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沖喜 第39節(jié)
延景明有些驚慌。 他想, 溫慎之那么要面子,他花了那么大的功夫, 好容易才讓溫慎之接受了一些事實,明白自己的確身有疾病,這還沒開始往下治呢,事情可就傳出去了, 那溫慎之要是不愿意治了可怎么辦? 延景明一陣緊張, 想開口強行將此事往回圓過去,卻又不知自己該說什么話才好,囁嚅許久,卻見周遭其余幾人,一個個回過頭,只當做什么事情都不曾發(fā)生。 中原禮官較為委婉, 幾人忽而談起公事, 切換極為迅速,就當做方才無事發(fā)生, 甚至談著公事一面走遠了一些, 以免待會兒再聽見什么不該聽見的事情。 西羯使臣不懂委婉,也好像不太擅長說謊, 看見中原禮官的滿分答卷, 幾人下意識也想跟著學習一下,便哈哈大笑著走遠了。 可他們沒有公事可以聊, 臨時也想不起來有什么要事,便只好閉眼胡謅, 那嗓門又大,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泥今天吃了嗎?” “今天尊是個好天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溫慎之:“……” 延春:“……” 延景明:“……” 眼見眾人散開,三人的心情卻一點也不輕松。 溫慎之率先回神,第一反應并不是要同延春要一個說法,而是迅速看向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在一旁的史官。 溫慎之:“你……” 史官咽了口唾沫。 溫慎之:“都聽見了什么?” 他內心掙扎,覺得自己應當尊于史實,富貴不能yin,威武不能屈,兩國儲君就是在互贈壯陽之藥,他們兩,顯然都身有某種隱疾。 史官下定決心,正想開口,嚴詞拒絕太子殿下討好的話語,堅決做好自己身為一國史官的工作,卻忽而覺得光線一暗,有一人拍了拍他的肩。 史官驚恐回過頭,只見自己身后,站著如山般的延春,面帶微笑,將手按得咔噠作響,一面道:“這位大人,我覺得,我們可以好好認識一下。” 史官:“……” 他腦中一下浮起了幾個字。 眼如銅鈴,身似鐵塔,聲若洪鐘。 富……富貴不能yin…… 識時務者為俊杰啊! “殿下,臣方才走神了?!笔饭偬煺鏌o邪說道,“你們方才在說什么?” 溫慎之:“……” …… 處理完史官,而其他人應當也不會隨意將此事外傳,溫慎之卻始終輕松不起來。 他很清楚這其中的情況,此事至多僅能瞞住一時,時間一長必然是要外傳的,而偏偏還是這種百口莫辯之事……他甚至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覺頭疼不已,正想問問延春和延景明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延春卻先開了口,壓低聲音,同溫慎之道:“殿下,不要諱疾忌醫(yī)。” 溫慎之:“……” “我知道殿下這些時日要去祭拜仙山,你們大盛講究齋戒禁欲,這段時間,應當是不能吃藥了。”延春頗為可惜般嘆了口氣,又道,“不過我這里有幾個鍛煉功法,殿下你拿回去,平日里好好練一練,要不了多少時日,一定會有所改變?!?/br> 溫慎之:“我……” 延春又道:“那功法,一并放在那盒子里了?!?/br> 溫慎之:“……” 西羯人怎么就這么喜歡鍛煉呢! 溫慎之挑眉看向身邊的延景明,只覺延春能誤會此事,必然是延景明去同他說了,可延景明一見溫慎之目光,急忙便抬頭看天,假裝同他并無關系,溫慎之只得深吸一口氣,想著既然延春如此關心他,那他也該好好關心一下延春。 溫慎之微笑道:“大王子也該多加注意。” 延春:“……” 二人笑容客氣勉強,而后一同回首,看向一旁的延景明。 延春畢竟答應過延景明,會幫助延景明說謊,因而他還竭力維持自己人設,并未開口責問,只是同溫慎之笑,溫慎之卻心情復雜,握住了延景明的胳膊,問:“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延景明一臉無辜,道:“窩也不寄到哇?!?/br> 溫慎之:“……” 延景明早已把握住了讓溫慎之瞬間失去原則的辦法,不過是眨一眨眼,再讓自己看起來可憐一些,而溫慎之果真同他所想一般陷入沉默,過了片刻,方深吸一口氣開口,道:“回去再收拾你?!?/br> 可延景明心里清楚,溫慎之也不過就是隨口說說罷了,哪怕回去之后,溫慎之也絕不會對他如何。 經(jīng)此一鬧,倒好像還沖淡了些延景明的離別愁緒。 