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90
兩天之內叁趟航班,來回奔波的人完成簽約第一時間飛回了云市,臨近元旦的宅子里一片紅彤彤,連正在花園玩耍的Bobbi都換了身紅棉襖,站在橋頭的楊靖安老遠便聽見陳媽的呼喚。 可是Bobbi不聽陳媽的話,四個蹄子瘋狂奔向橋頭的男主人,一個飛撲沖進了楊靖安伸出雙臂的懷里,避之不及的人叫鬧騰的狗舔了個干凈,倒也沒有潔癖癥大發(fā)作,一手托著它朝陳媽走去。 “哎呦,靖安,”陳媽走到近處嚇一跳,“你臉怎么回事???” 有人答非所問,“陳媽,爺爺呢?” “老爺子在茶室里會客,”陳媽指著東院方向問他,“你剛回來要不先去休息下?” “不了,我有急事找他?!?/br> 陳媽的臉色頓時難以言喻,急忙追上他的腳步跟在身邊喋喋不休,“客人還在茶室里頭,等人走了我再叫你過來,省得候在外面耗時間?。α?,你剛回來,肚子餓了吧?我給你下碗面條?” 楊靖安看了眼古里古怪的陳媽,直覺她有意阻攔自己去茶室,于是加快步伐甩下她踏進了前廳,正巧撞見有人推開茶室的門走了出來。 Bobbi吼了幾聲陌生人,立即被楊靖安訓斥了句,“閉嘴!” 對面衣著典雅的中年女人風姿綽約,一只手輕輕扣上了茶室門轉過來,目光緊緊纏繞在一人一狗身上慢慢打量,楊靖安被她莫名的眼神盯得微有不自在,禮貌頷首了下擦身而過時,后者隨即出聲喊住了他。 “你是靖安?” 剎住腳步的人回頭看向她,“您有事?” 沉默的對視里,中年女人遲鈍地搖了搖頭,似乎有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匯成一句,“你父親把你養(yǎng)得真好?!?/br> 莫名其妙的人,狗屁不通的話,楊靖安冷漠地扭回頭,推開木門走進茶室的剎那,迎面立即撲來股嗆人的煙味。 楊守誠因為身體已經戒煙許久,有時候煙癮犯了也只是拿在手里聞一聞,楊靖安撣眼在茶幾上掃過,煙灰缸里已經滅了兩根走了。 一言不發(fā)的人上手奪了他的煙,連帶煙灰缸一起扔進了垃圾桶里,“想不想多活幾年?” 要不是楊守誠腿腳還沒好利索,早跳起來教訓沒大沒小的楊靖安,此時也只是死氣沉沉地靠在茶座里,渾濁的眼睛靜靜盯著對面的一舉一動。 “臉怎么回事?” “貓撓的?!?/br> 楊守誠曉得他在敷衍自己,鼻子哼了一聲訓斥他,“老大不小了在外面還管不住自己的臭性子!” 置若罔聞的人放Bobbi下地自由活動,不認生的狗早已經與一家之主混熟,不曉得從哪個角落里叼來個球,屁顛屁顛地走到楊守誠這里低頭一丟,熟練的老人家彎腰撿起球再往遠處一丟,毛孩子立即奔了過去撿球,如此不亦樂乎地重復著流程。 茶幾上有陳媽做的點心,楊靖安脫下外衣落座,撿對胃口的點心吃了幾塊,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才問陪玩的人,“剛走得是誰?” 楊守誠微垂的頭忽而抬高,見他攜著冷笑反問自己,“不會是楊宛平年輕時在外面的哪個相好吧?” “閉上你的臭嘴!”楊守誠反了他一眼。 “他是什么樣的人,你比我清楚,”楊靖安沒在怕的,對這個有名無實的的父親更是有一肚子壞話,“我媽還在的時候,他就常常夜不歸宿,年輕時候愛混跡文娛,花邊比你做慈善登報的次數還多?!闭f著又冷笑了聲,“要我講,你多虧我媽生下了我,如今任勞任怨給你打工,否則你百年之后,家底都能給他敗光,誰叫他這個人最沒眼光,這輩子也就落了個女兒養(yǎng)得好。不過話又講回來,如果他有對不起書妍母女的地方,我一定不會念及什么狗屁父子身份,他楊宛平害死一個不夠,還想害死第二個?” 一籮筐的話砸得楊守誠頭痛無比,都懶得理他的咄咄逼人,轉頭陪Bobbi玩起扔球游戲,打岔帶過了話題,“你回來什么事?” “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向您匯報?!?/br> “陳秘書已經向我匯報過了,你沒事就回去吧,把狗留下來。” 楊靖安皺眉,滿臉的怪異,“為什么我走留下狗?” “狗不會講話,不討人嫌,你嘰嘰喳喳比麻雀子還要聒噪,聽得我腦子都要爆炸了,干脆眼不見為凈,你趕緊走吧?!睏钍卣\忙不迭揮手趕人,半眼不想多看他。 