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咸魚 第82節(jié)
蕭玠問:“那他想要什么?” “有這么一種人,他們喜歡打仗,享受運籌帷幄的感覺,只有在沙場上,才覺得自己活得有意義?!鳖櫡鲋蘩渎暤溃八裕麜M箬ず臀飨闹g,永不止戈?!?/br> 蕭玠大吃一驚:“會、會有這種人嗎?” 一陣沉寂過后,太后道:“當年先帝還在時,曾讓國師為大瑜的國運算了一卦,卦曰‘奪嫡之爭,北境和親,西夏鬼帥’。奪嫡之爭,手足相殘,皇嗣凋零,朋黨之爭下多少文武官員丟了烏紗帽,甚至是沒了腦袋;而北境和親一事,更是前太子被廢的源頭所在。國師說的前兩件事,均已應驗,且都關(guān)乎大瑜國運。最后一句‘西夏鬼帥’,難道就是西夏這個神出鬼沒的軍師?” 奚容道:“皇上,太后,這西夏軍師究竟是不是天象所說之人暫且不論。如今雍涼失守,西北群龍無首,再加上大雪封路,糧餉無法按時送達,此乃西夏天賜良機,若放任下去,恐怕他們會勢如破竹,來日攻入京城也未可知。當務之急,還是要派一員大將,盡快前往西北主持大局?!?/br> 太后對宦官參政一事頗為厭惡,但情況緊急,她不得不認同奚容的說法?!邦檶④?,”太后語氣放緩了幾分,“放眼朝中,如今只有你能救西北了?!?/br> 顧扶洲還未答話,林清羽就道:“未必。將軍近日舊傷復發(fā),不宜出征?!?/br> 奚容別有深意道:“將軍究竟有沒有舊傷復發(fā),將軍自己應該最清楚?!?/br> 顧扶洲淡道:“復發(fā)了。” 奚容瞇起眼睛。太后長嘆一聲,道:“傳內(nèi)閣諸臣勤政殿議事罷。” 回將軍府的路上,林清羽和顧扶洲一路無言?;氐椒恐?,林清羽才開口:“趙將軍的事……我也很難過。可你不許去?!?/br> 顧扶洲緩聲道:“軍中久無大將,那雍涼……” “雍涼與我何干?!绷智逵鹄淅涞溃拔抑灰愫煤玫??!?/br> 顧扶洲搖了搖頭:“小了,格局小了。” “何意?!?/br> “西夏軍師和西夏大將是同一人,他既是師,也是帥。此人在《淮不識君》的原書中描寫不多,卻是作者蓋章的用兵鬼才。你今日讓他燒了雍涼,明日他就可能攻進京城。到那時,我肯定活不下來。而你,八成會因為美貌被——媽的,想想我就要氣活了?!?/br> 林清羽眉間緊皺:“這么說,你當真想去?” 顧扶洲一頓,道:“沒有啊,我就是覺得好像真的沒有別人了?!?/br> 林清羽眼神冰冷。 顧扶洲無奈道:“寶貝先別生氣啊,過來抱一下。” 顧扶洲展開雙臂想去抱林清羽。林清羽沉著一張臉,后退著躲開:“不給你抱。” 被拒絕了顧扶洲也不生氣,夸張嘆一口氣,道:“你退半步的動作認真的嗎?小小的動作傷害還那么大。” 林清羽咬著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你自己都說你打仗全靠運氣,難道你覺得你能勝過作者親定的鬼才?” “不覺得?!鳖櫡鲋拚\實道,“可以前我還在念書,每次考完試我都覺得自己考得很爛,但每次都能拿第一” 林清羽:“……” 第88章 連日來,早朝之上,文武百官都在商議雍涼失守一事。吳戰(zhàn)再次毛遂自薦,連年近八十的武國公都站出來主動請纓。 兩人斗志昂揚,頗有披荊斬棘,破釜沉舟之勢。蕭玠有被兩人的氣勢感染到,卻不敢擅作主張,回過頭問坐在珠簾后的溫太后:“母后,您看……” 讓眾大臣沒想到的是,珠簾之后,除了太后,還站著一人。此人身著五品官服,不是旁人,正是圣眷正濃的林清羽。 溫太后搖搖頭,道:“吳將軍擅水戰(zhàn),從未在西北征戰(zhàn)過;武國公年邁,在京中養(yǎng)老多年,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br> 武國公不服:“趙國名將廉頗,八十余歲尚能征戰(zhàn)沙場。臣尚未滿八十,臣還可以打!” 蕭玠在龍椅上坐立難安:“難道,就沒有其他人了嗎……呃,除了顧大將軍?!?/br> “哪還有什么人。這些年,大瑜的武將死的死,殘的殘,還有一大批因奪嫡之爭被牽連入獄。如今大瑜將才青黃不接,能用的只有我們幾個了?!眳菓?zhàn)扯了扯嘴角,“皇上,太后,臣雖未去過西北,但打仗一事大同小異。既然顧大將軍不愿去,就讓臣試試吧。” 