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燕 第71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媽咪是個女強(qiáng)人、追殺作家、開局先交出玉璽[基建]、顧少的獨(dú)家摯愛、快穿:宿主非得在劇情向里開后宮、無敵針王、死亡禁地:開掛主播神級預(yù)判、終身妥協(xié)、萬界大佬都是我徒弟、致涼年(1V2 骨科)
—— 蘇燕死后沒有追封,也沒有什么人知道她下葬在何處,從前深得寵愛的蘇昭儀消失得干干凈凈。 徐墨懷夜里鮮少能睡個好覺,他以為自己能夢到蘇燕,可過了很久依舊沒有等到。 入秋的時候,他以政務(wù)為由回了趟洛陽,自從在此處射傷蘇燕后,他再也沒有回到過洛陽的行宮。 而如今重游故地,徐墨懷想起的不是鏟除逆賊時的痛快,也不是與外祖及恩師的對峙。他想起的只有蘇燕絕望到空洞的一雙眼,遠(yuǎn)遠(yuǎn)看著拉開弓弦的他。 那個時候他的心中盡是惱恨,似乎在面對蘇燕的時候,一切理智都化為烏有了,以至于他根本沒有發(fā)覺,蘇燕看他的眼神已經(jīng)變成了這副模樣。 就像那些疤痕抹不去一般,原來在蘇燕心里,這些往事也從未揭過去,她一直都不曾釋懷。 回到洛陽的第一日,他一個人去看了那棵千年銀杏,踩著滿地金黃的時候,想起了年幼時祭拜古樹所許下的心愿。 他當(dāng)時只想著一生順?biāo)欤c家人永不分離,不再被任何人拋棄。 到頭來竟一個也沒有圓滿,也不知是他心不誠,還是所謂神樹不過是哄人的玩意兒。 如此想著,他卻仍忍不住默念道:“若有神靈,讓我在夢中見她一面也好?!?/br> 他想再見見蘇燕,即便什么也不問,只是看上一眼也好。 徐墨懷本不曾心存期冀,可夜里果真讓他夢見了蘇燕。 夢里仿佛回到了相州城,鵝毛大雪伴隨著呼嘯的風(fēng)聲,蘇燕站在城墻上,分明離他很遠(yuǎn),他卻能清晰地聽到她口中說了什么。 “我也不想這樣,你又何必逼我。” 他張了張口,想阻止她的動作,卻半點(diǎn)聲音也發(fā)不出來,眼睜睜看著她從城墻上跳了下來,她的衣袖隨著墜落而鼓起,如同一只折翅的燕鳥般重重摔在他面前,發(fā)出一聲令人心顫的悶響。 從噩夢中驚醒后,徐墨懷坐起身下意識看向空蕩蕩的床榻一側(cè),察覺到面上的異樣,他伸手去摸,只觸到一手的冰涼。 第101章 自從在街市上見過孟鶴之后,蘇燕連著三個月不曾下山,偶爾從張真人口中得知些宮里的消息,除此以外在山里過得也算安閑自在。 興許是在宮里習(xí)慣了錦衣玉食,忽然間由奢入儉也是有些不習(xí)慣,蘇燕手頭沒什么銀錢,便去山下買了絹布學(xué)著從前在幽州的時候做絹花,做好了以后讓趙真人拿到山下去賣。 如今所有人都當(dāng)她死了,繼續(xù)留在長安也沒了必要,索性等她攢夠了銀錢去江南一帶看看。 慈云觀里的日子很安寧,蘇燕與幾位女冠都十分處得來,文音元君甚至問她是否有意出家修道。蘇燕正在剝豆子,聞言愣了一下,連忙搖頭道:“我沒有悟性,學(xué)不來這些。” 文音從未問過她以往的那些事,然而蘇燕的言行,偶爾也能讓人看出她并非是個富商家的小妾。 “你說你身無牽掛,無父無母連個去處都不知曉,身如浮萍一般隨波游走,何不隨我們修行圖個身心自在。亦或者其實你心中還有什么放不下的,仍覺得不甘心?” 那么多個日日夜夜,豈是輕而易舉便能忘卻的。她當(dāng)然不能放下,至少現(xiàn)如今做不到。 蘇燕一直覺得文音元君是個聰穎又心細(xì)如發(fā)的人,必定是早早猜到她來歷沒那么簡單,才會意有所指地問起這番話。 