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5)
聶秋覺得頭痛,林渡也并非良人啊。 當斷則斷,防患于未然,他決定提前給蕭雪揚做好心理暗示。 你覺得賈昭這種人如何?聶秋放柔了聲音問道,換句話說,如果你以后遇到這種人,或許你因為一時蒙蔽而輕信了他的甜言蜜語,結為連理后也經(jīng)歷了和張妁差不多的事情,在這之后你會怎么做? 蕭雪揚很驚訝,一時蒙蔽?只有一時眼瞎才能看上這種人吧? 她不明白聶秋為什么問這種問題,不過還是乖乖答了:別說我了,我爹和我哥哥們都不會放過他的,估計會捉回去做成藥人什么的吧。 聶秋稍微安心了些,看來這一世的蕭雪揚應該不會犯下像上一世那樣的錯。 要是林渡真的出現(xiàn)在了他們面前,那他就得無情地棒打鴛鴦了。 蕭雪揚順著聶秋提的這個思路想了片刻,有點好奇廂房里面的情況,聶哥,你說張妁她知道了內(nèi)情之后會怎么做啊? 其實,張妁的身份也不簡單,從爺爺那一輩就是郡王了,家在北方還有片封地 話說到一半,門內(nèi)傳來一聲悶響,咚的一聲,在這種時候顯得很嚇人。 聶秋和蕭雪揚對視了一眼,走上前去試探性地敲了敲門,喚了二人的名字。 起先,廂房內(nèi)沒有回應,只有深深淺淺的呼吸聲,粗重急切,好像是賈昭的聲音。 賈昭不會硬上了吧! 蕭雪揚睜大眼睛,耳根子有點紅,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賈昭怎么會在這種時候聶秋沒跟上她奇怪的想法,搖了搖頭,事情不對勁。 他說完,又敲了兩三聲門。 過了片刻,房內(nèi)終于傳來了一個聲音,飄忽得像是一吹就散,是張妁的聲音。 請進。 雕花的木門被輕輕松松推開,露出了房內(nèi)的景象。 張妁的房間很大,地上又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此時打開門他們才發(fā)現(xiàn)那聲悶響可能是來自掉下木臺的香爐。 蓋子滾到一邊去了,香灰就從爐中散落出來,使整個房內(nèi)都填滿了甜膩濃郁的香氣。 但是里面的安神香已經(jīng)熄滅,這股香氣就只是殘香罷了。 面色蒼白的美人坐在床邊,雙腿交疊,赤足從雪白的裙擺下探出,懸在半空中,慢悠悠地搖晃。她左手托著烏黑的長發(fā),另一只手的纖長五指伸進發(fā)間,從上至下,將打結的頭發(fā)一根根拆開,讓它重新變得柔順光滑。 見到二人推開門,張妁抬起一雙美眸,輕飄飄地看了他們一眼。 若是不諳世事的單純少年,這一眼看過來或許就能酥了半邊身子。 然而廂房內(nèi)的景象卻又不得不讓人將視線從她極具迷惑性的外表上挪開。 繡著瓜果花紋的地毯上鋪滿了血跡,能夠看出是濺射而出的,星星點點,血跡使柔軟的駝絨黏在了一起,很快就要變成暗紅色,然后凝固,這樣清理起來就很麻煩了。 賈昭跪伏在地上,喉嚨間發(fā)出呼哧呼哧的聲音,雙手捂住脖頸上的傷口,新鮮的血液正不斷地從他的指縫間流出,然后滑落在地,與那些暗色的花紋融為一體。 張妁將手從黑發(fā)中抽了出來,動作很緩慢地擦了擦放在一旁的鎏金簪子。 簪子上沾滿了血,一看就知道賈昭脖子上的傷口是怎么來的。 勞駕。她的聲音和往常一樣的好聽,暗沉低啞,富有磁性,但是尾音又很撩人,溫溫柔柔,略帶懇切,蕭姑娘,可否先替我的夫君處理一下傷口呢?他好像快要死了。 第96章 、琵琶 蕭雪揚先是茫然地看了看聶秋, 又看了看張妁。 然而這時容不得她過多猶豫。 賈昭的手捂住脖頸處的傷口,呼吸聲就像破舊的風箱一樣,破舊不堪, 斷斷續(xù)續(xù),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了似的。 蕭雪揚快步上前,從藥箱中翻出幾瓶藥和紗布, 快速地給他處理了一下。 現(xiàn)在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賈昭脖子上的傷口并沒有多深,算不上是致命傷, 看來張妁是有意收了手的, 只是血流得比較兇, 看著很夸張。 張妁甚至沒有多看賈昭一眼,只是自顧自地下了地,赤著腳走到旁邊,踮起腳尖去拿墻上掛著的酸枝木琵琶, 單薄的身形在空中搖搖晃晃,然后堪堪維持住了平衡。 她將琵琶抱在懷中, 又坐回了床上,用指尖輕輕攏著緊繃的弦。 悠揚悅耳的音律自她手中流瀉, 聽不出是首什么曲子。 如果說樂器能夠體現(xiàn)出奏樂人的心情, 那么,張妁現(xiàn)在的心情大概是 古柏般的沉靜, 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錯愕。 賈昭傷口處的血勉強止住了,他仍是心有余悸地將手掌覆在脖頸上, 憤恨地盯著張妁,這個與他成親已有三年之久的妻子,張妁, 你是想害死我嗎? 琶音戛然而止,張妁緩緩地抬起眼睛,平靜地與他眼中的火焰對視。 