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為庶人，流放邊州，終生與子……不得相見。”

    含光殿前，策馬飛馳、嬌艷如花的美人，落寞離場。

    柴三妙內(nèi)里涼透，仿佛回到那日的擊鞠場上，回望主殿中高高在上的唐皇，冷漠疏離，根本沒有心腸。

    柴三妙安撫一陣，馬佩玉哭著睡著，馬氏親隨將之送回。

    *

    夯土院落中，阿鴛陪著柴三妙收拾包袱，岐州一切荒繆離奇的經(jīng)歷，明天就將終止，她們將重回正軌。

    是啊，回到長安，做回平陽柴氏的女兒，做回玄都觀的女冠，不食人間煙火，遠(yuǎn)離紅塵。

    她真的可以嗎？

    捫心自問。

    河畔游宴上重逢李雘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上元節(jié)的燈會巷陌里，你在想什么？

    承認(rèn)吧，你想過。

    可是，那個男人并不是都尉李四官，他是李雘，大唐之主。

    是你絕不該在生命里招惹的角色。

    柴三妙將小狐貍燈籠扯掉皮，拆了骨，將竹篾扔進(jìn)廢柴。

    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戛然而止，重歸平和。

    ————

    金輪躍出地平線，暮鼓聲聲，北門大開。

    獵獵旌旗下，岐州僚佐、關(guān)內(nèi)道巡察使團、重崖折沖府以及各部族酋首和親兵，春獵的隊伍集結(jié)。

    岐州刺史一聲令下，隊伍浩浩蕩蕩往隴山牧場行去。

    在圍觀的民眾中，李雘發(fā)現(xiàn)暗藏的身影，對方示意進(jìn)展順利：女冠在同時會于南邊的城門出城。

    李雘騎在高大的突厥良駒上，回望，身后的城池越來越小，只剩下逆光的剪影。

    無論是岐州，還是扶風(fēng)馬氏，都必須拿下。

    *

    瑪夏抱著還未睡醒的塔塔，與多恰站在一起，吐火羅商隊眾人與阿枝和阿鴛告別。

    蒙蒙亮的清晨，兩人頭戴長紗冪籬，罩住全身，徒步前往巴扎車行。

    駱駝和馬匹混雜，泥土與糞便，混合的味道刺激難聞，挽著袖子的車夫抱起一捆干草料，撒在食槽里，畜禽發(fā)出嘶鳴。

    長途遠(yuǎn)行的人聚集在這里，等待出發(fā)。

    飲子鋪的小廝，一副車夫模樣，躺在角落，假寐。

    他們計劃在出城的高峰，跟著大隊伍一道離開。

    柴三妙拉著阿鴛也找了個偏角休息，是個堆放草料的回廊。

    坐在捆扎成團的草料上，柴三妙靠著阿鴛閉目養(yǎng)神。

    角落里的靜謐被男人的低語打破，是阿鴛聽不懂的胡語。

    低沉的蕃語像催眠的吟誦，困意襲來，半夢半醒間，對方的對話隱約傳到柴三妙耳朵里。

    “……你們來了多少人？”

    “50個勇士……”

    “……以你們的異域相貌，混入部族的隊伍，真假難辨……這是部曲的名牌?！?/br>
    一大袋子竹牌摩擦的聲響。

    “你家主人答應(yīng)我部的事情可能做到？”

    “當(dāng)然，我家主人對安西都護府的動向了若指掌?！?/br>
    柴三妙豁然睜開眼睛，阿鴛察覺出她的異樣。

    “地點？”

    “隴山牧場?！?/br>
    “誰的命？”

    “關(guān)內(nèi)道巡察使，謝潺?！?/br>
    阿鴛想問她怎么了？柴三妙捂住阿鴛的嘴，示意她千萬別出聲，她倆此刻身陷險境。

    腳步聲遠(yuǎn)去，柴三妙驚出一身汗，她分辨出方才對話的蕃語，是跟疏勒語發(fā)音極像的朅（hé）盤陀語。

    她認(rèn)出這個聲音，也認(rèn)出了接受任務(wù)的一方，那是胡麻酒壇前鬧事的朅盤陀漢子。

    暗處的人要謝潺的命，而李雘他們不知道朅盤陀人將潛伏在部族部曲里。

    車行開了門，旅客紛紛登車，停滿院壩的駱駝奚車、馬車吆喝著啟程。

    到了離開的時候。

    柴三妙命令阿鴛跟著小廝走，事不宜遲，“一定要將消息傳出去?！?/br>
    阿鴛問：“你呢？”

    柴三妙放下冪籬的長紗，說她不能走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頭戴冪籬的女子登上駱駝奚車，車夫揮鞭，駱駝奚車匯入車流，與遠(yuǎn)途的車隊一起，從南門離開。

    柴三妙提著裙擺在坊街間奔跑，終于看見前方護送的隊伍，她沖過去，被侍衛(wèi)攔下。

    這是最后出發(fā)的，女眷的春獵隊伍。

    喧鬧中，馬佩玉的侍女認(rèn)出她，柴三妙說她有要事求見，遂即被帶到馬佩玉車前。

    “阿枝？怎么是你？你沒走？”馬佩玉驚奇道。

    柴三妙撩開冪籬，露出面容，“我后悔了，請你帶我去見獨孤淳，我有話要對他講?！?/br>
    馬佩玉不顧侍女反對，立刻讓柴三妙登車。

    讓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個忙，她幫定了。

    ————

    馬佩玉原本想讓阿枝改頭換面，藏在自己的侍女中蒙混過去。

    柴三妙覺得不妥，她說自己已經(jīng)被多人看見，與其躲躲藏藏跟著她，被旁人告密，不如大大方方面見馬刺史。

    “如何見得？”馬佩玉知道阿枝一定有妙計。

    馬佩玉私帶阿枝的事情沒兩日就傳到馬廉耳朵里，馬廉正要數(shù)落，馬佩玉自己領(lǐng)著阿枝求見，入了大帳，坦誠是自己硬扭了譯語人來。

    馬廉問：“胡鬧！帶她作甚？”

    馬佩玉昂頭，“阿枝在長安待過，我請她多聊些長安風(fēng)俗，待侄女去了長安，也不至于被人說道鄉(xiāng)野粗人，沒見過世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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