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頓時覺得這禮物有些過于重了。

    宇文弼囑咐完后，讓李玄霸繼續(xù)休息，把李世民帶到外間，抽出一卷書給李世民講課。

    李世民：“？？？”

    雖然李世民很迷茫，但宇文弼給他講課，他還是認真聽了，做好了筆記。

    宇文弼給他講了半個時辰的課，留下了功課才離開，說隔一日來檢查李世民的功課。

    李世民皺著包子臉把此事告訴李玄霸。

    李玄霸：“……”

    李玄霸扶額：“早聽聞宇文尚書是一個十分迂腐……咳，十分執(zhí)拗的人。他大概認為，既然我們已經(jīng)磕頭，就已經(jīng)是他的弟子?！?/br>
    高颎和虞世南都知道這只是楊廣的一時興起，現(xiàn)在他們因生病錯過就罷了。

    為什么宇文尚書你要這么迂腐??！我們只是磕了個頭而已！

    李世民的包子臉舒展開，笑道：“那不是很好？宇文尚書……宇文先生是當時大才！娘親和耶耶一定會很高興！”

    李玄霸嘆氣：“嗯?！?/br>
    李世民疑惑道：“你為何不高興？”

    李玄霸猶豫了一會兒，在心里道：【我觀察，皇帝很厭惡宇文尚書。如果宇文尚書繼續(xù)進諫，恐怕會招來殺身之禍?！?/br>
    李世民失笑，他壓低聲音道：“阿玄，陛下雖然不喜進諫，但應(yīng)該也不會因別人進諫而殺人吧？這樣不是令其他大臣寒心？就算陛下不喜歡宇文先生，頂多也就是貶官外放而已?！?/br>
    李玄霸：【萬一呢？】

    李世民想起李玄霸的“能力”，皺眉道：“如果是真的，應(yīng)該也連累不到我們。不過陛下真的會這么做嗎？這不是……”

    他突然想起李玄霸所透露的當今皇帝的謚號，閉上了嘴。

    李世民苦笑：“你該不會就是因為這件事病倒的吧？”

    李玄霸道：“不是。御醫(yī)不是說了嗎？我是在旅途中就積攢了疲憊，現(xiàn)在身體一放松，就一口氣爆發(fā)了。你也別多想，我只是猜測，我還看不到那么具體的事。”

    李世民點頭：“好?！?/br>
    李玄霸道：“我真的只是猜測，別多想。”

    李世民傻乎乎道：“我知道?！?/br>
    李玄霸看著二哥憨憨的表情，半信半疑。

    他之后可不能說漏嘴了。

    李世民像是真的信了似的，不再提這件事。

    他見李玄霸還有精神，就拿起了書，將今日聽的課講給李玄霸聽。在給李玄霸講解中，李世民對書本知識也了解得更加深刻。

    李玄霸聽了二哥講的課，心有些癢。

    這時的書本不僅種類數(shù)量很少，還惜字如金。李玄霸雖然有后世成年人的閱讀能力，能生啃許多沒有句讀的書，但被大賢講解的閱讀體驗，和自己琢磨的閱讀體驗是完全不同的。

    一本先賢注釋過的書千金難買。為何世家子弟比寒門子弟同讀四書五經(jīng)，卻比寒門子弟博學(xué)？這就是他們藏有更多“注釋本”的原因。特別是家族先賢的注釋本，那是傳家之寶，外人難以看到。