她一偏頭,胸口蔓延至脖頸處的深黑就露了出來,倒襯得她眼中光芒晦暗不明。 賈昭,若是你不服氣,那便去喚父親過來評理罷。 賈昭還想再說些什么,就看見張妁覆在酸枝木琵琶上的手輕輕滑動,從頂上抽出一把藏于琵琶中的短劍,拿在手中把玩,神情悠閑,短劍在指間翻飛起舞,映出泠泠的寒光。 于是他的后半句話咽了下去。 經(jīng)過剛剛的事,他對張妁已是抱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那時候,賈昭見蕭雪揚出去了,回身合上了門,狀似無意地與張妁攀談起來:妁兒,那醫(yī)師可否看出你身上的病究竟是因何而起? 床上的美人低垂了眼簾,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掩去了底下的神色,蕭姑娘說,我這病或許不是因毒而起,而是因為蠱蟲,所以往日來的那些郎中才沒有看出個名堂來。 緊接著,她問道:夫君為何在這時候來? 我這也是關心你,過來探探你的病情究竟如何了。賈昭邊說邊往里走,走走停停,最后狀似無意地在香爐旁停了下來,說起來,我當初給你的安神香,你用了多久了? 將近一個月了。張妁答。 既然已經(jīng)用了這么久,這安神香也該換換了,我前些日子還聽到大哥說你身上的香太過濃郁,他天生鼻子就不好,聞到這味道就頭昏腦脹,止不住地打噴嚏。 那就按照夫君的意思來吧。 賈昭等的就是這句話,他從懷中摸出另一盒安神香,放在臺上,然后熄了那炷香。 正要把香爐中的灰燼倒出來時,張妁的聲音在他身后悠悠響起。 夫君此次前來,就是為的給我換一種香?她輕笑,是做賊心虛,怕被發(fā)現(xiàn)么? 妁兒這話是什么意思? 是蕭醫(yī)師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安神香的不對勁,告訴了張妁嗎? 賈昭胡思亂想了一陣,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變化,仍舊是那么波瀾不驚的模樣。 張妁沒有直接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而是又遞了個問句過去:不想讓我誕下子嗣,是因為什么?因為怕你弟弟賈濟?還是說覺得自卑,又或者是想要毀了我? 這番話徹底觸怒了賈昭,他猛地轉過身去,揚起的袖擺把桌面上的香爐帶翻在地。 小巧的香爐落在柔軟的地毯上,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音,骨碌碌滾了幾圈。 無數(shù)陰暗的念頭驟然在心底滋生,交纏環(huán)繞,向上攀長,最后壓得他喘不上氣。 賈昭幾乎是沖到了張妁面前,伸手將自M明媒正娶的妻子按倒在床。 張妁抬眼看他,烏黑的長發(fā)散在被褥上,在激烈的動作中被揉成一團雜亂的海藻。 我們約好了,你不能碰我。 盡管神色不改,但是她的聲音卻冷了下來,能凍得人骨髓結冰。 賈昭氣得忽然笑了,是,我們成親之前我答應過你,我是幾年不曾碰你,就連洞房那夜也是和你分床睡的然后你嫁進賈家,就是為的這個?就是為了我弟弟賈濟? 如果你要納妾,我也不會多嘴半句。本來就是為了利益而成親,你現(xiàn)在難不成還要告訴我,你對我動了什么真感情?張妁也跟著他笑,扯了扯嘴角,還有,我告訴過你,我不喜歡賈濟,我不喜歡任何人,也不可能喜歡上任何人。 賈昭的視線順著張妁散開的衣襟向里滑,看見她雪白胸脯上的一片漆黑,不似黑斑,倒像是鴉羽身上的深黑,泛著冷峻的光澤,于是他克制住自M的視線,沒有再向里看,而是轉移了視線,問道:既然你不喜歡賈濟,又為何不拒絕他? 賈二少,你那弟弟是那么好應付的么? 張妁,難道你就沒有對誰動過心嗎? 有,張妁的視線緩緩地移開,看向了墻上的酸枝木琵琶,我?guī)淼哪敲媾谩?/br> 賈昭覺得她這話就是無稽之談,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覺得她是在搪塞自M。 張妁淡淡說道:難道只許你喜歡活人,不許我喜歡死物么? 說完,她曲起了膝蓋,狠狠地頂在賈昭的小腹上,賈昭沒想到她會忽然動手,反應過來的時候痛感已經(jīng)鋪天蓋地襲了過來,眼前一陣花白,隨即便摔下了床。 咚,一聲悶響,隨之而來的是響起的敲門聲。 張妁并沒有理會門外的人。 我說過,讓你不要輕易碰我。 死物尚可陪伴我一生,我也不需它同我言語,而活人還得費盡心思去討好,委實無趣她的話剛說了半截,就看見賈昭滿臉怒火,忍住疼痛,猛地撲了過來。 張妁抽出發(fā)間的鎏金簪子,就像是甩袖起舞一樣,在空中輕飄飄地一劃。 血液頓時噴涌而出,濺了滿地,還濺到了她的身上,溫熱的,腥甜的,鮮紅的。 然后她看見賈昭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額上青筋暴起,伸手去捂住了脖頸上的傷口。 