兩頭不被待見的人臉色頓時一垮,活動面部時不小心牽扯到傷口,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涼氣,忽而語鋒一轉,“你不是問我臉上的傷哪來的嗎?” “你跟誰打架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把小命留好就行了。”Bobbi又叼來球送上,被楊守誠彎腰接了過來,順便用那只蒼老的手咯吱了會毛孩子。 老人家逗狗的和諧氛圍里,楊靖安接下來的話猶如一盆涼水兜頭澆下,“昨天我去了趟孟家,你親家公因為不滿我把她女兒拐走,一氣之下摔了茶杯,我臉上的傷是瓷片刮的?!?/br> 聞言,楊守誠手上動作立即定住了,半信半疑地抬起頭來看向一本正經的人,“什么叫你把他女兒拐走?” “很難理解嗎?”靠在茶座里的人摸了摸鼻尖坦白道:“我跟棲棲在一起了?!?/br> 怪不得上回來討翡翠時死活不肯透露對方身份,并且還大言不慚地叫他放心滿意,楊守誠直到此刻才曉得自己上了這小子的當,氣得拿起手里的球朝他狠狠砸去,誰曉得反應靈活的人輕而易舉就避開了。 楊守誠已經氣得滿臉通紅,“你這不是胡鬧嗎!” “我沒有胡鬧!”楊靖安的臉色再正經不過,直起身來講道理,“我跟她男未婚女未嫁,不牽扯到第叁人,也沒有親緣關系,正常的兩情相悅?!?/br> “正常?”楊守誠聽著氣不打一處來,“你叫宛平和以楠怎么面對兩家人?叫你meimei以后見到你喊什么合適?” 楊靖安聽著發(fā)笑,“你意思是說我要顧忌他楊宛平的面子?” 楊守誠一言不發(fā)地瞪著他,瞪得有人口若懸河,咬牙切齒,“他但凡能盡到做丈夫的責任,也許時至今日,我母親還健康地活著!你曉得他連親生骨rou都不親的原因嗎?因為他不愛您給他挑的好媳婦,自然連她所生的孩子也不配得到關愛!所以您跟我談責任,他楊宛平既不配得到我叫他一聲爸爸,更沒有重要到值得我為他放棄所愛之人。我今天愿意向您坦白,也是因為到了不能隱瞞的時候,您也瞧見了,孟家只會比你更反對,但這些都不能成為阻礙我的理由,我楊靖安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他突然抓過外衣站起身來,“如果有的話也是叫您難堪了,但我叫您一聲爺爺,也希望您能理解我。” 人老了便容易動情,楊守誠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眶忽而一熱,想起剛來到家里的小嬰兒,那時候靖安還沒有名字,他請寺廟里的住持賜了這個名,寓意健康安樂,不知不覺里,從前那個病秧秧的孩子長大了,也早已經不再能聽從他的管束,他也打心底里曉得孩子無錯之有,只能眼睜睜看著義無反顧的人推門離去。 平安夜里的天色一直陰沉沉,到了下午叁四點開始飄雪,等到孟以棲下晚班時,樓外已經鋪了一層毛毯。 孟遠方防備心重,不僅勒令孟以棲拉黑了楊靖安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還早晚按時按點來接送她上下班,雇傭的貼身保鏢也不過如此,有人即便想近身也難上加難。 乘住院部的電梯剛到一層,電梯門外正好站著一對熟人,小的那位見到她立即揮起手來打招呼。 “孟jiejie,你下班啦?” 扯不出笑意的人踏出電梯時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沉默的余扉,連問候都省了,“找我有事?” “桉桉明天就要出院了,她想過來送你平安果。” 孟以棲的目光不自覺垂下,落在桉桉捧起的紅色禮盒上,放空的耳邊卻回蕩著心底里的疑問。 “孟jiejie,祝你平安夜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孟以棲沒有接過平安果,反而抬起頭問余扉,“一直有納悶,為什么取憶桉這個名字?” “跟她父親有關?!庇囔閹缀鯖]有猶豫地回答了她的疑惑。 臉色緊繃的人落下目光盯著余憶桉看了又看,實難接受這個令人心如死灰的答復,更難真心實意地接過孩子雙手捧來的禮物,于是,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的人執(zhí)意拒絕了,“謝謝好意,禮物不必了。” 余憶桉受了冷漠,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失落地望著離去的背影問mama,“mama,是桉桉做錯了什么嗎?孟jiejie為什么不要我的平安果?” 