提升了一倍，視角轉(zhuǎn)換快得幾乎令盯著屏幕的人頭暈。

    在職業(yè)賽場上這么多年，《war》的幾張地圖都刻在了沈暄的腦子里，即使每次隨機刷新的物資有差異，但大體的位置是不變的，循著記憶有取舍地搜尋，只花了二十秒左右沈暄便從紅酒莊園左側(cè)的兩棟房屋跳了出來，迅速跑向前方的河流。

    而就在他cao縱人物跳上岸邊的一艘小游艇時，背后也傳來了急促奔跑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