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會兒茶，才進入正題，今天他們來，主要是跟她溝通報告要講的內容。

    他們希望，楚韻報告講的內容最好有水平一點，緊貼國家當前的問題，給學生一些啟發(fā)。但是也不要太超前，有些事點到即止，別一個報告還沒講完，就被人貼大字報了。

    楚韻淡淡道：“我知道分寸，我也不是那種為了什么就奮不顧身的人，人活著才有以后，才有未來?！?/br>
    一個報告罷了，還想她講出什么驚世駭俗的事情來嗎？

    林堂放下茶杯：“冒昧問一句，你辦這個財務學校的目的是什么？”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現(xiàn)在無論是廠礦單位還是機關單位，現(xiàn)行的財務系統(tǒng)都很多的毛病，但是因為缺乏專業(yè)的財務人才，這事兒一直拖著沒解決。就比如復式記賬，六五年的時候就開始推行，結果呢？我想做的就是先培養(yǎng)出一批基礎的會計人才，再慢慢培養(yǎng)出中級、高級財務人才，通過他們，慢慢去改變現(xiàn)行老舊的財務系統(tǒng)?！?/br>
    楚韻看向兩人：“國家如果想往好的方面發(fā)展，數(shù)學、財務，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

    對她的所言，林堂沒有作出任何評價，他朝楚韻伸出手：“楚老師，受教了！”

    楚韻握住他的手：“客氣！”

    三人一直暢聊到下午三點，林堂和吳清風才意猶未盡地告辭。

    林堂請她十月二十號一定要到青大來，屆時，會把青大最大的教室騰出來給她做報告。

    第33章 你有病，我有藥，你說巧……

    楚韻第一次去大學做報告, 在她看來小事一樁，上午去下午回來，都不耽誤什么。

    王建業(yè)不這么認為：“你第一次去做報告, 怎么能沒有家里人捧場？你放心, 我已經(jīng)請假了, 明天跟你一起去。”

    楚韻停下收拾衣裳的動作：“你在說啥？你當我是沒斷奶的小姑娘嘛？想當年……”

    “停, 你也別想當年了, 你沒有當年了，你只有現(xiàn)在。我沒聽過你上課，現(xiàn)在你去做報告我還不能去聽一聽？你不是說過嗎？夫妻之間就是要相互理解相互支持, 我都不懂你，怎么理解你？”

    “反正你就是要去唄？”

    王建業(yè)笑著捏了她一下手：“不僅我去, 兩個兒子也去, 我們順便回去看看爸媽。”

    王大娃和王二娃趴在門口, 沖楚韻笑，那意思是，別想扔開我們兩個進城玩。

    好吧，她還能說什么，就去唄。

    第二天楚韻拖家?guī)Э诔霈F(xiàn)在青大門口，吳清風正等著她：“吃早飯沒有？距離做報告的時候還有二十分鐘左右, 還能去食堂吃頓早飯?！?/br>
    “謝謝吳老師, 我們吃過早飯才來的?！?/br>
    楚韻和吳清風走在前面，邊聊邊走，王建業(yè)帶著兩個兒子跟在后面。

    王二娃左看右看：“爸爸，大學就是比我們的小學大呀！”

    王大娃撇嘴：“去年不是來過嗎？”

    “我不記得了呀！”

    楚韻到達教室的時候，林堂和幾個老師模樣的人已經(jīng)到了，林堂看見楚韻, 朝她招手：“楚韻快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數(shù)學系的老師商立新?！?/br>
    楚韻看向商立新，瘦瘦弱弱的樣子，模樣很文雅：“商老師好，我是楚韻。”

    商立新微笑：“你好，我看過你寫的財務課的教案，財務不太懂，但我看得出你的數(shù)學功底很過硬?！?/br>
    “多謝夸獎。”

    楚韻順勢坐下，兩人聊了起來，商立新意料之外地健談，他還主動透露曾經(jīng)去蘇聯(lián)留過學，不過他是公派的留學生，家里也窮，背景干凈，要不也會好生生地坐在這里當大學老師。

    商立新跟楚韻說：“你給我的感覺不像是單純學數(shù)學出身的，反而像是搞經(jīng)濟的，我認識一個朋友，他去歐洲留過學，他對搞經(jīng)濟很有想法，可惜……最近聽說他下放到我們這里的陵山縣，我如果知道他具體在哪里，我真想帶你去見見他，你們肯定很聊得來。”

    楚韻頓時閉嘴了，別有深意地看了商立新一眼，跟才認識十幾分鐘的人說這些事情，合適嗎？

    商立新也覺得自己有點著急了，按下這個話頭，轉而聊起了今天她做報告內容。

    這時候時間差不多了，教室里坐滿了學生，楚韻整理了一下衣裳，走上講臺。

    對于一個上輩子就是專業(yè)搞財務和金融的人，這個行業(yè)的發(fā)展她再清楚不過，隨便選一個小方向，就能發(fā)散出去講幾個小時。楚韻今天講的都是大而空的東西，論數(shù)學和財務人才對國家發(fā)展的重要性。