    宇文弼因為被殺，著作沒有流傳到后世。但《隋書》上記載過，宇文弼光是辭賦就有二十余萬字，所著《尚書注》《孝經(jīng)注》是當時贊譽和流傳度最高的版本。

    換作現(xiàn)代，宇文弼就是頂尖高校教材的主編，該專業(yè)的領(lǐng)頭大牛。

    李玄霸前世唯一的執(zhí)念就是讀書，現(xiàn)在真是心癢難耐。

    李世民知道弟弟的愛好，邀請道：“如果阿玄精力支撐得住，和哥哥一起上課吧！宇文先生教一個也是教，教兩個也是教，沒差別?！?/br>
    李玄霸想了想，點頭。

    宇文弼已經(jīng)來授課，他聽不聽都已經(jīng)和宇文弼產(chǎn)生了關(guān)系。

    雖然楊廣很忌憚厭惡宇文弼，但宇文弼畢竟不如高颎權(quán)勢地位高，楊廣殺了宇文弼全家之后應(yīng)該不會再波及其他人。

    宇文弼再來的時候，李世民就請求宇文弼也給弟弟講課。

    李玄霸道：“我能坐穩(wěn)了，可以聽課?！?/br>
    “你好好養(yǎng)病，讀書不急于一時，不可急躁。”宇文弼卻拒絕了，他訓(xùn)斥道，“你之前還說會注意身體，不會不孝，現(xiàn)在怎就忘記了？”

    宇文弼的怒氣把李玄霸嚇了一跳。

    隨即，他就從宇文弼臉上發(fā)現(xiàn)了混合著痛心、郁悶和欣賞的復(fù)雜感情。

    他立刻了悟，估計宇文弼那個病弱的孫兒也是愛書之人。

    李世民懇求道：“就算老師不給阿玄講課，阿玄自己也閑不住，非得自己看書，更耗費精力。不如老師給阿玄規(guī)定每日看多少書，他不會違背師長的命令，每日才會有節(jié)制。”

    宇文弼嘆了口氣，嘀咕道：“果然和安兒很像。罷了，你好好躺著，我在床邊給你講課?！?/br>
    宇文弼不準李玄霸起身，他坐在床邊，手持書卷給李玄霸講課。

    宇文弼又布置了功課離開后，李世民驚訝地對李玄霸道：“阿玄，你這次又猜對了！宇文先生真的不是對你生氣，而是在心疼你！”

    李玄霸道：“他口中的安兒，大概就是他那體弱的孫兒。”

    李世民笑道：“他對你如此好，千里迢迢從洛陽給你取藥，大概就是從你身上看到了孫兒的影子。他真是個好人！”

    李玄霸小聲道：“嗯?！?/br>
    他也沒想到宇文弼居然對他這么好，這讓他有些良心難安。

    可他又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到。

    宇文弼繼續(xù)每隔一日就來授課，一直持續(xù)到楊廣宣布回洛陽。

    此時洛陽新城還稱“東京”，東京城在正月竣工，楊廣十分高興，十分著急地要立刻返回洛陽入住東京城。

    楊廣宣布，要在三月鶯飛草長之前回洛陽，這樣才能看到最美的東京春景。

    他們來時花費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雖然這途中龍舟走走停停，不斷接受沿岸官吏百姓的朝拜和進獻食物，浪費了許多時間。但如此龐大的龍舟要在兩個月內(nèi)回到洛陽，這時間也過于趕了。

    為了讓皇帝的龍舟及時回到東京賞春景，除了原本的民夫，楊廣又在江都征發(fā)了許多民夫，好日夜不停地拉動纖繩，加快龍舟的速度。

    史冊記載，隋煬帝八月十五下江都，次年二月回到洛陽東京。

    李玄霸雖然身體沒有痊愈，但只是咳嗽，沒有發(fā)燒，可以跟隨龍舟回洛陽。

    龍舟雖然不再在岸邊長時間停靠了，但為首兩艘樓船的歌舞還是不會停的。

    蕭皇后怕吵到李玄霸，又想著李世民和李玄霸正接受宇文弼的教導(dǎo)，在南陽公主的請求下，她說動了楊廣，讓李世民和李玄霸跟著南陽公主住。

    宇文士及非常高興，每日都想帶著李世民和李玄霸串門。

    宇文弼見狀，狠狠罵了宇文士及一頓。

    兩人都姓宇文，但宇文士及和宇文弼不是一族的人。

    宇文士及的先祖姓破野頭，原是宇文部落首領(lǐng)宇文俟豆歸的仆人，被賜姓宇文；宇文弼的先祖是宇文氏非首領(lǐng)的一支。

    不過宇文弼剛直，百官都懼他，宇文士及一家雖然是楊廣面前第一寵臣，宇文弼訓(xùn)斥他，他也只能聽著，回頭還對南陽公主笑著抱怨說“宇文尚書果然可怕”，把南陽公主逗得直笑，笑話他“活該被罵”。