傷得應該不太嚴重,張妁略有些遺憾。 你覺得,我是該讓他們進來,還是放任你在這里失血致死? 賈昭的呼吸聲愈來愈急促,他大口大口喘著氣,覺得面前的女人就是個瘋子,徹徹底底的,不計后果的瘋子,聲音從他的喉嚨間艱難地擠了出來:咳,張妁你他媽就是個瘋子既然不喜歡活人,為何為何不許我斷你子嗣? 張妁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M的胸口,這是我的身體,要不要子嗣是我說了算,你又是什么東西,憑什么來替我做決定?賈昭,既然你已經(jīng)成功了,你該開心呀。 空氣中的血腥味越發(fā)濃郁,賈昭的視線逐漸模糊,一張臉蒼白如紙,嘴唇上被咬出了幾個深深的齒印子,泛著不正常的白色。 汗珠淌進了眼中,又從眼角處滑落,在臉頰上留下一道道淚痕似的水跡。 他本來就繼承了賈陵昌年輕時的俊朗模樣,平日里不露聲色,此時倒顯得脆弱至極,單膝跪在地上,一向挺直的背脊微微弓起,口中不自覺地泄出兩三聲急促的喘息。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賈昭意識到他必須得從這個地方逃出去。 他張了張口,欲要大聲呼救,然而張妁的手很快就伸了過來,掩住他的口。 甜膩黏稠的安神香氣息迅速涌進他的鼻腔,讓他覺得呼吸更加困難了。 夫君,不如這樣吧。如果你愿意開金口求我,那我就讓他們進來。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從賈昭進門以來頭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意,你覺得如何? 賈昭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張妁的話。 不算尖銳的牙齒狠狠地咬上了那只芊芊玉手,在她掌心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齒印。 半圓的齒痕,皮rou下陷,細細密密的血珠從里面滲了出來。 張妁吃痛,手臂發(fā)顫,然后就聽見賈昭說道:既然不喜歡我碰你,那你也別碰我。 賈陵昌之前就說過賈昭太偏執(zhí)了,偏激而固執(zhí),這樣的人遲早是要吃大虧的。 生死擺在面前都不愿意開口求句饒。 別忘了,我爹是鎮(zhèn)峨王,你就算是死在這里,賈家也不會對我動手的。更何況你還有意在我的安神香中添藥,平日碌碌無為,萬事都做不成,就是顆沒用的棋子而已。張妁看著賈昭的眼睛,語氣忽然變得溫柔下來,和往日里沒什么區(qū)別,不過 她的手指向下滑動,順勢抬起賈昭沾滿了汗珠的下巴,細細看了看他因為緊張而上下滾動的喉結,說道:這回就算你欠我一次。 然后,張妁起身坐回床邊,抬高聲音,讓門外的兩個人進來。 剛剛發(fā)生的事情,就是這樣了。 賈昭雖然沒肯開口求饒,但是蕭雪揚把他從死亡的深淵又拉回來之后,這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了一陣恐懼,不止是恐懼差點丟了性命,更是恐懼張妁當時的眼神。 這個鎮(zhèn)峨王家中閨秀,平時都很溫柔,脾氣也好,很少會因為什么事情而情緒不穩(wěn)。 所以才讓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真以為她就是這種人。 但是,張妁那時看人的樣子,分明是上位者瞧著獵物時的神態(tài)。 蕭雪揚小心翼翼地問道:二位難道是吵架了? 賈昭還沒回答,張妁將短劍收回琵琶中,緩緩說道:當然不是,我們二人如膠似漆,情投意合,我夫君他為了我都不肯納妾,又怎么會因為些小事同我吵架? 難道賈昭脖子上的這道傷口是他自M往簪子上撞出來的嗎? 其余二人同時想到。 張妁將酸枝木琵琶放到一旁,笑:更何況,他還欠我一個人情呢,是吧? 賈昭不想接她這個話茬,只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他對張妁動了真感情這話是不假,但是他如今卻想要賈濟趕緊過來請走這尊羅剎。 以及,這事多多少少也該讓賈陵昌知道,免得被這人無害的外表所蒙蔽。 我不欠你什么。 賈昭的聲音還有點啞,他是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這件事了。 不等張妁作出反應,這位二公子便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匆匆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911 22:52:37~20200913 22:54: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