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以想象她如何死里逃生。

    柴三妙并沒有發(fā)現(xiàn)眼前男人內(nèi)心的煎熬，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暗網(wǎng)，五丈原遇襲，假冒女冠，這一切脫不了干系。

    “背后的黑手到底是誰？”

    李雘重新握住她的手，“長安城中?！?/br>
    事情越牽扯越深，網(wǎng)在一團，理不清頭緒，可是眼前的男子，從容又篤定，他說：“我到岐州，便要做個捕魚翁，將之一網(wǎng)打盡?！?/br>
    柴三妙問如何捕？

    李雘淡然道：“以謝潺為餌。”

    關(guān)內(nèi)道巡察使，御史中丞，陳郡謝氏的五郎，乃為重餌，將藏在岐州這潭深淵里的魑魅魍魎，盡皆引出。

    李雘將柴三妙送回夯土小院，又特意向她討了一份翻譯后的文書，站著沒動。

    柴三妙問他，“還有何事？”

    李雘低笑一聲，翻身上馬，才說：“屠蘇酒，等著我?！?/br>
    揚鞭離去。

    *

    還不知道自己成了魚餌的謝五郎，在飲子鋪里打了個噴嚏。

    小廝遞上絹帕，謝潺捂住口鼻，蹙眉，不知是誰又在背后道他長短，真是人紅是非多。

    他慢悠悠地續(xù)了兩壺飲子，獨孤淳實在磨不過他，托詞告退，謝潺瞄了一眼日光打在展棚上傾斜的角度，料定李都尉該說的都該說完了。

    時間用在刀刃上，才是那個人的作風(fēng)。

    謝潺放走獨孤淳，獨坐休息，回想起李雘這次親臨岐州就覺得好笑。

    雖然年少時微服私訪的把戲，已玩得爛熟。

    崔湃查出胡人在岐州的暗網(wǎng)，又恰逢大明宮竇宣儀逼宮，謝潺最開始以為如此，李雘才將自己支來岐州。

    誰知等他到了雍城，見到仙游觀監(jiān)齋，才知道柴家的小女兒也被牽涉在內(nèi)。

    謝潺將小廝喚過去，付了幾枚文錢，附耳問他，“你和你們掌柜如何探得仙游觀監(jiān)齋被人調(diào)了包？”

    小廝從暗柜里抽出一張小箋，塞給謝潺，“貴客下回再來?！?/br>
    謝潺領(lǐng)著親隨策馬回到府邸，于茶室內(nèi)，才將小箋打開，上有小像一副。

    嘿，這畫中仙人跟吳博士所繪《太液神女像》一模一樣。

    仔細看來，分明是柴家女兒的容貌。

    “原來如此。”

    謝潺嘴角掛著笑，用燭火將小箋點燃燒盡，箋上筆跡他豈會不認得，正是李四郎親筆。

    離開長安，借口法門寺禮佛的圣人，此刻親探岐州，就顯得頗為微妙了。

    李四郎啊李四郎，原來也有他沉不住氣的時候。

    ————

    東都洛陽城，商船通過漕渠，行至立德坊旁的新潭，碼頭上船隊排列，人流往來不絕。

    戴著風(fēng)帽的一隊胡人上岸，低調(diào)進入立德坊中的祆祠，一路行至偏殿，推開門，殿中立一人影，頭戴冪籬，辨不清面容。

    胡人單膝跪地，遞上密函，“貴主?！?/br>
    冪籬里的人翻開瞧見，只聞其聲，“馬氏反手一擊，與謝潺聯(lián)手重創(chuàng)扶風(fēng)竇氏，真是有趣，告訴長安的那位，讓扶風(fēng)馬氏的家主遞了投名狀，位子才能坐得穩(wěn)，所有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br>
    陳郡謝氏的五郎，笑里藏刀，在洛陽城里還奈何不得，如今正好。

    冪籬里的人說：“隴右的雪要刮到岐州咯，瑞雪兆豐年?！?/br>
    胡人原路返回至新潭的船上，駛往西方的漕渠，那是長安的方向。

    新潭邊商戶生意紅火，人人笑意盈盈，互道上元安康。

    ————

    正月十五，大唐全境放假三日，共度上元佳節(jié)。

    岐州刺史馬廉在府邸于節(jié)日里設(shè)局，宴請巡察使團與核心僚佐歡聚。

    羯鼓聲聲，馬廉親自演奏，道：“李都尉來自靈州，必然能跳靈州鼓舞?！?/br>
    眾人起哄讓妖嬈胡姬邀請李都尉共舞。

    “這有何難？”

    李都尉飲酒摔了盞，起身將袍角扎入蹀躞里，行至堂中，拉開架勢，身姿挺拔。

    胡姬將之團團圍住，踏著鼓點，伴著音樂，你纏我，我繞你，舞姿火辣而曖昧。

    讓四處觀客好生艷羨，羞于舞技，又不敢上前。

    聚到興起處，馬廉邀請巡察使團一行于上元節(jié)后春獵，地點定在雍城西北方，隴山監(jiān)牧地。

    謝潺道好，“都說隴山林木繁茂，草原肥美，定要好好領(lǐng)略隴山風(fēng)情?！?/br>
    李都尉一臉“什么隴山風(fēng)情老子根本不感興趣”的不屑，摟著嬌媚胡姬，你儂我儂，大步離去。

    沒有向主位告辭，毫無禮數(shù)。

    謝潺一個老好人的姿態(tài)，“無妨無妨?！?/br>
    馬廉也陪著笑。

    堂中看客悄聲嘲諷，“說是姓李，改不了拓跋部邊民的粗俗，色令智昏，放肆狂悖，爛泥扶不上墻哦~”

    *

    李雘摟著胡姬嬉笑入了府邸。

    胡姬攀住男人的脖子，便要親上來，李雘瞬間收斂笑意，于她頸后一個手刀。

    胡姬頃刻倒地，失去知覺。

    李雘拍了拍衣袍，招來親隨將胡姬安置到偏房內(nèi)，再交代女侍去掉其衣衫，“讓胡姬一覺睡醒，自然離去?！?/br>
    他本想換身衣袍，又覺得時辰已至，命親隨速速送上黑氅，遂，翻墻離去。

    上元入夜，宵禁已解，雍城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李雘穿越人潮，行至夯土小院，院內(nèi)吐火羅商隊眾人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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