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已是明白了這種道理，怎么會再煉這種蠱蟲？

    他抬了抬手，說道：所以我更要多謝二位替我尋回它，這樣我便可

    覃瑢翀忽然化掌為刀，一手下劈，袖中的深紅色蠱蟲像泥鰍一般滑出，正好落在琚瑀鏘鳴蠱的面前，張口便將它整個囫圇吞下了肚中。

    聶秋和方岐生兩人皆是一愣。

    覃瑢翀卻是慢悠悠地將紅色的蠱蟲收回了袖中，解釋道：此蠱名為大璧琬琰蠱，當(dāng)初我在煉就了琚瑀鏘鳴蠱之后便煉了這枚成對的，好起到相互牽制的作用。我給出琚瑀鏘鳴蠱之后沒有急著去尋回，自然是因為它有缺陷，不是改變?nèi)说那榫w，而是只能供一個人使用，脫離了身體之后的幾日內(nèi)便會慢慢死去，而大璧琬琰蠱則是可以延長這段時間。

    但是當(dāng)初你將蠱蟲給了步塵緣之后，她卻是先找人試過了，自己才用了。

    覃瑢翀聽到此言后才稍稍變了臉色，皺起了眉頭。

    聶秋思忖片刻，說道：莫非是因為她那時候已經(jīng)將自己一半的身體煉為了活死人？

    她將自己也煉化了？覃瑢翀的面色卻沒有變好半分，我回去之后

    正說著，聶秋敏銳地聽見了腳步聲遠(yuǎn)遠(yuǎn)地響了起來，便抬手止住了覃瑢翀的話頭。幾分鐘后，幾個小廝魚貫而入，手中端著樣式精美的菜肴，香氣撲鼻，叫人食指大動。

    整個早上都沒來得及吃點東西，此時聶秋一聞到味道才覺得有些餓了。

    聶秋側(cè)過頭，低聲問道：你餓不餓？

    方岐生在聶秋走了之后便在客棧里草草地吃了一些東西，現(xiàn)在倒不覺得有多餓，不過見了這些菜肴之后倒也興起了一點食欲，便也壓低聲音說道：還好。

    見大桌上在頃刻間就被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幾個小廝暫時退了出去，覃瑢翀便也不提之前叫人感覺沉重的話題了，說道：無須拘謹(jǐn)。他說完之后，率先動了筷子，聶秋和方岐生便也拿起筷子，開始挑起了菜。

    不愧為霞雁城最負(fù)盛名的酒樓，覃瑢翀又是此處的座上賓，桌上的菜肴沒有哪一道不是經(jīng)過了精心烹飪而成的，rou食油而不膩，素菜香脆可口，不消片刻，這飯桌上的珍饈美饌就被這三個年輕力壯的男子給一掃而空了。

    覃瑢翀先停了筷，端著茶杯飲茶清胃，皺著眉頭，似乎還在思考聶秋說的那件事。

    一旁的小廝端了一盤瞧著很甜膩的點心上來，當(dāng)作是飯后的茶點了。

    聶秋當(dāng)然是對這點心沒什么興趣，他確實不常吃甜的東西，卻看見那面團子捏的有兔子形狀的，有花朵形狀的，樣式倒是十分好看，于是也重新拿起筷子，挑了一個進(jìn)碗里。

    面團做成的點心軟軟糯糯的，聶秋低頭輕輕咬開小兔子的耳朵，奶黃的流心就順著開口處流了出來，他舔上一口，將香甜的內(nèi)餡卷入口中，剛嘗了嘗，就忍不住松了筷，又把留了個牙印子的兔子給放回了瓷碗中。

    還是太甜了。

    轉(zhuǎn)頭一看身邊的方岐生，已是動筷去挑第三個了。

    感覺到了視線，神色很淡的男子將兩根筷子間夾著的小狐貍重新放回了碗中，側(cè)目看向聶秋，怎么了？

    他又看見聶秋碗里的那只粉粉白白的奶黃流心兔子，就添了一句：這個是黑芝麻餡的。

    聶秋第二次清楚地意識到，方岐生還真是喜歡吃甜食啊。

    于是他搖了搖頭，解釋道：我不吃。

    方岐生見聶秋和覃瑢翀都已經(jīng)停了筷子，便吃了碗中的小狐貍，很克制地也放下了筷。

    晟生。聶秋已是很順口地叫了一聲，拿起筷子挑了一個花瓣形狀的面團，放進(jìn)了方岐生的碗中他記得方岐生該是沒有多嚴(yán)重的潔癖的，之前急急忙忙地吃得太多，我現(xiàn)在實在是吃不下了。要不你替我嘗嘗這是什么味道的？

