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少年想到宮中的那些人和事，垂下的眼，陡然變得冷厲。

    這氣質(zhì)太凌厲了。楚瑩瑩驚了驚，看著狗蛋，有些猶疑不定。

    但只是一瞬，他又變回了楚瑩瑩眼里那個羞澀寡言的美少年。仿佛方才的氣勢變化，是少女的錯覺。

    “狗蛋?！背摤摽粗?，踮腳去捧他的臉。

    這舉動如此突然，少年渾身肌rou繃緊，整個身體都僵住。

    少女抿著唇，深深吸了口氣，像是忽然之間下定了決心。

    “你聽好啦，我的確是歡喜你的。也想好好疼你，養(yǎng)著你我做我的童養(yǎng)夫。所以，你不要胡思亂想患得患失。我楚瑩瑩敢作敢當(dāng)，才不是負(fù)心人?！?/br>
    少女這樣說著，忽然吧唧一口親在了人家臉上。

    “這是我給你蓋的章。”她杏眼狡黠，彎著唇壞笑。

    光天化日被輕薄，美少年懵逼了?？粗摤?，唇動了動，許久都沒說出話。只有耳根紅紅的，透出主人的羞澀。

    楚瑩瑩喜滋滋退后一步，還抿唇砸了一下方才的滋味。

    嗯，狗蛋的臉軟軟的。

    看吶，狗蛋還是喜歡我動手。

    哦，如今月亮早就高高掛在天空了，所以這不叫光天化日。而叫夜黑風(fēng)高。

    *

    梧桐宮。

    皇后這段時日，吃的很少，也不說話，她常常躺在榻上睜著眼睛想東西，就連大宮女彩蝶的話也不理。

    皇后本就是個美人，過去端莊溫柔，性子是整個后宮都公認(rèn)的好。

    三個月都不到，禁閉中的皇后娘娘，很快的消瘦了下來。過去略有些豐腴的臉，變得下巴尖尖，五官卻反而因此顯得更加的精致有風(fēng)韻，那雙眼睛也亮得驚人，仿佛正在醞釀著什么驚心動魄的事情。

    “娘娘，娘娘，您倒是和奴婢說句話呀。”彩蝶心慌得很。

    過去皇后娘娘有不如意的事情了，便常以淚洗面，柔弱的哭泣。

    不管是在將軍府邸沒出閣的時候，還是進(jìn)了宮中。娘娘這么多年，性子就一直是良善溫柔卻愛哭的。

    彩蝶都已經(jīng)習(xí)慣這樣的娘娘了，而如今，皇后卻一顆眼淚都不掉，只是沉默著在那兒發(fā)呆。

    初被陛下發(fā)作，回到宮中的時候，皇后娘娘還哭了一段時日的?？珊髞?，就慢慢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

    又或許，這不是發(fā)呆。

    彩蝶覺得娘娘的眼神，亮得有些嚇人。

    “娘娘，娘娘您別這樣。陛下那樣待您，可您還有四皇子和三公主啊，且如今太子殿下下落不明，若他回來了，瞧見您這樣，他該多傷心。就是不為了自己想想，也為了這幾個殿下想想罷。到底是身子要緊，娘娘…”

    多日來的提心吊膽，讓彩蝶忍不住哭了。

    她性子素來沉穩(wěn)，當(dāng)時被選進(jìn)宮陪著娘娘，便多半看在她遇到事情能沉住氣，不至于拖后腿的份上。

    可而今，她哭得嚎啕，甚至比曾經(jīng)的皇后淚意還洶涌。

    榻上的皇后，似乎聽到了動靜，忽然眨了眨眼。

    “…彩蝶?！彼曇粢蝗缂韧臏厝?。

    彩蝶忙止住淚意，走過去攙扶皇后：“娘娘，您餓不餓？奴婢叫人去熬點(diǎn)雪參湯？”

    皇后坐起來后，看了看她：“彩蝶，幾個月了？”

    “什么？娘娘您是在說什么？”

    彩蝶愣了一會兒。

    但半晌，她醒悟過來，開口道：“明日就到三個月了?！?/br>
    娘娘是在問禁閉的事情。

    皇后劉青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幾個月因?yàn)橐恢痹趯m內(nèi)，甚至沒邁出過殿門二步，顯得她膚色極白，再加之整個人瘦了一圈，坐起來時，愈發(fā)有股病美人的弱柳扶風(fēng)感。

    “那便好。你替我去傳旨，明日，本宮要在這宮中辦賞花宴。讓后宮的嬪妃們，屆時都過來?！?/br>
    皇后站了起來，走到鏡子前，看著有些散亂的發(fā)鬢，撫了兩下。那模樣，竟像個還沒出閣的少女一般嬌俏。

    彩蝶看得有些呆住，聽著皇后的吩咐，人也有些傻：“娘娘，可…”

    都快過年了，就算是御花園里，花也沒了大半，這個時節(jié)辦賞花宴？

    銅鏡里，皇后劉青看著她，笑容溫和：“本宮不是皇后么？那這后宮嬪妃便得來?！?/br>
    賞花宴不過是個說辭罷了。

    劉青瞧著像是變了個人，說話時慢悠悠的，語調(diào)卻比從前更有上位者的風(fēng)范，一個眼神倒過來時，即使彩蝶心中還有疑問，卻還是低著頭走出宮殿去傳旨了。

