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向月皺了皺眉，他攥緊手中的劍，一邊警惕地盯著他，一邊提防旁邊的嬴止淵，“你想做什么？”

    嬴止淵的頭被釘在藤蔓上無法轉(zhuǎn)動，他嘶啞地笑起來：“恭喜你。你也會一生一世被這東西的欲望和詛咒糾纏，直到下一個人來殺死你。”

    舟向月的手心滲出了冷汗。眼前這一幕太過詭異，他的心跳越來越快，某種烙鐵生生燒灼神經(jīng)一般劇痛的預(yù)感仿佛要把他撕成兩半。

    嬴止淵說著說著就大笑起來：“你也逃不出你的宿命。永遠(yuǎn)！永遠(yuǎn)也逃不掉！”

    那笑聲像是癲狂的魔咒，讓舟向月想要捂住耳朵。

    同一時(shí)間，白衣少年輕輕打個響指，那詛咒般的笑聲就消失了——

    嬴止淵依然在渾身顫抖地大笑，可他的笑聲就像是憑空蒸發(fā)一般，半分也傳不到兩人耳中去。

    “別這么緊張嘛。”

    白衣少年剛剛靜音了令無數(shù)人聞風(fēng)喪膽的斷生魔，卻看都沒看他，只對舟向月笑道，“都說了，我就是你。你看，你想做什么，我就想做什么——只不過，你想的事情你做不到，而我都能做到?！?/br>
    他唇角上揚(yáng)，微笑漸漸擴(kuò)大：“現(xiàn)在，你最大的欲望就是殺死他……得到我，你就能殺掉他?！?/br>
    舟向月呼吸微微一窒。

    “唔，還能復(fù)活你師叔呢……他可是為了你死的對吧?！?/br>
    白衣少年一邊說，一邊眼睛骨碌碌地轉(zhuǎn)向四周，“一二三四……啊，這里還死了幾個，不過你也不是很在意其他人，就不管了。當(dāng)然，你要是想的話，復(fù)活任不悔的時(shí)候也可以順手饒幾個，反正不費(fèi)事?！?/br>
    “怎么樣？”白衣少年笑著對他眨眨眼，“我也在嬴止淵身邊待厭了，想找個新的好搭檔?！?/br>
    他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好像想攬住舟向月的肩膀，“一起殺個人，我們就是好朋友了?！?/br>
    舟向月猛然閃身，再次躲過他的手。

    “我終于明白了。原來是你……是你把他折磨得不人不鬼。”

    他冷笑一聲，“不需要得到你，我也可以殺掉他。”

    “嚯，果然被你發(fā)現(xiàn)了?！?/br>
    白衣少年露出一絲苦惱的神色，隨后聳聳肩，“那算了，沒關(guān)系，我也不喜歡強(qiáng)扭的瓜?！?/br>
    他轉(zhuǎn)身就走，反而是身后的舟向月愣住了。

    ……竟然這么爽快的嗎？

    然而下一刻，他一看清白衣少年走向的方向，臉色瞬間變了。

    那片藤蔓之上傾倒了許多碎裂的磚瓦，趴著一個渾身傷痕、人事不省的少年。

    那是付一笑。

    白衣少年好像心情很不錯，一邊走一邊甚至哼起了小調(diào)。

    他走到昏迷的付一笑面前，彎下腰，伸手想把他拉起來——

    他突然像鬼魅一樣迅疾轉(zhuǎn)身，微笑的雙眼對上舟向月的眼睛。

    那雙眼輕輕一眨，舟向月就像被無形的絲線束縛住全身關(guān)節(jié)一樣，僵直在那個沖過去的姿勢動彈不得。

    白衣少年勾起唇角，“和你一樣，我喜歡搞小動作，但不喜歡對我搞小動作的人哦?！?/br>
    他手指輕輕一勾，有一道水波一般淡紅色泛著金色漣漪的透明花紋從指尖飛出，轉(zhuǎn)瞬間沒入舟向月的心寓家vip口。