    雖說他們?nèi)酥岸际秋L(fēng)卷殘云般的掃光了桌上的佳肴，動作倒是不慢，但聶秋畢竟是自小家教嚴(yán)苛，吃飯的時候斯斯文文，細(xì)嚼慢咽，哪里是他口中說的急急忙忙的模樣。

    方岐生抿了一口茶，沒說什么。

    片刻后，他嘗過了聶秋挑進(jìn)他碗中的甜食之后，才說道：約摸是茉莉花一類的花香。

    你不必如此顧忌我的面子方岐生忽然湊過來，側(cè)頭在聶秋耳邊低聲說道，還是說，你覺得喜歡吃甜食是丟臉的事情？

    覃瑢翀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終于摸索到了一點頭緒，剛要告訴聶方二人的時候，抬起頭一看便發(fā)現(xiàn)他們兩人幾乎是貼在了一起。

    嘶

    已經(jīng)到唇邊的話又被他硬生生咬緊了牙關(guān)咽了回去。

    君子大抵都該成人之美，覃瑢翀便沒有說話，只是將一旁的茶杯端得近了些。

    溫?zé)岬耐孪⑷崛岬卮蛟诼櫱锏亩?，夾雜著一股淡淡的花香。他雖是沒想到方岐生會忽然湊得這么近，不過倒也沒有覺得詫異，只是在聽清楚他說的話之后忍不住悶著笑了幾聲。

    笑什么？方岐生眉頭一挑。

    當(dāng)然是笑他心口不一。先前方岐生在馬車上的時候也是遮遮掩掩的，不敢敞開了吃，剛剛也是，一見到聶秋和覃瑢翀都擱了筷子，如果自己再吃甜食的話就會太明顯，便吃了幾個就放了筷子。不過，就以聶秋對方岐生的了解，他估計也不是那種只吃了幾個就會滿足的人。

    聶秋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抬起頭看向覃瑢翀，唇邊的笑意倒是不減，覃公子，你剛剛是想說什么嗎？

    覃瑢翀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一點，壓低聲音說道：我覺得這個發(fā)現(xiàn)，對于我們清除凌煙湖的水尸有一定的幫助，不過到底要如何利用它，我還得回去再想想。

    他打了個響指，朗聲朝門外的小廝問道：沈初瓶還沒過來嗎？

    遠(yuǎn)遠(yuǎn)地，小廝十分乖覺地迅速答道：沈公子還沒有來。

    他們吃飯的時間也不短，按理說，無論遇到什么事情，沈初瓶也該回來了。

    剛念及此處，就聽見身后的窗戶處一陣細(xì)細(xì)簌簌，覃瑢翀頭也沒回，斥責(zé)道：沈初瓶，你下次能不能走樓梯上來？

    沈初瓶輕輕落在地上，聞言，聳了聳肩，隨即抱拳喊道：聶公子，方公子。

    聶秋和方岐生點了點頭，就聽見他說道：名叫徐閬的人已經(jīng)找到了，陸淮燃正看著他。

    在沈初瓶的敘述中，聶秋才明白，他們早就打聽到了徐閬在何處。徐閬那個老道士，雖說看起來瘦瘦小小的，逃起來跟泥鰍似的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輕功了得的沈初瓶在暗中跟蹤他，只要沈初瓶一靠近，他馬上就收攤子走人，幾番下來，他們才發(fā)現(xiàn)，只有陸淮燃這個毫無武功底子的普通人靠近的時候徐閬才不會察覺。

    無奈，沈初瓶也只好讓陸淮燃看著徐閬，自己回來找覃瑢翀復(fù)命了。

    閑來也無事，不如二位現(xiàn)在就去看看吧？覃瑢翀聽罷，相邀道。

    聶秋應(yīng)了下來，三人便要隨著沈初瓶前往，方岐生和覃瑢翀已經(jīng)準(zhǔn)備起身了，卻見聶秋不慌不忙地坐在原處，將小廝喊了過來，走之前，勞煩你為這位方公子準(zhǔn)備一盤這種類似的甜食，我們要打包帶走。