不難聽出,吳戰(zhàn)提到“顧大將軍”時,語氣已不如往常那般崇敬。去年,先帝想讓顧扶洲回到西北接替趙明威的位置,被顧扶洲以余毒未清為由婉拒。當時,無論是吳戰(zhàn)還是武國公都站在顧扶洲一邊。 然今時不同往日,西北戰(zhàn)況十萬火急,趙明威身死被辱,西夏甚至割下他的舌頭公然挑釁;西北軍心不穩(wěn),雍涼數(shù)萬百姓的性命捏在西夏賊人手中。這個時候,但凡有武將之風者,即便是一息尚存,都會義不容辭地奔赴戰(zhàn)場。可顧扶洲卻還是和去年一樣,搬出身體不適的說辭,閉門謝客,甚至連早朝都不愿來。 顧大將軍……讓他們失望了。 太后猶豫不決,看向林清羽:“林太醫(yī),你怎么看?” 林清羽正要開口,小松子從側(cè)門疾步而來:“太后,林太醫(yī),西北發(fā)來的急報?!?/br> 太后打開奏報,一目十行地看完,臉色難看至極:“西夏國都發(fā)布宣戰(zhàn)檄文,誓要為十年前戰(zhàn)死雍涼的西夏太子報仇。檄文上言,要求大瑜將顧扶洲送往前線,他們還可以光明正大地取其項上人頭。否則,西夏軍將在一月后,屠盡雍涼城。” 十年前,西夏前太子正是死在顧大將軍的青云九州槍下。 林清羽接過奏本,手上仿若重愈千斤,一言不發(fā),臉色陰沉得可怕。 太后出聲喚道:“林太醫(yī)……”她猶豫一瞬,又道,“清羽?” 林清羽“嗯”了聲,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尚在朝堂之上。 “朝中無將才,只有顧將軍能勝任征西大將軍一職。更何況,他若不去,難道朝廷要棄雍涼數(shù)萬百姓于不顧么?!碧髧@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今日西夏屠的是雍涼城,來日他們屠的便是上京城了。” 林清羽冷笑道:“太后不必和臣說這些大道理。道理,誰都懂?!?/br> 太后遲疑道:“那此事,可要告知群臣?” 林清羽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無法靜心思考,只能憑直覺道:“暫時不要聲張?!?/br> 散朝后,小松子找到林清羽,告訴他:“林太醫(yī),方才奴才送急報來,在路上碰見了顧大將軍——大將軍已經(jīng)看過急報了?!?/br> 林清羽胸口一窒,問:“他現(xiàn)下在何處?” “大將軍說,他在御花園等您?!?/br> 林清羽找到顧扶洲時,顧扶洲坐在池塘邊,心不在焉地喂著魚食。御花園的池塘養(yǎng)著數(shù)十條顏色艷麗的錦鯉,給單調(diào)的冬日增添了一抹色彩。 顧扶洲灑下一把魚食,錦鯉便爭先恐后地游了過來,爭相搶食。他在水面中看見林清羽的倒影,道:“你看這一池子的魚,生在宮中,被喂得這么肥,平時也沒少他們吃的,為何還要去和同伴爭搶。” 林清羽道:“蓋是因為貪欲永無止境?!?/br> 顧扶洲深以為然:“有道理?!?/br> 林清羽問:“你既然來了,為何不去上朝?!?/br> 顧扶洲將剩余的魚食一并拋出,道:“紫宸殿上又沒我的座位,站著太累了?!?/br> “你此話若讓旁人聽見了,會讓人以為你有不臣之心?!蹦茉谧襄返钌献?,除了皇帝,只有垂簾聽政的太后。 顧扶洲笑道:“這就冤枉我了,當皇帝那么辛苦,我可沒興趣。” 顧扶洲話說的風趣,林清羽也想和往常那般笑一笑,卻怎么都笑不出來。他問:“你看到西北急報了。” 顧扶洲點點頭,嘆道:“怎么辦清羽,這一次,我好像不得不去了?!?/br> “未必”二字卡在林清羽喉間,無法言出。 “這幾日,朝中上下對我頗有微詞,吳戰(zhàn)昨日還找到我,情急之下,竟指著我痛罵我是個懦夫——笑死。”顧扶洲說著,竟真的笑出了聲,仿佛這是一件極其可笑的事,“雖然吧,這是我自己作的死,但能把吳戰(zhàn)激成這樣,定然有人在添油加醋?!?/br> 林清羽也想到了這一層:“確實?!?/br> “無論是誰,他的目的都達到了。我若不去西北,在朝中漸失人心,日后那些熱血漢子怎還會死心塌地地為我效命。一個不愿上戰(zhàn)場的將軍,在軍中若無威望,可是連自己夫人都護不住的。”顧扶洲按了按眉心,“現(xiàn)在,西夏又拿雍涼百姓的性命相脅——煩死了。” 林清羽沉默地聽顧扶洲說完,道:“所以,你想去?!?