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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良緣之男顏傾天下 第44節(jié)

    這些人的夫家都是朝廷正三品以上的大員,想要巴結(jié)端王爺不是一天兩天了。

    幾位夫人因平日鮮少注意過沈衡,加之桌上那幾道菜,言談之間難免伴著小心。反倒是那位沒甚心眼的“嫂子”,仗著有幾分關(guān)系在里頭,張口就直奔主題。

    “王妃可能都忘記了,我是你姑母家的嫂子,你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br>
    “哦?”沈衡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婦人,道,“我倒是當(dāng)真沒什么印象了。”

    想她九歲才從挽瑕山莊回到上京,這瞎話編排得實在有失水準了些。

    婦人只當(dāng)她是真的不知,越發(fā)得意道:“可不是嘛,你那個時候瘦瘦小小的,一看就是個美人坯子。我那個時候就對我們老爺說,這孩子是個金貴命,將來必定會嫁了王侯才能配得上這身份?!?/br>
    沈衡聞言,非常受用地點頭道:“倒是應(yīng)了您的吉言?!币皇亲郎线€有旁人,只怕她還會加一句:搖個簽多少錢?您要不把我的下半生也算算?”

    說實話,這門親戚真的是有些遠的,這個所謂的姑母其實是沈括的堂妹。

    她家里是渝碗縣城的,夫家雖不是什么大官,但好歹也是一方知縣,撐一方百姓,比京官不知自在多少。

    這次,這位嫂子來,意思也很明白,就是想讓沈衡幫忙在千歲爺那兒吹吹枕邊風(fēng),將她家老爺調(diào)到京城來做官。

    沈衡默默低頭,刮著碗蓋,輕聲說:“夫人的意思,沈衡明白。但是您也該知道,這調(diào)令不是隨便就能下的。月錦雖貴為王爺,更該避嫌。我們也有為難的地方,只怕這事真的幫不上忙?!?/br>
    劉于氏賠笑的臉僵硬了一瞬,旋即笑開道:“王妃這是說哪里話?不過就是一兩句話的事情,哪里會這般麻煩?小婦人不懂朝堂之事,卻也知道王爺在朝中的威信。他千歲爺說一句話,那是比托了十層八層的關(guān)系都中用的。再者……”

    她掃了一眼沈衡,繼續(xù)道:“我們跟你爹的關(guān)系也是不俗呢。想當(dāng)年,沈大人入仕之前,要是沒我們家老爺在旁幫襯著的,哪里會有今天?王妃就是不看僧面,也該顧全著自己爹的情面吧?”

    這劉于氏是個沒讀過書的,說話粗鄙,不知進退。旁的夫人聽后都暗暗蹙眉,卻也沒人愿意提點她。

    在座的,哪個不是來走關(guān)系的?投石問路,用耳朵聽著就是了。

    沈衡將茶盞放下來,看著劉家夫人,道:“家父入仕之前確是受了劉大人二兩銀子的幫襯,他也一直將此事掛在嘴邊。可若我沒記錯的話,我父親早在接任六品殿儀時便親自送了五兩銀子作為答謝,真計較起來,沈家并不欠劉家什么?!?/br>
    拿了你的,我們雙倍奉還。當(dāng)初說四兩不好聽,非要拿五兩的也是你們。

    他爹雖出身貧寒,卻從未在金錢面前折過腰。五兩銀子如今看來寒酸,卻是那時一個貧賤書生的所有。

    “喲,王妃這話說得,親戚之間哪有什么欠不欠的,都是互相幫襯著罷了。那二兩銀子在當(dāng)時也不算少的,換成現(xiàn)在,少說也得值這個數(shù)?!彼f著,比了個手勢。

    五十兩嗎?

    沈衡笑著看她,沒說話,繼而聽到她說:“都是實在親戚,也沒必要說那些虛的。我家老爺現(xiàn)在仕途不順,就是想來京城長長見識,您就幫忙想想轍吧。”

    話雖是這樣說,但劉于氏的臉上卻沒有半點懇求之意,那樣子倒像是來要賬的。

    這事若是輪到旁的主母身上,就算不應(yīng),也多半會拿幾兩銀子打發(fā)了。

    誰人不知這一類婦人最是嘴長,這廂回絕了她,過后指不定怎么在外編排呢。

    沈大小姐自然也是明事理的,嘴角微彎,從近旁的木匣子里拿出一大把金鉻子。

    劉于氏一看就笑開了花,哪里知道,對方只在上面挑揀了幾下,便又放回去了,徑自取了兩枚銅錢出來,放到她手里。

    “夫人難得來一趟,我若是給金子就難免世俗了。這兩枚銅錢是昨兒上頭賞下來的,聽說是父皇把玩過的。這也就是您來,換成旁人,我定是舍不得給的?!?/br>
    劉于氏是被丈夫攛掇來的,剛剛看見那兩枚銅錢的時候,兩只眼睛都快氣綠了,但這是御賜之物,她還能丟了去,只能捧在手里,推諉道:“這如何使得?皇家的東西都是金貴的,小婦人可收受不起?!?/br>
    “如何就收受不起了?”沈衡詫異地拉住她。