    沈初瓶別過頭，身子抖得和篩糠似的。

    覃瑢翀刷地一聲，又將他那面折扇打開，掩住了半張臉。

    方岐生沉默片刻，竟是露出了幾分微笑，伸手止住小廝正要出門的動作，語調(diào)平緩地說道：稍等，勞煩你再給這位聶公子準(zhǔn)備一盤。

    不止是聶秋看出來方岐生喜歡甜食，方岐生當(dāng)然也看出聶秋不喜歡甜食了。

    聶兄，回客棧之后，務(wù)必要一口一口地吃完，不要辜負(fù)了我這份心意。

    方岐生刻意加重了音量，一字字地說出一口一口地吃完這句話。

    該說不愧是方岐生，連較勁的時候都一定要和他爭個旗鼓相當(dāng)嗎？

    聶秋看著那小廝得令之后便跑了出去，搖了搖頭，苦笑道：自當(dāng)奉陪。

    當(dāng)然，嘴里雖然是這么說，聶秋回去后仍是吃了幾口就停了筷，臉都皺成了一團，最后只好求饒，方岐生強逼他吃了一兩個后，實在看不過去，其余的就都替他解決了。那之后方岐生就再沒遮掩過自己喜歡吃甜食這回事也懶得遮掩了。這已是后話，暫且不提。

    第31章 、閬風(fēng)

    徐閬在一日前剛剛抵達(dá)霞雁城。

    他不像聶秋和方岐生路上耽擱了一日, 所以早早地就順著那條商路到達(dá)了目的地。

    徐閬是居無定所的，有時候在清昌鎮(zhèn)逗留，有時候在霞雁城逗留, 總之是游山玩水，若有事找他，估計也是找不到的, 只能碰碰運氣等上一段時間，等得到就算是運氣好，等不到也只能自認(rèn)倒霉。

    不過, 他此次來到霞雁城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

    小毛頭, 你可看好了, 我現(xiàn)在就叫你開開眼！

    他向旁一走，腳掌穩(wěn)穩(wěn)地踏在幾指寬的樸素長劍上，兩指抵在唇上，口中念念有詞。

    干瘦的小老頭挺直了腰桿的時候倒是顯出幾分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 身上半灰不黑的道袍經(jīng)那平地而起的風(fēng)一吹，寬大的袖口頓時灌了風(fēng), 鼓鼓囊囊地漲了起來，在空中飄搖。

    那個干瞪著他, 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男童眼巴巴地等了半晌, 也沒見徐閬腳下的劍有什么動靜，少年人好動, 就忍不住張口說道：老道士，你怕是

    怕是在弄些騙人的把戲！他剛要說出后半句話的時候, 聲音卻哽在了喉嚨處。

    只見那看著平常無奇的長劍忽然劇烈地顫動了起來，幾個呼吸間，就托著徐閬升了起來, 而這個老道士則是高深莫測地摸了摸沒留半點胡子的下巴，一只手背在身后，看著十分得意。

    小小的男童以前哪里見過這種情形，當(dāng)即忍不住驚叫了起來，將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吸引了過來，隨即又很是崇拜地圍著徐閬，左左右右地看，似乎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半尺的高度，說高也不高，說低也不低，卻足以引來其他人的側(cè)目了。

    躲在不遠(yuǎn)墻角處的陸淮燃自然也很驚異，他是文化人，從來不信有仙人這回事，下意識地便覺得這個泥鰍似的滑溜的老道士是耍了什么把戲，正想到此處，肩膀卻被人從身后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陸淮燃早已習(xí)慣這冰冷的堅硬觸感，是沈初瓶的鐵爪，所以也沒有露出太大的反應(yīng)，很淡定地回頭瞧了一眼身后的人，低聲說道：前面那堆人群中就是徐閬。