她沉默片刻,低垂著眼睫,沒有立刻回答對方的問題,反說道:“我一直在想,世上真的會有人一邊瞧不上一個人,一邊又對她情根深種嗎?一定是因為不夠喜愛,亦或者是根本就將她不放在眼里……” 文音元君看著蘇燕苦惱的表情,說道:“有自然是有的,雖說聽著有些古怪,但也不在少數(shù)?!?/br> 她說著便笑了笑,坦然說道:“我年少時鐘情一個樂人,他長得倒是有幾分姿色,可惜蠢而不自知,時常在我面前賣弄些上不得臺面的小聰明,十分會討人喜歡,可他出身卑賤,待人只會巧言令色,目光又短淺得可憐??善夷菚r愛他到非他不可,甚至他要走了,我還痛哭流涕地挽留?!?/br> 蘇燕聽得有些發(fā)愣,愕然道:“可喜愛一個人,不該是認(rèn)為他處處都好嗎?” 文音元君說道:“那是你心地好,又碰見了一個好人,世上沒有多少人能做到白璧無瑕,不過是你包容了他的不好……” 蘇燕聽著文音元君的話,漸漸地在腦海回想當(dāng)初的莫淮有何缺點(diǎn),一時間竟也挑出不少錯來。比如他嬌貴到連生火都不會,甚至不會用皂角洗衣裳,總是說自己胃口不好吃不下飯,將辛苦得來的糧食拿去喂雞…… 分明已經(jīng)是很久遠(yuǎn)的事了,可她回想起這一幕幕,仿佛人就在眼前似的,心里頓時冒起了一團(tuán)火。 她果真是昏了頭! 分明這徐墨懷是個一無是處的貴公子,處處要她照料還不省心。當(dāng)皇帝怎么了,他再怎么才智出眾,到了田野間都要被餓死。至少她能養(yǎng)活自己,會種地會采藥還討人喜歡,憑什么要瞧不起她。 蘇燕憤懣道:“元君說得是,分明是我糊涂了,才覺著自己處處不如他,如今想起來,那人也是劣跡斑斑,渾身都是壞毛病,所做的惡事比我?guī)纵呑蛹悠饋矶家?,他瞧不上我,我也不稀罕。?/br> 文音元君也奇怪蘇燕究竟愛慕的人是誰,竟叫她回想起來都咬牙切齒的。 “雖說如此,你應(yīng)當(dāng)也是對他有情意,為何還想著躲到這深山老林里過清貧日子?” 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在意過蘇燕真正想要什么了,更不曾有人問過她這種話。分明在宮里的時候有林馥,有張大夫,甚至徐墨懷就在眼前,她卻一次都不曾說出自己的心里話,反而在相識不久,甚至并不熟悉的女冠面前,她能輕易吐露那些對她而言不堪的想法。 “我覺著再留在他身邊,實在是太沒出息了,何況我與他本就不相配?!碧K燕如實說道?!八訔壩疑矸莸唾v,讓我做奴婢,幾次騙我傷我,還險些要了我的命。他與我之間,實屬恩將仇報,這樣沒良心的人我是瘋了才會陪在他身邊一輩子……” 蘇燕如此說著,卻又忍不住低下了頭,苦笑了一聲:“可若是沒有他,我可能永遠(yuǎn)都是鄉(xiāng)野里大字不識的粗鄙村婦,他強(qiáng)迫我做盡一切我厭惡之事,卻也讓我學(xué)會了讀書寫字,見識更大的世面,再不像從前那般無知。換作任何人,都該覺著他是讓我脫胎換骨,享盡榮華富貴的恩人。甚至連我都曾想過是不是自己有錯,可旁人哪里知道我經(jīng)受過什么……這又不是買賣,從前待我壞后來待我好,一切便能不作數(shù)了嗎?我心里過不去,我怨他待我薄情,又怨他高高在上……” 蘇燕說了一連串,也沒有管文音元君是否能聽明白,至少說完了她心中暢快了許多,就如當(dāng)日從站在船上看蘆花時一般。身不由己,難免己不由心,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得到了解脫。 蘇燕喃喃道:“我現(xiàn)在也不想怨他了,至少我學(xué)會了讀書,我知道世上其實還有很多去處,等攢夠了銀錢,我便四處去走一走。” 