    “夫人都敢明目張膽地來討要調(diào)令,哪里還有收受不起這么一說?現(xiàn)在世道不好,銀子做得不足量,連人心也開始缺斤少兩了。夫人既然心直口快,那沈衡也不繞彎子。誰喚您來的,您便找誰要賞錢去。端親王府門檻不高,誠心來拜訪的,我們會門庭大開;如果不是,只怕偏門也別想再邁進來一步?!?/br>
    劉于氏此時就是再白目也明白那話里的意思。

    她屢次造訪不成,本就有了回去的打算,踟躕之間恰逢七公主將她找了去,她無非就想渾水摸魚,湊碗“湯”喝,哪里會想到旁的?

    眼看著沈衡冷了臉,她連忙跪倒在地:“王妃恕罪,民婦愚鈍,真的沒有旁的意思?!?/br>
    沈衡面上卻并沒有惱意,只是命人將她扶起來。

    “這王府,也就外頭瞧著光鮮,您沒瞧見我們院里那幾棵老樹都沒人修剪嗎?圣上看重的,從來都是‘簡樸’二字。若是劉大人真想升官,便讓他好好干吧。什么時候這官越做越窮,百姓吃得越來越好,這官位自然也就能升了。沈衡是婦道人家,不便多言政事。在座的幾位夫人都比我年長,這么淺顯的道理,自然不用我教,對吧?”

    “王妃所言甚是?!?/br>
    這一出殺雞儆猴,不用動刀就能敲到七寸上。在座的夫人無不暗自思量,這位沈王妃真不是能隨便招惹的人物。

    一頓膳食吃得膽戰(zhàn)心驚,但沈衡的那句“官越做越窮,百姓吃得越來越好”反而成了箴言。

    明理的夫人將這話轉(zhuǎn)給自家老爺聽,他們竟然覺得受益匪淺。

    自此,朝中掀起一股簡樸之風(fēng),好似不在袖口打上幾塊補丁,就不足以說明其節(jié)儉。

    蘇小千歲下朝之后,斜倚在門上,輕笑道:“朝里那些老匹夫都衣衫襤褸的,你倒是有興致在這里煮酒?!?/br>
    沈衡咧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素手輕舀,盛出半盞桃花釀出來。

    “美酒在手,佳人在側(cè),怎會沒有興致?”

    被稱作“佳人”的蘇小千歲眉梢輕挑,道:“是不是美酒,嘗了才知道?!?/br>
    酒香清冽,蔓延在唇齒之間。摩挲在唇瓣之間的溫潤不知何時加重了力度,等反應(yīng)過來時,她已被他抱在懷里,回了屋內(nèi)。

    沈衡不安分地掙扎兩下:“現(xiàn)下還早呢?!?/br>
    他順手放下床帳,憊懶至極地回了句:“這事分什么早晚?”

    而不分早晚的后果就是,餓得眼睛發(fā)藍的兩人大半夜爬起來找吃的。因為不想驚動眾人,躡手躡腳地找了半天也只找到兩根紅薯。

    氣若游絲地沈大小姐禁不住惱怒道:“晚膳的時候,廚房說留飯,你為什么不讓?”

    “我說了。”

    “我怎么沒聽見?”

    “你那個時候有心情聽嗎?”

    “……”

    第十八章

    最終的最終

    再見到蘇月華的時候,是一個烏云密布的傍晚,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意味。

    沈衡剛從沈府回來,剛一抬眼就看到了一身素白、長發(fā)飄飄的七公主站在王府門前。她雖不詫異,但也覺得這個場景很是詭異,禁不住想起坊間常說的一句老話:作死也不挑個好天氣。

    眼瞅著就要下雨,為了不請她去屋里“暢談”,沈衡特意挨著墻根走。

    那一身素白錦裙,素色披風(fēng),再配上那張緊緊繃著的臉,特別像一尊被凍壞的雕像。

    沈大小姐攏了攏身上的淡黃色罩衫,覺得自己一大把年紀還這般粉嫩,著實有些不太好意思。

    她剛錯開身要進府,被眼明手快的蘇月華一把抓住。

    “沈大小姐莫不是沒看見本宮?見面連聲招呼也不打就進門,還有沒有規(guī)矩了?”

    沈衡手捧著小手爐,像剛看見她一般,驚訝道:“原是七meimei!我還當(dāng)是哪個不省事的小丫鬟呢。是我眼拙了,一時竟沒認出meimei來,meimei這是要往哪兒去???”

    誰是你meimei?七公主雙目圓瞪,這分明是在拿身份壓自己,提醒她不懂規(guī)矩的是她自己。

    沈衡伶牙俐齒,她也不遑多讓,冷嘲熱諷道:“沈小姐這么一提醒,倒是讓月華想起來了,前些時日可不是有人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嘛。說來也是,你同皇兄大婚,月華原該去慶賀的。只不過啊,我這心里藏著事情,總覺得不好過,眼見著林家就要被滿門抄斬,那數(shù)十口人的性命壓在心上,哪里還笑得出來?”