    怪了，他竟然能御劍而行，這難道不是話本子里才有的事情嗎？

    他說著，抬起紋滿了刺青的粗壯手臂，摸了摸后腦勺上的短短一層頭發(fā)。

    御劍而行？沈初瓶當(dāng)然也是不信的，又不能靠近了去看，以防徐閬又因為感覺到他的靠近而逃走，只好左顧右盼地從人群的縫隙間想要看個究竟。

    沈先生，要不我背你起來吧？陸淮燃下意識道。

    陸淮燃比沈初瓶高上一個頭，身體結(jié)實有力，就總是覺得沈初瓶瘦瘦弱弱的，細(xì)腿都沒自己的胳膊粗，卻總是在某些時候忽略了他的武功超群的事實。

    陸淮燃，你習(xí)慣被人提著衣領(lǐng)登上屋檐了嗎？沈初瓶面色如常地活動了一下手指，漆黑的堅硬鐵爪在碰撞間發(fā)出細(xì)微卻清亮的響聲。

    背起來，當(dāng)他是三歲孩童，還要叫他騎在父親的肩上嗎？

    陸淮燃瑟縮了一下，明顯是想起了不好的回憶，君子動口不動手。

    不與你動手。沈初瓶倒是也有些好奇，要不然你湊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說著，聶秋三人走近后，已是在他們身后聽了一會兒了。

    聶秋思索了片刻，說道：陸兄弟，不如我和你同去吧。

    說罷，聶秋便和人高馬大的陸淮燃向人群中走了過去，所幸陸淮燃長得又高又結(jié)實，旁人也認(rèn)得他是經(jīng)常跟在覃瑢翀身邊的人，一見他過來就紛紛讓開了一條道，讓他們過去。

    陸淮燃先前果然沒說錯，徐閬是站在一柄劍上，離地有半尺的高度，此時負(fù)手而立，笑呵呵地摸著下巴，時不時隨著人群的歡呼聲在空中轉(zhuǎn)上幾個圈。

    看的人有老有少，還有幾個小孩兒看得眼睛發(fā)亮，攥著拳頭，恨不得拜他為師。

    陸淮燃是看得出神，差點就振臂叫好了。

    聶秋卻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那徐閬腳下踩的劍，離地面有半尺的距離，有一只鬼正趴在那里舉著劍，雖然重量對于鬼魂來說并不是很明顯，但聶秋怎么瞧都覺得它看著有幾分辛苦，好不可憐。

    他一笑，就在一片叫好的人群中顯得十分突兀。

    聶秋站的位置很靠前，徐閬聽到他的聲音后便轉(zhuǎn)了過來，見到他臉上是遮不住的笑意，就明白他已經(jīng)看出了這里面的門道

    袖中的銅鈴輕輕一動，是紅鬼探了半個腦袋出來，一見面前的這種情況，原本猙獰的臉上竟然也露出了幾分難以置信。

    徐閬差點罵了句臟話。

    托著那柄劍的鬼一感覺到紅鬼的氣息之后便渾身顫抖了起來，就差扔劍而逃了。

    徐閬沖聶秋擠眉弄眼的，示意他趕緊把那煞氣騰騰的惡鬼給收回去。

    不消聶秋說，紅鬼就先縮回了銅鈴中，顯然是沒了興趣。

    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再繼續(xù)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了，于是徐閬便伸出兩指，召喚著長劍自動收進(jìn)了背上所背負(fù)的劍鞘中，自己輕飄飄落了地，抱拳向周圍人示意了一番，說了好幾聲多謝然后轉(zhuǎn)頭就走。

    聶秋正奇怪紅鬼怎么會沒在他的召喚下就自己出現(xiàn)，一見徐閬走了，便沒再去想這事，喚了陸淮燃一起去追。

    徐閬果真是像泥鰍似的滑，一個側(cè)身就鉆進(jìn)了人群里。

    他這次身上就帶了柄劍，也沒有拿他的擺算命攤子所用的招牌之類的東西，跑得就更輕松了，幾下子便失去了蹤影。

    聶秋和陸淮燃卻是不急，看見了徐閬所去的方向之后就停了追逐的腳步，慢慢過去了。

    徐閬邊跑心里邊念叨著，他在霞雁城混了這么久了，覃瑢翀怎么會忽然找上他？一念至此，于是又加快了腳步，跑到一半?yún)s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聶秋和覃瑢翀經(jīng)常帶在身邊的那個壯漢好像沒有追過來。

    他剛想到這里，跑到拐角處的時候，不知從哪個角度伸出來的鐵爪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將他的后領(lǐng)給揪住了。

    徐閬愣了一瞬，整張臉就被強行按在了冰冷的石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