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真的有什么能夠把他們分開來對待，郭嘉能夠想到的只有一件事情。

    “我懷疑他知道了，”白曦的眼睛里帶著茫然，“只是，我想不到他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第167章 熙哥

    許都安靜的如同處在另一個世界, 大雪紛紛揚揚的鋪灑在地面上，蓋住了泥土和灰塵，將這個新建立的大漢國都變成了銀白色的圣地。北國的大雪紛揚，空氣卻遠(yuǎn)沒有南方如刀般凌厲刺人。

    白曦抬手接住了飄落的雪花, 仰頭看著旋轉(zhuǎn)掉落的飛雪。天空是令人心頭壓抑的灰色, 這讓白曦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冬日，同樣的飛雪, 同樣的天空, 同樣金碧輝煌金磚紅墻的高大宮闈, 還有倒在雪地中的那個女人。

    打斷回憶的是靠近的人影：“白公子, ”宮中小黃門的聲音尖細(xì)又卑微, “里面請?！?/br>
    無論多少次, 白曦都很難接受這些殘缺不全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難受。不是因為尖細(xì), 而是他們說起話來總帶著些白曦難以形容, 卻倍感難受的東西。

    許都的皇宮明顯是按照當(dāng)年洛陽的皇宮重建的，頭頂依舊是陌生中有些熟悉的金黃色游龍，柱子也是他記憶力的浮雕模樣，還有那高高在上的皇座, 和坐在椅子上的人。

    白曦沒有跪，而站在最上面的青年也沒有要求白曦跪。他只是站在最高處，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白曦，所有的神情都擋在了他垂下的珠簾之后。而白曦仰頭看著他, 像是在看一件死物，無悲也無喜。

    “見君不跪, 也沒什么想要和朕說的？”劉協(xié)先一步沉不住氣了, “朕并非是第一次見到你吧?！?/br>
    腦中劃過了很多設(shè)想, 從劉協(xié)為什么要這么說到，到是不是有人要挾他這么做，是不是有所圖謀等等：“草民曾有幸得見陛下龍顏?！卑钻匾庵府?dāng)初王越事件，那是他明面上第一次見到劉協(xié)。

    大概是白曦的語氣太過冷漠，劉協(xié)站在那里不說話了。這讓白曦多少有些驚訝，驚訝劉協(xié)的成長，也驚訝不過是大半年不見，劉協(xié)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以卵擊石，不自量力的沖動小鬼。

    他的謀劃，藏得更深了。

    很有意思，因為無論是郭嘉還是他，都以為劉協(xié)已經(jīng)放棄了。畢竟當(dāng)初臨關(guān)頭忽然反水，給了保皇黨重?fù)?，重新樹立曹cao威信，讓天下人以為他和曹cao毫無間隙的人，正是當(dāng)初的劉協(xié)本人。

    “陛下，將草民從江夏召回，可有事情？”白曦的語氣多少有些沖，一方面是他的確對劉協(xié)沒這個耐心，另一方面他也有這個本事。無論是郭嘉，又或者是早就成為無冠之王的曹cao，都是他的庇護。

    而站在最上面的人同樣知道這件事情：“朕曾年幼的時候，還有手足?！鼻嗄陣@了口氣，語氣哀婉，“那時先帝還在，皇兄也在。雖然朝中宦官橫行皇權(quán)旁落，可那都是長輩們的事情，朕在他們的余蔭之下，過的也算是自在?！?/br>
    白曦垂眼看著自己的腳尖，聽遠(yuǎn)處衣裳摩擦的沙沙聲。

    空蕩的大殿之中，只有劉協(xié)一個人的聲音回蕩：“朕一直以為，生活就會那么繼續(xù)下去。當(dāng)年大哥家族勢大，太子之位是他的，朕也未曾想過爭一爭。直到那么一日，宮中忽然走水（起火），燒紅了半邊天?！?/br>
    “后來他們說，那把火是貴妃點起的?！闭f道貴妃，白曦的眼睛抖了抖，想起了那個被拋棄在身后，那個跪在雪地里歇斯底里的女人。對著他嘶吼，眼睛里不住地是哀求，卻沒有怨恨和遺憾。

    當(dāng)年兩者相比，舅舅拋棄了他的母妃，選擇了他。

    “呵，都是些陳年舊事了?！眲f(xié)輕笑了一聲，語氣詼諧，“讓你見笑了，只是難得見到如當(dāng)年一般的大雪天，有些睹物生情了?！痹捳f到這里，如果白曦沒有意識到什么，也枉負(fù)他這些年的能力了。

    “陛下是怎么想的呢？”當(dāng)年王美人不過是一個美人，而他的母親可是貴妃。何皇后與何進將軍把控朝政，所有人都以為這個天下是大皇子劉辯的，而實際上這個天下也的確是劉辯的，只是后來發(fā)生了太多事情而已。

    “挺奇怪的一個人吧，”他們都知道這里的是在說誰，“他不像是兄長那樣整日笑嘻嘻的沉迷詩詞歌賦，最常做的就是坐在高處看天，感覺有自己的一個小世界，誰都融不進去。”劉協(xié)邁下了階梯，與白曦一并站在了地上。

    一如當(dāng)年，他們都不過是在董太后庇護下，得以求全的皇子：“只是他也同樣很聰明，先生教的東西一點即通，先生教的武學(xué)舉一反三。他還有一個即便不來看他，卻也不會忘記在冬日來臨前為他換上新衣的母親。大多數(shù)時候，協(xié)羨慕他?！?/br>
    劉協(xié)變換了自稱，而白曦也終于抬頭，看著劉協(xié)。

    即便不再是當(dāng)年的幼童，可是被記憶中那雙毫無感情的藍(lán)瞳注釋時，劉協(xié)還是不免升起時空變換的錯覺。如同他們還是年幼的孩童，站在董太后的宮中，一問，一沉默：“都說協(xié)肖父，可協(xié)從不覺得這有什么好的?！?/br>
    白曦不做評價，漢靈帝是個好父親，可是這個好父親卻不是一個好皇帝。同樣，這個好父親連自己的親生血脈都無法保全，甚至軟弱到只能借外人之手，才能壓制何家兄妹囂張的氣焰，甚至為此差點兒付出了江山為代價。

    漢室王朝沒落自此，并非是劉協(xié)一人之過，但也不是漢靈帝一人之功。

    “那把火，燒光了父皇心里最后的猶豫?！眲f(xié)看著白曦，棕色的眼眸中一片坦誠，“陳留王，留住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