    一陣顫栗的劇痛猛然從心口放射至四肢百骸，舟向月連叫都叫不出聲就一頭栽倒在地，無法控制地痙攣起來。

    太痛了，從來沒有這么痛過……

    好像在瞬間死過去又活過來，渾身骨骼都在咯咯作響。他瀕死一樣蜷縮又翻滾，身上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原本被鮮血染紅的衣服顏色更加深沉。

    他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只能模糊地看到眼前那個人影蹲下來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甚至還溫柔地摸了摸他被汗?jié)癯梢痪^一綹的額發(fā)。

    白衣少年嘆口氣：“看到這么弱小又懦弱的廢物和我是同一個人，我真是郁悶死了?！?/br>
    一只手忽然拼盡全力地攥住他的袖子，趴在地上的人勉強(qiáng)抬頭，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充滿淚水的眼睛絕望地盯著他，仿佛盯著唯一的拯救者。

    他想求饒。

    他本來就是那么一個毫無骨氣的人，只要能讓他擺脫現(xiàn)在的痛苦，他可以求他，可以給他下跪，他愿意為他做任何事。

    他只是痛得說不出話——從很小的時(shí)候起，如果他因?yàn)樘弁炊l(fā)出聲音，只會像落單的小野獸一樣招來更殘忍的天敵，換來更殘酷的對待。

    痛到神志不清的時(shí)候，這個身體會本能地?zé)o法發(fā)出聲音，每一寸都無聲地蜷縮起來，努力降低自己任何存在的氣息。

    白衣少年笑起來。

    他任由舟向月攥著他的袖子，伸手掐著他沾滿淚水的下巴讓他抬起頭，微笑地看進(jìn)他淚水漣漣的眼睛：“求我啊。”

    舟向月絕望地動了動唇瓣，汗水淌進(jìn)了眼睛，卻在此刻的疼痛之下顯得微不足道。

    許久之后，終于有兩個嘶啞到變調(diào)的字從牙縫中艱難擠出：“……求……你！”

    令人發(fā)瘋的疼痛突然消失，好像連身體都消失了。

    白衣少年手一松，舟向月就脫力地癱倒在地上。

    “好了，你知道我其實(shí)也不怎么記仇的，”白衣少年笑瞇瞇道，“你別再惹我，咱們這點(diǎn)過節(jié)就算過去了?！?/br>
    舟向月低低地喘息著沒有說話，喉中滿是撕裂的血腥氣。

    “行了你玩去吧，現(xiàn)在我要干正事了?！?/br>
    白衣少年又向付一笑伸出手去。

    舟向月攥著他袖子的手指一直沒有松開，此時(shí)一下子又攥緊了：“你別找他……”

    “??？”

    白衣少年皺眉看他，“你以為我是什么很賤的東西嗎？還能讓你挑三揀四的？不是你自己不愿意要我的嘛，所以我就來找付一笑啊，你未免管得太多了?！?/br>
    他有些遺憾地“嘖”了一聲，“雖然我其實(shí)最喜歡你了，但你身上有點(diǎn)讓我不舒服的東西，所以得你同意了我們才能做朋友。但他們就不一樣啦，只要我想，都是我隨便挑。”

    舟向月艱難地?fù)纹鹕頁踉诟兑恍γ媲?，抬頭看面前的人：“你換一個人，別找他?！?/br>
    “那不行，”白衣少年瞬間翻臉，“滾開?！?/br>
    眼看舟向月還是擋在付一笑面前，他冷笑一聲，“看來你還是長的記性不夠?！?/br>
    他手指微微一動，舟向月渾身忍不住一抖，脫口而出：“我！我可以……”

    被劇痛折磨過的大腦有些遲鈍，他隨后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我……”