余扉也很納悶,立馬蹲下來安慰女兒,“她可能今天收了太多平安果,再收下你的吃不得就要爛掉了,所以我們留著自己吃吧?!?/br> 余憶桉想想很有道理便不失落了,捧著平安果看向了飄雪的天空,“mama,我想去外面堆雪人?!?/br> “好?!庇囔樘媾畠汗o了紅圍巾,牽起她戴著手套的小手往積雪多的地方走去。 醫(yī)院門口,孟遠方正撐著把傘候在門衛(wèi)室外,恍若十多年前接女兒放學的光景,老遠看見混在人流里走來的孟以棲,游離的樣子神似丟了叁魂七魄,盡收眼底的老父親心里五味雜陳。 “爸爸。”走到門衛(wèi)室,孟以棲抬頭喊了聲他。 “下雪了也不曉得打把傘,才感冒康復的又忘了!”孟遠方連忙把手里的傘舉到她頭頂拉。 “我包里有傘。”孟以棲低頭取雨傘間,對面人行道上快步走來的人冷不丁到了他們前方,喘息的聲音即便不用抬頭確認也曉得是誰發(fā)出的。 “棲棲?!?/br> 孟遠方扭過頭看到他立刻沒了好臉色,“誰叫你過來的?” 反省了一夜的人走上前來先為自己昨日的失禮道歉,“伯父,不好意思,昨天是我著急了,說了些忤逆您的話,但本意上不是要與您對立,我……”他抽空看了眼滿臉冷意的孟以棲,不曉得也何心頭也泛起了冷意,本能地脫口而出,“我太害怕又失去棲棲。” “我不是你伯父!”孟遠方油鹽不進,甚至潑他涼水,“你搞搞清楚我們的身份關系,你愿意喊我一聲阿公就喊,不愿意當陌生人就是了,不缺你一個?!狈磐旰菰?,孟遠方立即拉過一動不動的女兒,“棲棲,我們回家!” 心神不安的人猛地拽住了孟以棲,一冷一熱接觸間仿佛什么東西融化了,一只手死死地粘著另只手不放。 “楊靖安!”孟遠方見狀指著他鼻子,“你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你不想要臉,別搞得我女兒在醫(yī)院里也抬不起頭,趕緊給我松手!” “孟叔,我沒有殺人放火,您用得著這么防備我嗎?”楊靖安忍不住講出了孟以棲憋在心里的話,“棲棲是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自由,您能寸步不離管住她的手腳,也能管住她的心嗎?” “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孟遠方就當著他的面質問女兒,“棲棲,你自己講,你愿意撇下爸爸跟他走嗎?” 遲遲不決的人望著漫天雪花里的楊靖安,短暫的時間,他身上已經落了不少白色的雪粒,眼簾也蓋上了沉重的一層,卻一錯不錯地盯著自己。 孟以棲覺得自己應該請求爸爸暫時離開,留下空間供自己找尋他口中的答案,如果楊靖安是另一個不負責任的梁繁,她絕不會接受自己成為林夕夢,也沒有后者睜只眼閉只眼的包容心,可就是剎那之間,她張開的唇被遠處孩童的呼喚聲堵住了。 “爸爸——” 與孟以棲一起看過去的還有孟遠方及楊靖安,風雪里的女孩撇下mama迫不及待跑來,冷不丁踩到濕滑的水坑摔了一跤,趴在楊靖安腳邊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被呼叫的人瞬間眉頭緊鎖,見狀下意識上前攙扶時,有人立刻掙脫了他的手。 楊靖安望著面前橫眉冷對的人,意識到她可能是誤會了,可還沒來得及解釋什么,孟以棲已經朝他冷冷甩下一句,“滾,我不想再看見你!”隨后揚長而去。 “棲棲,你聽我解釋!” 雪地里的女孩邊哭邊叫著爸爸,孟遠方看看近處的一對母女,又看看神色慌亂的楊靖安,一時間突然反應過來什么,及時攔住了要去追女兒的楊靖安,此前心里還稍微有些愧疚,現(xiàn)在完全只剩下憤怒,手里死死拽著他質問,“這是從哪冒出來的孩子?。織罹赴?,你太不像話了!” 一臉懊惱的人看著越走越遠的女人,耳邊還環(huán)繞著連綿不斷的哭聲呼喊,急得吼在雪夜里解釋,“我不是她爸爸!” “那孩子無緣無故叫你爸爸是為什么?”孟遠方總不會去懷疑一個孩子,想必就是他出國那幾年造下的孽,恨恨地唾棄想抵賴的人,“不負責任畜生東西!你不許再跟過來sao擾我女兒,否則,”氣昏頭的人左右看了看沒找到家伙,順手揚起手里的傘狠狠打在他腿上,“我打斷你的腿!” 孟遠方一步叁回頭警示要跟上來的人,間或還揚起手里的長柄傘作加以警告,不過好在匆匆離去的人已經沒了影子,直到回了海棠灣的家里才看見躲在房里傷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