    說她講的全是假大空也不對，雖然每個地方都點到即止，但真正的聰明人，對國家現(xiàn)狀有了解的人，都必須承認，她說的對，她提的改進方向非常有實踐的可能性。

    可是，是不是講的太淺嘗輒止了？麗嘉

    楚韻哼笑，想聽更深入的東西，她敢講，你們敢聽嗎？資本主義的尾巴還在割呢。

    這場報告基本達到了預期，雖說在場的人大多是推薦來上大學的，不管自身學識如何，想要更好的前程那是一定的，楚韻的報告給他們指明了一個方向，或許，自己可以往這方面努力一下。

    絕大數(shù)人還是有自知之明，他們的水平，畢業(yè)后去當個數(shù)學家？別逗了！去當個數(shù)學老師？聽起來好像沒有楚韻說的好，去做個牛逼哄哄的會計或者財務專家比當數(shù)學老師更有逼格。

    報告結束，已經(jīng)十二點多了，商立新一定要請楚韻一家吃飯，楚韻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她好不容易拖家?guī)Э趤硪惶耸欣?，肯定要和公婆吃一頓午飯。

    “商老師，您下午有時間嗎？”

    商立新點點頭：“我下午沒有課?！?/br>
    “既然如此，那我們下午約個時間聊一聊吧。”

    “一言為定?！?/br>
    聽說要走，王大娃和王二娃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吧走吧，mama我餓了?！?/br>
    楚韻摸摸兒子的腦袋：“商老師，我們先走了，下午見?！?/br>
    等楚韻一家走了，商立新去找吳清風：“老吳，你這個學生，靠譜嗎？”

    吳清風點點頭：“人是靠譜的，不僅自己的專業(yè)學的好，在人情往來方面也有一手，我們和老林去了一趟江東縣，她的名聲，在當?shù)乜梢哉f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在陵山縣也差不了?！?/br>
    “她能幫我找人嗎？”

    吳清風嘆了口氣：“在這方面上，我兩不相幫，她不管答不答應，我都不會幫你說話，你知道的，在個年頭，能走到她這一步不容易，不用問，我都猜得到，這一步步算計過來不容易。就算看在她是鄭月的面子上，我都不能害了她?！?/br>
    林堂拍拍商立新的肩膀：“你放心，楚韻這人的人品應該是信得過的，她既然答應你下午見面聊，那她心里肯定是有譜的?！?/br>
    商立新的師弟范德人，確實是研究經(jīng)濟方面的人才，只是他運氣不好，趕上了，家里的人都去了港城，只有他一個人走的遲了，被抓到下放到農(nóng)場。

    商立新托人去農(nóng)場找了幾次，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后來輾轉幾次才知道，范德人以前得罪了人，人家知道他們在找范德人，半路上更改了他下放的地點，才讓他們這么多年沒找到人。

    今年好不容易得知范德人還活著，人就在他所在的市，但是，他不敢去找人。他目標太大，他一旦行動起來，肯定是瞞不住背后想整范德人的那個人。

    也就是上次開會的機會，讓他知道有楚韻這么個人，在陵山縣和江東縣都很有影響力，她的學生來自各個縣的都有，就打上了楚韻主意。

    楚韻心里當然有譜，商立新太急了，他的意圖一絲一毫都藏不住，就是想通過她幫忙找人。楚韻也知道他要找的人不是一般的人，不外乎是有海外關系的，或者被打倒下放的知識分子。

    明著來他們不敢，楚韻也不敢，但是私下來，楚韻的辦法多得很。她打定了主意，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都七五年的秋天了，他們這群人頭上的烏云，很快就要過去了。

    回到家里，劉翠做飯都做到一半了，看到他們一家，哎呀一聲：“你們兩個不靠譜的，要回來也不說一聲，讓我一點準備都沒有?！?/br>
    楚韻嘿嘿一笑：“來市里有事兒，去青大做個報道，一會兒我還要去見個老師，咱們隨便吃點什么，不講究。”

    “那可得趕緊的?！眲e耽誤兒媳婦兒的時間。

    王杰聽說去青大做報告，頓時來勁兒了：“怎么邀請你去作報告呢？”

    王建業(yè)倒了一杯溫開水遞給媳婦兒：“爸，你讓她喝口水，一會兒說。”

    王大娃蹦蹦跳跳地舉手：“爺爺，我知道，好多人坐在教室里，聽我媽講課，他們都說我媽講得好?！?/br>
    王二娃補充：“還有上次來我們家的吳爺爺，還給我糖吃?！?/br>
    是了，楚韻在上面做報告沒注意到，吳清風偷偷給了他們好多糖，現(xiàn)在兜里都還是滿滿的。