    “原是這樣啊?!鄙蚝夂粗拔易罱故呛贸院盟?。公主年紀尚輕,睡得不好,便多點一炷安神香吧。”

    蘇月華聽后,整張臉都冷了下來。

    “好吃好睡?”她上前幾步逼近沈衡,“你就不怕遭報應(yīng)嗎?林家一門都是因你獲罪的,光氏族子弟就有整整三十六口,這么多條人命背在身上,你就不怕晚上做噩夢嗎?”

    “沈衡何懼之有?”

    她斂衽站住,定定地看向蘇月華。

    “第一,林家獲罪是因誣陷沈家在先,這才暴露了罪行。第二,滿門抄斬乃林方知多行不義,私下買通官員,增收地方賦稅,搜刮民脂民膏所致。第三,沈衡不是什么圣人,沒有理由對險些害死沈家滿門的人施予什么同情之心。萬事皆有因果,如果哪日洛貴人被害,公主還能對陷害之人同情落淚,那沈衡自會收回今日之言,親自向你請罪?!?/br>
    “凡事沒有推己及人時,任何事情都是妄斷。天冷了,公主請回吧?!?/br>
    蘇月華緊緊盯著沈衡,幾次張口又想不出說辭。

    她是一朝公主,雖然母妃被打入冷宮,但皇后娘娘從未難為過母妃什么,衣食住行也都按貴人品階,連帶著她也沒吃過什么苦頭。

    她不懂什么朝堂之事,更不明白什么民間疾苦。她只知道,她最愛的男人要被斬首了,她不知道這樣的痛苦該找誰去宣泄。

    皇后避而不見,父皇不予理睬,她連求情都找不到門路。

    就在沈衡將要進門之時,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氣,突然伸手,再次扯住沈衡的衣襟。

    “那林曦和呢?你不是很愛他,想要嫁給他嗎?他如今入獄了,你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你好狠的心?!?/br>
    沈衡淡淡地看著糾纏不休的蘇月華。

    “我當(dāng)然不會眼睜睜地看他去死,因為我根本不會去看。那時我年少輕狂,錯把公子當(dāng)良人,我和他之間早已兩不相欠?!?/br>
    沈衡沒告訴她的是,林曦和手底下也沒多干凈,枉死的百姓都睜著眼睛看著呢,當(dāng)初那個香樟樹下笑得一臉靦腆的少年早已不再。

    歲月總是最誠實的東西,它可以讓一個人變得溫潤和善,也可以讓人變得面目全非。很明顯,林曦和便是后者。

    沈衡的決絕讓蘇月華一時沒了主意,當(dāng)下就痛哭出聲,那恍若殺了她全家的架勢,連王府內(nèi)的管家都被驚動了。

    往日雍容華貴的公主哭倒在沈衡腳邊,扯著她的鞋面,叫喊著:“我不管,我就是不要他死。你幫我去說情,你去!”

    沈衡嘆息一聲,掰開她的手指,語重心長地道:“這鞋面是蜀繡的,你輕點。”

    蘇月華卻早哭迷了眼。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這讓難得露個臉的沈王妃多少有點心塞。踟躕間,她看見蘇小千歲那頂深紫色小轎正慢悠悠地朝這邊行來。

    搖晃的轎簾里,那張精致的側(cè)臉分明朝這邊蹙眉望了一眼,待看清門前的情景時,居然很有一副留在偏門看熱鬧的架勢。

    要不是沈大小姐眼中“你敢不過來,晚上就睡書房”的意味太過明顯,估計他會讓桂圓再去買包瓜子。

    蘇小千歲無奈地從轎輦上下來,表示自己很無辜。

    蘇月華哭得淚眼婆娑,但那一身直綴蟒紋的玄青朝服她再熟悉不過,于是她哽著喉嚨喚了聲:“皇兄?!?/br>
    他聞言倒是應(yīng)了一聲,上下打量一番之后,頗為認真地問了一句:“洛貴人去了嗎?怎的沒聽說宮中有人來報喪呢?”

    沈衡本來在對著道道擠眉弄眼,聞言險些咬斷自己的舌頭。

    這話也就他問得出來了。

    可憐七公主哭得快斷氣了也沒得到半句安慰,哆嗦半天才吐出一句:“并無,洛貴人她好得很。是我,是我……皇兄,我是來恭賀您和嫂嫂大婚的。還有就是,曦和就要被斬首了,父皇又一直不肯見我,您能不能幫我勸勸他,饒了曦和一條性命?父皇最中意的皇子就是你了,你登上大寶更是早晚的事,你去求情,父皇一定會同意的?!?/br>
    儲君未立,提及皇位本就是大不敬。好在蘇小王爺兄弟少,不然這話傳將出去,指不定被編排成什么。

    他眨巴了兩下眼睛,道:“不巧,父皇剛允了我在家休息,近期我都不用去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