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 第79節(jié)
至少近在眼前的劉知縣便被蕭家成功玩弄于股掌之中。 朝廷派大軍來鎮(zhèn)壓? 那也不是死路,他們還有盤踞北地幾百里的龍行山脈,大不了全家人全村人都躲進(jìn)深山再也不出來。 . 換好衣服,佟穗披著一頭擦得不再滴水的長發(fā)來了北屋。 蕭縝只穿一條短短的褻褲坐在炕上,看樣子也才洗完不久,旁邊擺著金瘡藥。 他最嚴(yán)重的兩道刀傷分別在右臂與左大腿。 明亮的陽光透過窗紙灑進(jìn)來,佟穗注意到他身上還分布著很多大大小小的舊疤,在那些被他欺得意識混亂的夜晚,她確實(shí)也無意中碰到過。 在戰(zhàn)場熬了六年都沒死的兵,確實(shí)是很厲害的兵,但那不代表他們就不曾受過傷。 “我來吧?!?/br> 佟穗爬到炕上,跪坐在他身邊,拿起金瘡藥,先看向他的右臂。 蕭縝配合地伸出手。 佟穗看著都疼,灑藥粉的時候他卻一聲沒吭,輪到大腿了,佟穗往后挪了挪,剛想觀察他腿上的傷口,卻見他松松的褲腿突然繃緊了,她下意識地順著那褲腿往上看…… 佟穗倏地背轉(zhuǎn)過去,耳朵根一片通紅。 蕭縝從后面抱過來,撥開她頸后的頭發(fā)。 佟穗咬牙道:“你的傷。” 蕭縝左臂抱著她,啞聲道:“你乖乖配合,我自能不牽扯到傷口?!?/br> 佟穗聽他還真的想來,立即就要從他臂彎里躲出去,可是才動了一下,就聽他疼似的吸了口氣。 佟穗不敢動了。 她一不動,他就繼續(xù)。 佟穗只覺得荒唐:“昨晚一夜沒睡,不提殺了多少人,光來回奔波就夠累的,你還有心情想這個?” 蕭縝聞著她發(fā)間的皂角香:“你這樣,我就是快死了也要再來一回?!?/br> . 西院的東廂房。 因?yàn)樽钊菀自谧鰬驎r露餡兒而被二哥勒令裝昏迷的蕭延在炕頭躺了很久,才終于盼到有腳步聲過來。 并不是他盼著的一個人,而是好幾個。 賀氏、蕭玉蟬、齊耀最先進(jìn)來,后面才是林凝芳、阿真主仆。 蕭延只好繼續(xù)裝昏。 賀氏叫阿真打濕巾子,她一邊落淚一邊給受傷昏迷的三兒子擦拭臉上的灰土與血污:“老四沒了,老三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醒,早知道會這樣,昨晚我就是死也要攔住他們?!?/br> 蕭玉蟬眼睛都哭腫了:“昨天我還跟四哥拌嘴來著,他走前聽我說的最后一句話竟然是罵他的。” 齊耀哇哇哭:“娘,三舅會不會也死了?” 蕭延:“……” 他實(shí)在聽不下去了,皺皺眉,裝作剛剛醒了過來。 賀氏激動道:“醒了醒了,老三啊,你感覺怎么樣?你爹說你這傷涂金瘡藥就能好,我不放心,娘這就叫人去鎮(zhèn)上給你請郎中?” 蕭延:“……不用,戰(zhàn)場上更要命的傷都受過,用的都是金瘡藥,娘,你們吵得我頭疼,都先回去吧。” 折騰一晚再加上傷也是真的,他的臉色的確很差,賀氏不加懷疑地道:“好,你先休息,等你好點(diǎn)了娘再來,餓不餓,娘給你煮碗雞蛋湯?從昨晚到現(xiàn)在都還沒吃過飯?!?/br> 蕭延:“我暫且吃不下,你給二哥二嫂他們煮吧?!?/br> 賀氏又掉眼淚:“你四弟沒了,他們更吃不下?!?/br> 蕭延痛苦般閉上眼睛。 等賀氏娘仨終于走了,蕭延立即巴巴地望向林凝芳。 林凝芳對上那樣的眼神,心中不喜,親兄弟死了,他還惦記著她? 蕭延先把阿真打發(fā)出去,再朝媳婦裝可憐:“我傷成這樣,你是不是嚇到了?” 林凝芳偏頭道:“至少你還活著,四弟連尸身都沒能帶回來?!?/br> 蕭延忽然明白為啥媳婦一點(diǎn)心疼他的樣子都沒有了,畢竟有老四的“死”在那壓著。 他很想跟媳婦說出實(shí)情,又怕媳婦鄙夷他果然藏不住秘密,不說吧,老四肯定還要回來的,到那時媳婦會不會又覺得他沒把她當(dāng)家里人? 林凝芳見他不停地皺眉頭,欲言又止,唯獨(dú)沒有為蕭野之死的難過,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震驚道:“四弟還活著,是不是?” 蕭延也吃了一驚:“你怎么……” 林凝芳一把捂住他的嘴,緊張到手都在抖:“別說,什么都不用跟我說,我不想知道也沒必要知道,你也不許再在別人面前泄露蛛絲馬跡,包括你娘她們,否則我這輩子都看不起你?!?/br> 或許是蕭家兄弟平時表現(xiàn)地過于勇武,再加上蕭縝種種行事表現(xiàn)出來的心思縝密,林凝芳總覺得昨晚反攻囚龍嶺時一行人不該犧牲得那么慘烈。 