    王杰笑道：“我猜，是不是請你去講你那個財務學校的事情？”

    楚韻點點頭：“差不多吧，算是給他們數(shù)學系的學生指了一個就業(yè)方向吧?！?/br>
    王建業(yè)笑了：“我在下面看的清楚，聽了你的報告，數(shù)學系那些畢業(yè)后就準備當數(shù)學老師的人，好多人都決定去當個會計試試，要不然去稅務局上班也好?！?/br>
    王杰瞪眼：“當數(shù)學老師有什么不好？你們兩個都是我培養(yǎng)出來的?！?/br>
    楚韻：“當數(shù)學老師確實沒有什么不好，你們別看他們是大學生，我估計他們大多數(shù)人不一定能進的了稅務局，也不可能輕易就當上會計，最后的結局，說不定也只能去當個老師?！?/br>
    楚韻這個會計班已經(jīng)辦了兩屆了，市里絕大多數(shù)廠礦機關單位，她的學生都去實習過，見識過受過專業(yè)培訓的會計的厲害，胃口養(yǎng)刁了，一般兩般的人，還不一定競爭得過她的學生。

    楚韻聽李香蘭說過，市稅務局的領導親口說的，以后稅務局招人，有江東專業(yè)財務學校畢業(yè)證的學生優(yōu)先考慮。

    上行下效，其他單位招人的時候肯定會越來越要求專業(yè)水準。不知道到時候，那些只在大學混到個文憑，只會貼大字報攻擊別人的水貨大學生，經(jīng)不經(jīng)得起比較。

    王杰聽楚韻說完自己的想法，贊賞地點點頭：“這樣是對的，不管什么出身，既然站在那個位置上，就必須要有相應的能力，否則，那不是名不副實嘛！”

    楚韻現(xiàn)在還不知道，用不了多久，她所猜測的事情很快就會變成現(xiàn)實，后來甚至引發(fā)社會討論，一個大學生被一個初中生在專業(yè)方面按在地上摩擦，國家花費了大量的精力培養(yǎng)出來的大學生，價值究竟在哪里？

    中午吃了午飯，兩個孩子留在家里，王建業(yè)陪楚韻去見商立新。

    商立新是個耿直的人，毫不保留地把事情全盤倒出來：“我?guī)煹苣钦娴氖菬o妄之災，我敢擔保，他沒有做過任何有損國家的事情，完全是被那些小人陷害的?！?/br>
    楚韻想到了王建業(yè)的老師和師兄師弟們，轉頭去看王建業(yè)，王建業(yè)沒有說話，回握她的手。

    楚韻：“商老師您放心，這事兒我應下了，回頭我就托人去陵山縣打聽，爭取早日找到您的師弟。”

    商立新眼眶都紅了：“謝謝，真的謝謝?！?/br>
    說完正事兒，楚韻笑道：“我吳老師呢？他怎么沒在？這么大的事情他沒給你出主意？”

    商立新哈哈大笑：“你們吳老師護著你呢，說這事兒他不插手，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br>
    楚韻笑道：“您跟他說，我同意了，讓他也不用糾結了?！?/br>
    楚韻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這天回去之后繼續(xù)按部就班地上班上課，等到第二周休息的時候，她買了兩斤rou，帶著兩個孩子準備回娘家。

    回娘家之前，她先去了一趟陵山縣，見見以前的同事和朋友，還去一個關系好的朋友家吃了頓午飯，去陵山縣的百貨大樓買了兩丈布，兩個人欣喜地平分了，一人一半。

    買完布料，楚韻送她回家，又坐了一會兒，一直等到這個朋友的老公下班回來了，她才離開。

    楚韻去自己屋里看了一眼，跟楚春玲打了聲招呼，就趕最后一班車回楚家大隊了。

    楚為民和李桂芳看到閨女帶著外孫子回來，高興的不行：“今天不是還上班嗎？不年不節(jié)的，怎么這時候回來？”

    楚韻笑了：“上周我們去市里看公婆，王建業(yè)說讓我抽時間回來看看你們，他倒是想著一碗水端平，可就是辛苦我跑來跑去。”

    李桂芳哈哈大笑：“建業(yè)是個好的，你們當初相親的時候，我一眼就看上了他當我的女婿。”

    楚韻撇嘴：“您省省吧，他人又不在，你說他好話他也聽不見，我是不會幫你轉告的?！?/br>
    “我就樂意說?！?/br>
    楚韻從包里提出一塊rou：“這也是你女婿給的，咱們晚上吃頓rou餃子？”

    “行，必須吃。”楚衛(wèi)東抗著鋤頭過來，褲腿上都是稀泥。

    楚韻挑眉：“哥，你這是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