    ……mama剛剛才犧牲一切，給他創(chuàng)造了一個沒有過去的、清白的身份，讓他從此能夠像別人一樣在陽光下活下去。

    他剛剛才明白擁有不死靈究竟意味著什么。他不能……

    “別這么一臉嫌棄的好不好？”

    白衣少年一言難盡地看著他，“你去外面問問，無數(shù)人打得頭破血流都想要我好嗎？”

    舟向月眼眶通紅，仿佛什么都沒聽見。

    他側(cè)著身，一低頭就能昏倒在地毫無知覺的付一笑。

    付一笑身上的衣服浸透了血，全是被碎磚石砸出來的破洞，手臂折斷成一個不自然的角度，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露出一片鮮紅的傷疤。

    ……他進(jìn)入萬魔窟后的預(yù)知就變得不太準(zhǔn)，之前差點(diǎn)被一根燃燒的沉重木梁砸中。

    是付一笑沖過來抓住他躲開了那根木梁，自己護(hù)在頭頂?shù)氖直蹍s被燃燒的木頭擦過，留下了一片燒傷?，F(xiàn)在傷者太多，醫(yī)生顧不過來，他的傷好了，但還沒有處理傷疤，就留下了一大片觸目驚心的疤痕。

    付一笑其實(shí)原本不該在這里。

    要不是因?yàn)閹熓鍛岩伤瑢ｉT叮囑他看著自己，他也不會跟著自己過來。

    要不是自己對他用了迷魂符，他也不會在屋頂坍塌的時(shí)候這么毫無意識地掉下來，傷成這樣。

    舟向月閉了閉眼。

    在翠微山的十年，付一笑是和他最親近的人，他的伙伴、他的摯友、他的兄長。

    從小到大，他給笑哥制造了多少麻煩。

    他每每捅出一個自己沒法解決的簍子，笑哥都會罵罵咧咧地給他兜底，陪他一起挨罰，還時(shí)時(shí)替他頂鍋。

    現(xiàn)在，他又要拉笑哥來做他的替死鬼嗎。

    如果有一天，付一笑會變成一個像嬴止淵那樣的人……他沒法去想，只覺得喉嚨被一只無形的手抓緊。

    ……可是眼前這個詭異的存在，自己完全不是對手。

    怦怦，怦怦。

    舟向月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

    ……如果現(xiàn)在醒著的是付一笑，他會怎么選。

    舟向月手指微微一蜷，低聲道：“……我，我愿意。”

    “哎呀，”白衣少年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可是我突然有點(diǎn)不愿意了唉?！?/br>
    舟向月驀然咬緊牙關(guān)，抬眼盯著他：“你想怎樣？”

    白衣少年笑瞇瞇道：“求我啊。”

    舟向月閉上眼又睜開，眼睛里泛了紅：“……我求你。”

    求人并不會讓他覺得難堪，但求人施與自己未知的痛苦，卻讓他的心在一層層纏緊的恐懼預(yù)感中戰(zhàn)栗。

    白衣少年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低頭看他。

    “可我還是改變主意了，”他笑吟吟道。

    “我覺得選付一笑這樣的好人，比選你更有意思哎?！?/br>
    第327章 始終（1更）

    舟向月在衣袖下攥緊了拳。

    白衣少年看著他的神情，慢條斯理道：“其實(shí)也可以不是付一笑也不是你，再換個人……”

    舟向月剛剛隱晦地松了口氣，他就笑道：“祝雪擁也不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挺有名了，那么清雅絕塵的救死扶傷的仙女唉，結(jié)果最后發(fā)現(xiàn)，她其實(shí)是欺世盜名的魔頭？”

    舟向月微微一震，好像終于明白他現(xiàn)在到底想做什么。

    白衣少年繼續(xù)自言自語：“哦，不。白晏安才是最好的，要是最后揭露出來他才是心機(jī)深沉的幕后黑手，翠微山上所有人都得心碎至死吧？不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