又或者,她也不想接受這個沉重的事實(shí),故而蕭延一露出馬腳,她馬上就聯(lián)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但無論囚龍嶺內(nèi)真正發(fā)生了什么,那都是蕭縝等人的秘密,不該她知道。 林凝芳能保證自己不會往外透露,可萬一消息還是走漏了,她作為知情人,就會有嫌疑。 她寧可不知情。 蕭延第一次被相府千金主動觸摸自己,哪怕只是捂嘴,他也愣住了。 林凝芳及時收回手。 蕭延喉結(jié)滾動,看著她問:“如果我守住這個秘密,你便會看得起我?” 林凝芳沉默片刻,對著門板道:“你能從戰(zhàn)場活著回來,本身就值得叫人高看了?!?/br> 她有什么資格看不起一個能在戰(zhàn)場浴血奮戰(zhàn)六年的兵,看不起一個能保護(hù)村人們的兒郎? 只是看得起,不等于喜歡。 第073章 最后蕭縝還是亂了力道, 他傷口的血都蹭到了佟穗身上。 一開始佟穗并沒有發(fā)現(xiàn)。 從昨晚到現(xiàn)在,她真的太累了,只是心里裝了太多的事根本顧不上疲憊, 方才與蕭縝的一番長談勉強(qiáng)讓緊繃的心放松下來, 緊跟著就是一場偷偷的放縱, 如果不是惦記著還要清理, 她馬上就能熟睡過去。 夫妻倆一個仰面躺著一個趴著, 各自平復(fù)著呼吸。 佟穗臉皮比他薄, 抓起丟在一旁的中衣想先把自己遮一遮, 這時蕭縝才提醒她血的事。 佟穗難以置信地回頭, 果然瞥見亂糟糟一片, 再去看蕭縝, 一直沒怎么動過的右臂還好,左腿的傷口也是一塌糊涂。 她惱火道:“你真是不要命了!” 蕭縝居然笑了, 一雙狹長的眼滿是愉悅地看過來:“這叫歃血為盟?!?/br> 上了他蕭家的船,沾了他蕭縝的血, 這輩子她都別想跑。 佟穗不懂他在得意什么, 抓著衣裳捂住前邊慢慢下了炕, 再松松裹住自己快步去了南屋。 等她收拾整齊回來, 蕭縝還在炕上橫躺著, 大白天的,一點(diǎn)臉都不要。 佟穗隱在門板后催他:“你快去收拾收拾?!?/br> 蕭縝閉著眼睛道:“困了,懶得動。” 佟穗:“那也不能這樣躺著啊, 祖父二叔他們來找你怎么辦?” 蕭縝:“我小時候他們也沒少見,沒啥可避諱的, 你要是看不過去,幫我蓋上被子。” 他嘴上無賴, 但那嗓音確實(shí)含著nongnong的困乏。 真論起來,他才是最累的那個,無論與山匪們斗勇,還是說服帶過去的兩百青壯、回來在村民們與劉知縣面前做戲,包括安撫她這個被“可能會造反”嚇到的新婚妻子。 能者多勞,能者也值得被好好照顧,就像佟穗也會特別心疼幫家里耕地的兩匹大黑騾。 她去端了一盆水放在炕邊,打濕巾子幫他清理傷口附近的血,流過汗的肩膀胸口也簡單地擦了擦,最后再幫他往腿上灑了金瘡藥,蓋上一層薄被。 蕭縝始終都沒有睜開眼睛,只在她準(zhǔn)備離去時抓住她的手腕,道:“你也睡?!?/br> 佟穗嗯了聲。 東頭潘家。 劉知縣離開后,潘家?guī)卓谝哺渌懤m(xù)回家的村民們一樣回了家,擠到一個屋里說悄悄話。 王氏嘆氣:“我還指望蕭家老四給我當(dāng)女婿呢,沒想到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br> 潘月柔垂著眼,倒是忽然慶幸蕭野上鉤慢了,不然他早早來提親她早早嫁過去,今日便成了蕭家院里的另一個年輕寡婦。 潘老太太后怕地拉著孫子的手:“幸好昨晚你沒去。”她已經(jīng)死了兩個孫子,這個可不能再有任何閃失。 潘岱道:“本就是兇多吉少的計(jì)劃,昨晚蕭千戶點(diǎn)明要家里沒有牽掛的,為的就是出了事家里人不必肝腸寸斷?!?/br> 其他村民們再唏噓,不過是一時而已,家里還有其他兒子的,遇到這種事身邊依然還有個支撐。 潘勇保持著沉默。 潘月柔看過來:“爹,你在想什么?” 潘勇心里有個猜疑,可這事說出來只會讓家人們跟著疑神疑鬼沒有任何好處,索性就沒提,故作感慨道:“幸好他們拼死殺了匪幫大當(dāng)家,只剩百十來人烏合之眾,那些人見識了靈水村的悍勇,除非還能拉起五六百人的勢力,否則必不敢再來靈水村作惡?!?/br> 潘老太太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最好是這樣,快讓咱們過兩年安生日子吧?!?/br> . 佟穗跟著蕭縝這一睡,竟直接睡到了次日天亮,不知是他的話語還是那一通胡來管了用,這一夜佟穗居然無夢。 蕭縝并不在身邊,中院那邊有喧嘩聲,這個人說完那個人又說,佟穗接連辨認(rèn)出孫興海、蕭姑母的聲音。 佟穗穿好衣服,簡單洗漱一番出了門。 柳初在前面堂屋里坐著,失魂落魄的,瞧見佟穗才打起精神,小跑著過來道:“里正來了,在跟祖父商量如何安葬……四弟他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