她甚至有些惡毒地想,像徐墨懷這般整日處理政務(wù),興許死得比她還早,等他死了她再回去和見一見阿瑾。 —— 洛陽的皇家寺廟,從前徐墨懷的父皇派人修葺過,后來他的母親與長姐死后,寺中一直供奉著她們的長生燈。 徐墨懷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來到這里,換做從前的他對待鬼神一事向來是嗤之以鼻,更不信蘇燕從前口口聲聲說的陰司報應(yīng)。如今來此,也是因為那個夢,讓他感到自己似乎還能抓住些什么。 徐墨懷去的時候身邊沒有多少人,廟里的和尚不知他的身份,他不想被人故意糊弄,看到了一個身著袈裟的和尚,便走上前去想要對方為他解惑。 那和尚看著年輕,性子也很好,見到徐墨懷以后合掌行了一禮,溫聲道:“施主有何事?” 他面色微沉,想到夜里的夢,問他:“敢問大師,人死后是否真的有魂魄,若時刻掛念著已死之人,她的魂魄可會有感而入夢?” 問這種話的顯然不在少數(shù),對方甚至沒有多想,便開始給他講起了深奧的佛法,說起了因果輪回。 徐墨懷難得耐心地聽他說了一堆,卻只聽到了那和尚說迷執(zhí)自我,便造種種業(yè),勸他放下執(zhí)念得到解脫。 他聽完后非但無法感到解脫,心中的郁氣反而愈積愈深。 —— 回到長安后,徐墨懷召了幾個方士入宮。 那幾個方士能卜卦相面,每個人都聲稱自己能通鬼神。 徐墨懷看到他們一群人在自己面前信口開河的時候,有那么幾個瞬間也覺得自己愚蠢,竟然也會做出病急亂投醫(yī)的事,可又忍不住抱有一線希望地選擇去相信。 第102章 一國之君召見方士,在從前并不算稀奇,甚至歷任君王都有在宮中奉養(yǎng)方士的先例,甚至許多會賜予官職讓他們住在宮里,為他們立浮屠祠,如今許多望族家中也會招攬方士成為門客。 然而自靖朝開國以來,皇室一直不興祭祀鬼神一事,徐墨懷一反常態(tài)開始召見方士,不由地讓人感到古怪。多數(shù)人都當(dāng)他是因之前大病一場,開始尋求強(qiáng)身健體長生久視之道。 徐成瑾去紫宸殿找徐墨懷的時候,看到他正在與一個頭戴蓮花冠,身穿鶴氅的男子說話。 看到徐成瑾來,徐墨懷便揮手讓對方下去了。 “父皇,方才那是什么人?” 徐墨懷坐在書案前捏著眉心,神色疲倦?!八欠叫g(shù)之士,這幾日要在宮中祭祀,好讓你阿娘早日回來?!?/br> 尊天事鬼并非惡事,太傅也曾教導(dǎo)過他,只是徐墨懷口中讓他阿娘回來讓他不解?!翱砂⒛镆呀?jīng)死了?!?/br> 此話一出,徐墨懷猛地抬眼看他,面色變得冷凝起來,就像一只被人挑釁后繃直了脊背的毒蛇,然而僅一瞬又松軟了下去,目光看向別處,聲音輕得像是自言自語?!八懒擞秩绾危迺屗貋??!?/br> 薛奉是習(xí)武之人,并不相信號稱服食丹藥便能長生的方士之流。他知道徐墨懷多半也不相信,卻還是去聽取了他們的意見,服用些古怪至極的丹藥。 徐墨懷自然也是半信半疑,方士煉好了丹藥送到殿中讓他服用,他捏在指尖半晌沒有吃下去,而是冷眼望著他們,語氣森寒道:“已經(jīng)有幾日了,朕還是不見蘇昭儀的身影,倘若朕今夜她不能入夢,朕便殺了你們這群無用之人?!?/br> 此話一出,幾人都是面色一白,幾乎都要發(fā)抖了。 徐墨懷連怎么處置他們都想好了,偏生夜里的確夢見了蘇燕,這讓他又將這些人留了幾日,任由他們想要什么。 孟鶴之起初以為徐墨懷寵信方士并非什么大事,然而沒過太久,宮中便頻繁祭祀鬼神,甚至有方士公然頂撞朝中老臣,這才引起了不滿。 徐成瑾本就在心底怨恨徐墨懷,后見宮里一幫子穿著怪異的人圍著含象殿跳來跳去,口中念念有詞,看著很是唬人,他去得便更少了。 