    走到半道上，她才回過神。

    明日娘娘的禁閉剛結(jié)束，就要大辦賞花宴？且還是在刺骨冬日…

    彩蝶心里狐疑又納悶，實(shí)在摸不透娘娘在想什么。

    她是自幼陪著皇后一起長大，服侍著對方，后來又跟進(jìn)宮中，看著皇后娘娘一點(diǎn)點(diǎn)消沉下去。

    她對娘娘的性格，可謂是極其了解的。過去娘娘哪怕是生氣動怒，也先要找個沒人的地方，默默拭掉眼淚。

    彩蝶去各個宮中傳了旨意，那些嬪妃們?nèi)寄樕下冻鲶@愕神色，有人還試圖用“天氣寒冷，我身體不適…”來推辭，彩蝶就只一句。

    “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彩蝶也只是個奴婢，并不能代替皇后娘娘同意?！?/br>
    言下之意，就是想讓拒絕的人，直接當(dāng)面去和皇后請罪。

    呵。

    過去彩蝶還沒體會到，自家主子坐在皇后位置上的風(fēng)光感覺。

    那就是用陽謀。官大一級壓死人，哪怕后宮平日里不消停，可當(dāng)著中宮之主的面，誰敢太過下臉子？只要皇后娘娘自己立起來，日子就不會過得差。

    翌日。

    各個宮中的嬪妃，一個個的都到了皇后的園子里。

    就數(shù)那些份位最低的，來得最早。其次是一些娘家沒什么勢力，又不受寵的。而到了最后，那長春宮的丹妃才姍姍來遲，和她一起過來的，幾乎都是膝下有皇子的娘娘。

    丹妃坐下來后，看了眼光禿禿的園子，冷笑了一聲，抬起涂了顏色的指甲。

    “皇后娘娘呢？我們都到了，皇后娘娘竟是躲起來了么？”

    丹妃一向張揚(yáng)，上次皇后被關(guān)禁閉，說到底，和她有不小的關(guān)系。

    她這樣發(fā)作，也不奇怪。

    畢竟皇后今日此舉實(shí)在是反常，丹妃就想看看，皇后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她一邊這樣問，一邊撫了撫自己剛剛顯懷的肚子，顯然是在告訴別人，她身懷有孕呢。

    太后為了她，讓三公主長鳴不得亂跑，以免沖撞了龍?zhí)ァ?/br>
    皇帝為了她，責(zé)罰皇后三個月禁閉。

    這段時日，丹妃在宮中的聲勢，顯然已經(jīng)到了頂峰。

    她這樣子開口，席間坐了那么多嬪妃，卻沒一個敢開口搭腔。眾人都默默看著好戲。

    到底是落敗的皇后更厲害一些呢，還是擁有太后侄女且又懷了龍?zhí)サ牡ゅ袣庋妫?/br>
    無疑，所有人都覺得是丹妃更厲害。

    “本宮就在這。”擺著酒菜的屏風(fēng)后，忽然傳出一道聲音。

    眾人看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皇后竟然一直坐在那后面。

    丹妃愈發(fā)覺得古怪，她瞇起眼睛：“皇后娘娘怎么不入座？”

    皇后劉青只平靜道：“人來齊了。的確是本宮顧慮不周，滿以為園子里會是姹紫嫣紅，花開得好看。才想叫meimei們來坐一坐?？烧l知…三個月沒出宮門，花都敗了…呵呵。”

    她聲音笑著，如此嬌俏，竟讓席間坐著的眾人，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不過，這畢竟是本宮的過失。meimei們既然來了，就安心坐著。瞧本宮親自給你們弄些好玩的小玩意，解解悶?！?/br>
    于是那屏風(fēng)上，竟驟然多出了幾道影子。

    ——皮影戲！

    屏風(fēng)上的影子，是一個小人正從一扇大門里出來。

    他身后跟了許多隨從，然而，方才那扇大門一關(guān)，那些隨從就掏出長矛刀劍去刺他，小人連忙跑啊跑啊，卻怎么也躲不過。

    最終，小人匍匐在地，被眾多隨從刺了好幾下，他倒在地上不動了。

    這一陣刀光劍影沒有聲音，卻是如此的慘然。屏風(fēng)后，皇后似乎還笑了兩聲。

    許多嬪妃看不懂這屏風(fēng)上的皮影戲是什么意思。

    皇后便緩緩從屏風(fēng)后站了起來，走到了人前。

    “meimei們，方才那一出戲，精彩嗎，好看嗎？”

    滿座無聲。

    嬪妃們看著皇后，覺得一陣陌生?；屎笫萘?，但也因此顯得更美了，說話柔聲細(xì)語的，可就是令人一陣膽寒…

    隨著她一步一步走出來。

    哐當(dāng)！

    席上坐著的王答應(yīng)，像是手抖了一下，打翻了茶盞。

    皇后臉上笑容不變，緩緩掃過眾人。

    丹妃還是那副趾高氣揚(yáng)的樣子，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她。

    ——所以，不是丹妃，她的演技沒那么好。

    那是誰？

    皇后的視線，落在了人群中，低著頭滿臉蒼白的王答應(yīng)上，緩緩勾起了唇。

    ——找到了。是你啊，害了我的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