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在炕上坐著，側(cè)著耳朵聽地上的動靜：“快拉起來吧。你自己的孩子都不認了。”似乎話里有話。

    父親低下頭，把程靈慧拉起來。陸曉曉跟著站起來。她的倆丫頭也過來磕了頭。父女二人相對而立，一時間誰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奶奶道：“三慧這次回來，帶了幾個人。你看看讓怎么住？”

    父親苦著臉道：“家里新添了人口，您老也不是不知道。哪有多余的地方住人？三慧咋說也是出了門子的，繼文在轉(zhuǎn)水城里那么大的宅院，有多少人住不下呢?！?/br>
    程靈慧不大理會父親和二娘，并不知道家里又添了人口。她和父親在二娘進門后也就疏遠了，但是，聽到父親這樣說，心里還是忍不住難受。說道：“那就不勞爹費心了。俺自己安排下就是?！闭f完出了正屋，往西屋而去。當(dāng)初分家，她和母親是分到了西屋和西屋頂頭的一個暗間。

    陸曉曉這樣子，看著像是要常住的。那兩間屋子收拾出來，安置她和兩個丫頭足夠了。至于他的車夫和賀昆，只能先打發(fā)回轉(zhuǎn)水城。

    從父親回來就一直在門口窺探的二娘一看，三霸王這是要拿出舊日在家時的威風(fēng)，要當(dāng)家做主呢。

    程靈慧不在的這段日子，這婦人很是張狂了一番。仗憑著自己肚皮爭氣，又生下一個兒子。逼著父親休了母親。以奶奶不是父親生母為由趕走了奶奶。

    程家莊誰提起這事不罵一聲喪良心的?？筛赣H眼里只有兒子，又懼怕了那婦人的潑辣。一味的回護那婦人。將奶奶送到了空置的西場屋安身。

    母親懦弱了一輩子，被趕出家門除了哭還是哭。把眼睛徹底哭瞎了。左鄰右舍看她可憐，把她送到西場屋和奶奶一道兒湊活著過日子。

    最毒婦人心，用在二娘身上一點兒不錯。

    那婦人從此連一口殘羹剩飯都不給奶奶送。母親和奶奶兩個瞎眼老婆子連討飯的氣力都沒有，差點兒餓死在西場屋。村里人看不下眼，給二姐捎了信。二姐也是個不中用的，除了隔三差五給兩位老人送些吃得，別的啥也做不了。

    二姐夫看這么下去也不是個事。倆老人要是有個長短，不用別人，就程靈慧那一關(guān)也過不去。二姐就去找了孫興隆和五妹夫商量。

    五妹夫也就罷了，他和二姐夫一樣，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孫興隆現(xiàn)在可不比以前。他現(xiàn)在做著大買賣，有的是銀錢和勢力。聽見兩位老人的處境，當(dāng)時就把妻子責(zé)備了一番，帶著人就趕到了程家莊。

    本來他也不稀罕和父親、二娘他們置氣。他現(xiàn)在有的是錢，養(yǎng)倆老人不在話下?？赡棠滩豢献撸赣H更是說啥不離開程家莊。

    孫興隆沒辦法，找了六爺去和父親理論。父親再怎樣也扛不住全村人的壓力。這才同意讓奶奶和母親搬回來。但是，一應(yīng)養(yǎng)贍他是不管的。都是二姐和四妹、五妹幾個女兒輪流照顧。

    當(dāng)然了，這些程靈慧現(xiàn)在還不知道。她心里想的還是自己離家以前的樣子。父親不管，她自己做主就是。二娘不干了，奪門而入，指著程靈慧道：“你是常家的奶奶，要做主回你們常家去。這是俺家，還輪不到你指手劃腳?！彼m然忌憚程靈慧，可心里也明白，今天程靈慧進了門，他日就是個大麻煩。

    在這婦人心里，早把這個家里的一磚一瓦當(dāng)成自己的了，哪里還有程靈慧母女的一絲一毫。

    程靈慧還沒開口，陸曉曉倚在奶奶身邊，望著自己的丫頭斥責(zé)道：“不中用的東西，怎么家里長輩來了也不知道告訴我一聲?！?/br>
    倆丫頭連忙認錯。

    陸曉曉也不是真的要和她們計較，她只是生氣那婦人囂張的樣子。轉(zhuǎn)向二娘的時候，臉上卻是帶著笑的，不緊不慢道：“丫頭們不懂事，也不知道告訴我一聲。我又年輕，頭一次回家。不知道這位嬸子怎么稱呼？”

    二娘哪見過長得精致，又溫聲細語的大家小姐?？伤]有因此忘了自己的目的。梗著脖子道：“俺是這家男人的老婆?！?/br>
    陸曉曉望向程靈慧。

    程靈慧道：“俺爹的二房。”

    陸曉曉問道：“那該怎么見禮呢？”她這可不是廢話。人家是大戶人家出身，就算瘋了、傻了，自小兒刻在腦子里的規(guī)矩可不會忘。高門大戶是要講究個高低貴賤，嫡庶之別的。二娘要是平妻，那就是婆婆級別。要是妾，那對不起，人家陸小姐不伺候。人家可是皇封的縣主，連尋常的新媳婦，都要給公公的妾幾分面子這事都不屑于做的。

    她是腦子有毛病，可不傻。自家‘婆婆’一看在家里就過得不好。她才不會折自己的面子去抬舉旁人。

    程靈慧別看披著女人的皮囊，女子的玲瓏心事她連三分都體會不出來。陸曉曉這一問，還真把她問住了。她也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二娘。鄉(xiāng)下人家嫡庶之別本來也不怎么看重。

    程靈慧想了想，這二娘進門，一無媒，二無聘的，頂天了算個小老婆。也就是大戶人家說的姨娘。就道：“叫姨娘吧?！?/br>
    陸曉曉在炕上坐著動也沒動，叫道：“姨娘好?！?/br>
    二娘擺手：“別跟俺套近乎，俺不吃那一套。你們哪兒來哪兒回去。這是俺家。俺這廟小，容不下你們這些大佛?！?/br>
    陸曉曉冷笑：“姨娘真會說笑話。沒聽說誰家是小老婆當(dāng)家的。地上站著我公爹，我這身邊兒還坐著老祖宗。再不濟，還有我呢。我雖年輕，可也是明媒正娶進來的媳婦。姨娘還是一旁歇歇，家里的事就不勞您費心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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