至少延景明已沒有方才那般難過了,他已隨溫慎之送延春出了城,再遠,他們已走不得了,終于到了別離之時,延景明卻難發(fā)一言,全然不知自己還能同延春說些什么話才好。 他握著延春的手,過了好半晌,才終于冒出了一句話來。 “窩以后還可以回去嗎?”延景明可憐巴巴說道,“回去住幾天就走?!?/br> 延春:“……” 他很清楚大盛的規(guī)矩。 只怕延景明入宮之后,便再難回到西羯,更不用說兩國相隔千里,哪怕西羯并無這么多破規(guī)矩,他們母妃遠嫁西羯后,也從不曾回過大盛。 如今是如此,等溫慎之有朝一日繼了皇位,那延景明只怕更別想回西羯了。 延春不能允諾,可看著延景明的神色,他也不能拒絕,他沉默不言,哪怕知道此舉同中原的禮節(jié)不合,延春卻還是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若有一日,你不開心了,給阿兄寫封信就好。”延春低聲說道,“阿兄來大盛,接你回家?!?/br> …… 延景明很不開心。 回宮的路上,他沉默不言,連一句話也不想說,溫慎之知他心情不好,可今日天色已晚,他不能再帶延景明出宮,思來想去,也只能吩咐藍暖多備些好吃的,希望以此能令延景明開心一些。 延景明吃著飯,心中想的,卻全都是母妃。 和母妃教他念過的詩。 宮人端上水果,他眼眶一紅,開始舉杯念叨:“山一橙,水一橙,身向魚塘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卡米:“喵喵嘰嗷!” 溫慎之:“……” 宮人端上一盤魚,延景明又眼眶一紅,繼續(xù)舉杯念叨:“大弦嘈嘈如桂魚,小弦切切如鱸魚?!?/br> 卡米:“嗷!” 溫慎之:“……” 溫慎之扶額。 他覺得自己若是長久聽延景明這么背詩,只怕時間一長,他也要忘記原詩是什么了。 …… 美食的力量總是最強的,延景明吃飽喝足,再猛灌自己大幾壇子酒,終于暫時淡忘思鄉(xiāng)之情,往桌上一趴就睡著了。 他的酒量進展得過于訊速,令溫慎之很是驚訝,待他入眠,溫慎之將他抱回屋中,再把卡米下,自己還得回另一處寢宮休息,中途路過那國師大弟子所居的小院,方想起自那日國師大弟子被延景明折騰發(fā)燒后,已有些時日沒來纏著他了。 溫慎之當然落得清凈,可卻又猛地想起了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來。 他們今日送了延春離京,而當初國師定下的前往仙山祭拜的日子,就在延春離京后兩日。 那也就是說……明天他們便要走了,而他到現(xiàn)在,都還不曾將國師交代的經(jīng)書背熟。 以溫慎之對國師的了解,明日國師必然要拐彎抹角地抽背他的背誦情況,若是被國師發(fā)覺他這些時日根本不曾努力,這老神棍必然要去父皇面前告狀。 想到此處,溫慎之突然就不困了。 …… 延景明喝多了酒,第二天起得遲了一些,醒來時,正好是溫慎之下朝回來的時候。 溫慎之頂了兩個黑眼圈,好像一夜未曾睡好,整個人都有些憔悴,延景明撓撓腦袋,也不知溫慎之為何如此,還以為是自己昨夜喝多了酒纏著溫慎之一夜未眠,便囁嚅著小聲同溫慎之道歉,道:“都素窩的錯……” 溫慎之稍稍一怔,他不明白延景明為什么突然道歉,也不知道延景明能錯在何處,思來想去,也就只有同延春說他不可人道這件事了,而延景明都道歉了…… 溫慎之輕咳一聲,道:“下不為例?!?/br> 延景明用力點頭:“米有下一次了!” 他絕對不會再喝那么多酒了! 溫慎之又道:“此事……待你我祭拜回京之后,只怕還需要澄清。” 延景明:“成親?” 他撓了撓頭,想他與溫慎之大婚如此聲勢浩大,只怕全天下人都已知道了,既是如此,為何還要再成一次親? 延景明皺眉苦思,過了許久,他忽而覺得自己明白了。 他與溫慎之是成親了,但是又沒成親,這從頭到尾可都還差著那最關鍵的一步——若是沒有圓房,這算什么成親! 他覺得自己終于弄明白了溫慎之的意思,便用力點頭,道:“好,肥來就成親!” 溫慎之輕咳一聲,道:“只是這澄清之法……我還未想清楚,等我再思考幾日,想到辦法了,再來同你說?!?/br> 延景明想,溫慎之好像沒有經(jīng)驗,他也沒有,那在此之前,他們是該要好好學習,多琢磨些成親之法,還得替溫慎之治一治病,這樣他才能更好地同溫慎之成親??! 延景明:“米有問題!” 他非常感動。 不枉費他如此努力,溫慎之終于不再忌諱自己的病了。 溫慎之也很感動。 他與延景明之間的誤會,終于解開了。 雖說這種事,對外解釋總容易越抹越黑,可只要延景明同他是一條心,這種無稽之談,一定會不攻自破,至少在史書之上,絕不會留下他不舉的謠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