孟鶴之去紫宸殿的時候,見到了殿里放著古怪的石頭和草木,實在忍不住勸道:“陛下不可輕信方士之言,所謂尋仙問藥之事無從考證,若是有心人從中作梗,恐有弊于社稷。” “朕不過是試試,未必沒有絲毫用處?!彼@幾日分明時常夢到蘇燕,興許是有用的,如同他們所說,蘇燕其實就在宮里一直沒有走,不過是因他不通鬼神無法看到。 孟鶴之知道多說無益,只能勸著他不要讓太過寵信這幫人,亂了朝中的規(guī)矩。 好在徐墨懷雖糊涂,卻也不曾放權(quán)給他手下的方士,頂撞朝臣收買宦官的方士被杖斃,用以殺雞儆猴威嚇其他人。一時間抱著歪心思的方士們便只敢聚在一起,兢兢業(yè)業(yè)地尋求通鬼神煉丹藥的法子。 而此時的蘇燕,因為文音元君的幫襯,正要帶著趙真人去江南游玩,屆時帶著文音元君的信物可以尋求她的友人照拂。趙真人年紀(jì)小,文音元君不愿她一直留山中荒度年華,便讓蘇燕與她結(jié)伴。 徐成瑾過生辰當(dāng)日,徐墨懷陪了他一日,帶他去長安的街巷游玩,亦如當(dāng)年帶著蘇燕出游一般。可惜徐成瑾在性子上與他更相似,二人對吵鬧熙攘的人群沒什么興致,不到夜深便回了宮。照顧他的侍女為了討他歡心,特意學(xué)著蘇燕給他做了辛夷花的糕點(diǎn),徐成瑾吃了一口便淚流不止,趴在床榻上不讓人看見他在哭。 過了很長一陣子,大抵是因為徐墨懷十分信任他們,無論說什么都照做的緣故,便有人漸漸大膽了起來,從宮外尋來一個與蘇燕有幾分相像的女子,聲稱是被蘇燕奪舍,她還魂居于此人身體中,除了記憶暫時混淆以外與重生無異。 還魂奪舍一事各地均有記載,民間說法層出不窮。 徐墨懷坐在書案前,端詳著眼前身著粉裙,面色微紅,含情脈脈望著他的女子。 眉眼間的確像極了蘇燕,甚至身量也差不多。 “燕娘,你真的回來了嗎?”他緊盯著對方,似要將她面上每一個變化收入眼底。 對方眼眶立刻便紅了,眉毛微微蹙起,訴苦道:“陛下,那河水冷極了,我凍得手腳發(fā)麻,半點(diǎn)力氣也沒有,誰曾想最后都沒有見上陛下一面……” 徐墨懷的手指暗中攥緊,他輕咳一聲后,溫聲道:“你回來便好,如今一切安穩(wěn),日后朕再也不會讓你離開了。” “蘇燕”垂淚低泣幾聲后,在徐墨懷的安撫下終于露出笑顏,轉(zhuǎn)而又為難道:“可如今我的身份難以啟齒,說出去未免惹人說閑話,日后該如何自處?”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安撫道:“不打緊,朕會命人再給你一個位份,你的身份有朕知曉便足以?!?/br> 他說完后,對方面上的笑意壓都壓不住了。 自寵信方士后,徐墨懷又往后宮添了一個人,因他獨(dú)寵蘇燕多年,后宮一直是個擺設(shè),如今忽然因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壞了規(guī)矩,不由地讓許多人好奇她有何不同尋常。 林馥身為皇后,宮里多了一個人她也該去查探一番,等到了紫宸殿望見“蘇燕”的時候,徐墨懷正半倚在書案上,含笑不語望著她“蘇燕”說話。 “皇后來了?!彼麙吡肆逐ヒ谎?,笑道:“燕娘,你怕什么,往日你不是與皇后十分要好嗎?” “蘇燕”聞言才漸漸放松了神色,直直地與林馥對視,朝她行了一禮。 “陛下方才叫她什么?”林馥驚愕到呆愣了好一會兒才發(fā)問。 他面無表情,冷聲道:“皇后倘若無事便走吧,朕還有公務(wù)要處理?!?/br> 林馥面色緊繃,瞪了他一眼,立刻憤憤地轉(zhuǎn)身離去了。她知道徐墨懷是個神志不清的瘋子,不曾想他能糊涂至此,將一個貌似蘇燕的女人帶在身邊自欺欺人,一看便是聽信了那些方士的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