/br> 顧扶洲道:“不是我想去,是我不得不去?!?/br> 林清羽漠然:“你倒是心系黎民百姓。” “因為你也是黎民百姓中的一員?!鳖櫡鲋薏患偎妓鳎拔冶Wo他們,也是在保護你?!?/br> 林清羽緩緩垂眸,低聲道:“我不要你保護,我也不想當什么心系蒼生的圣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br> 顧扶洲耐心地解釋:“顧大將軍槍下多少西夏亡魂,西夏此次顯然是沖著我來的。除非西夏徹底戰(zhàn)敗,我能躲一時,還能躲一世么?!?/br> 林清羽諷刺道:“你也要跟我講大道理?!?/br> “我不是……” 林清羽冷冷打斷他:“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辦?” 顧扶洲一愣。 林清羽嗓音微顫:“兩年前的雪夜,我跪在你輪椅前,親眼看著你漸漸咽氣,感受著你在我的掌心一點一點地冷下去。那時,我尚未看清自己的心意,或許還能忍受喪夫之痛。可現(xiàn)在,若要我再經(jīng)歷一次……” 顧扶洲喉結(jié)滾動,啞聲道:“清羽……” “失去不可怕,可怕的是得到了卻再次失去?!绷智逵鹂粗约旱碾p手,喃喃道,“這即便是對我,也太殘忍了?!?/br> 顧扶洲低聲道:“對不起,清羽。但這一次,我一定會努力回來。你看,我都給你寫保證書了?!?/br> 林清羽木然道:“你當時,不也是努力想活得更久么,結(jié)果呢。你臨死之前,還向我道歉了,說對不起我,說你已經(jīng)很努力了,還是沒活到蕭琤死的那天——這些你都忘了么。” “沒忘。不過我當時病成那樣,再努力都沒用。但現(xiàn)在不同了,我有一具健康的身體,努力應該能出奇跡?!鳖櫡鲋扌α艘恍?,“話說,清羽啊,我這還沒出征呢,你想這么多也太不吉利了?!?/br> 林清羽忍不住問:“難道你真的一點不擔心嗎?” 顧扶洲想了想,道:“其實,我還是有點怕的?!?/br> 林清羽瞪著他。 “我怕我做不好,怕因為我錯誤的決策讓信任我的人喪命。我怕累,怕疼,我也討厭輸?shù)淖涛?,更怕……”話音戛然而止,顧扶洲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悠悠道:“所以啊,我這種人,永遠當不了主角?!?/br> 林清羽明知顧扶洲又在用緩解氣氛的老一套哄他,卻還是不由地順著他的話問:“何出此言?” “因為話本中的男主角,要么實力超群,能輕松碾壓對手;要么有一顆赤子之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而我,”顧扶洲雙手一攤,“既沒多大實力,人又懶,膽子還小,難怪穿書也只能穿配角?!?/br> “錯了?!绷智逵鸬溃瓣懲碡?,顧扶洲或許是配角。但你來了,他們就成了主角?!?/br> 顧扶洲眼中漾起笑意:“你好會啊林大夫。但你也說錯了,我是因為到了你身邊,沾了大美人的光,才讓陸晚丞和顧扶洲成為了本書的主角。清羽,你還記得,何謂主角么?” 林清羽一字不差地重復顧扶洲曾經(jīng)說過的話:“所謂‘主角’,就是無論經(jīng)歷多少刀光劍影,腥風血雨,即便是從泥沼里爬出來的那一刻,也永遠是光彩奪目的那一個?!?/br> 顧扶洲打了個響指,語調(diào)輕松:“對了。蕭琤已死,我們頂替了他當主角,光環(huán)在我們身上,所以我們沒那么容易死。” 林清羽對這套說法不敢茍同。他靜默片刻,忽然看向顧扶洲,道:“徐君愿?!?/br> 顧扶洲道:“清羽你是不是氣傻了,我是你夫君,不是徐君愿?!?/br> 林清羽難得急切:“當年,就是徐君愿用你的生辰八字算出你命不該絕。我們可以找他再算一卦,算你此行能否大獲全勝,安然回京?!?/br> 顧扶洲“哦”了聲,似乎覺得找徐君愿沒什么用,但為了不掃林清羽的興,還是道:“有道理。” 林清羽立即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命人備車。” 顧扶洲笑道:“你我都是權(quán)臣了,哪還需要去長生寺找他——來人,宣徐君愿入宮,就說皇上要見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