    宇文士及是真心為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好。雖然李世民和李玄霸都挺煩串門的事，宇文士及身為長輩，他們也不好拒絕。

    有宇文弼護著，他們終于能夠宅在房間里讀書習(xí)字，偶爾去甲板上看看風(fēng)景。

    宇文弼還是隔一日就來教導(dǎo)他們。

    高颎本來對教導(dǎo)幼童沒有興趣。李玄霸生病，他就順勢推脫了。

    見宇文弼居然如此積極地教導(dǎo)兩個孩子，他琢磨出味來。

    定是兩個孩子都十分聰慧，讓宇文弼見才心喜！

    可惡啊，宇文尚書居然不告訴我！他是想獨吞兩個優(yōu)秀的弟子！

    高颎也是當世聞名的大儒。身為大儒，都有喜歡教導(dǎo)優(yōu)秀弟子的愛好。

    高颎是個驕傲的人。李世民和李玄霸“神童”之名入不了他的眼。

    隋朝做官仍舊以舉薦為主，科舉也要五品以上的官員舉薦才能參加，算是另類的察舉制。所以許多士人很小就被家里經(jīng)營出“神童”的名聲。高颎見得多了，就不稀奇了。

    但宇文弼是比高颎更挑剔弟子的人，他能耐得住性子持續(xù)教導(dǎo)這兩個孩子，那這兩個孩子“神童”的名聲，恐怕不是虛假了。

    高颎找到虞世南抱怨：“他之前只說看著李三郎想起了自家孫兒，才多去探望了一番。他是在騙我們呢！”

    虞世南苦笑著被高颎拉著一起去找宇文弼“說理”。

    宇文弼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獨吞弟子。

    什么叫獨吞？不是你自己謝絕了陛下？

    兩老兒吵了起來，地位最低年紀也最輕的虞世南躲在一旁，不敢出聲。

    此事傳到了楊廣耳中。

    楊廣笑著去找李世民和李玄霸：“你們二人真是有才華，連目中無人的高颎和宇文弼都會爭搶你們。”

    李世民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

    李玄霸稍作思索，道：“表叔早早就認可了我和二哥的才華，想讓高公和宇文公教導(dǎo)我們。原本高公和宇文公見多了‘神童’，不相信我和二哥?，F(xiàn)在高公和宇文公終于承認，還是表叔的眼光更好了?！?/br>
    李世民微愣，然后立刻附和道：“就是！還是表叔厲害！慧眼識英才！我和阿玄就是英才，嘿嘿！”

    楊廣的笑容更真實了些，他揉了揉兩個孩子的腦袋，得意道：“朕乃天子，自然比他們更有識人之明。”

    楊廣考校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功課，更加心喜，給予了兩個孩子許多賞賜。

    然后楊廣召來高颎和宇文弼，炫耀了一下他的識人之明。

    這次高颎和宇文弼非常合楊廣心意地恭維了楊廣。

    至于虞世南，他是順帶的教寫字的師傅，繼續(xù)裝透明人。

    但高颎也跟著宇文弼一同去教導(dǎo)李世民和李玄霸時，也把虞世南拉去了。

    跟隨楊廣南巡的重臣都在同一艘樓船上，高颎主動向皇帝請求去教導(dǎo)唐國公府的二公子和三公子，很快就傳遍了眾臣之耳。

    何況還有個宇文士及，簡直得意得好像李世民和李玄霸是他兒子似的，逢人就炫耀，不想聽都不行。

    于是李世民和李玄霸再次名揚。

    李玄霸對此只能苦笑。

    他都重病一場了，還是沒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