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離央三百歲成年禮那一日，六界都知道了，龍族少君瞧不上魔族平平無奇的三公主，要另娶她人。

    堂堂魔族公主，竟還比不過一只狐妖。

    也是在這一日，在離央身邊陪了她近兩百年的余祿消失在魔宮之中，不知所蹤。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離央與司澤定親的信物龍角珊瑚。

    能命令余祿這么做的，除了司澤，別無二人。

    只是到了那時(shí)，離央還是不相信與自己青梅竹馬的司澤會(huì)這樣對她。

    近兩百年的相識(shí)相伴，難道都是假的么？他若要退婚，為何偏偏要選她成年禮這一日，當(dāng)著六界眾人的面，讓龍宮丞相前來退親。

    他甚至不曾親自前來。

    魔宮之內(nèi)，魔君高坐殿上，神情幽深。

    離央回望了自己父親一眼，展開墨色雙翅，向龍宮而去，她要問司澤要一個(gè)說法。

    兩百年的情誼，他至少應(yīng)該給她一個(gè)解釋。

    但龍宮大門緊閉，離央等了三天三夜，這扇大門終究是再?zèng)]有向她打開過。

    龍宮來往侍女竊竊私語，少君如今心心念念唯有那只狐妖，怕她誤會(huì)，是絕不會(huì)來見這魔族三公主的。

    那幾日大雨滂沱，像極了離央的心境。

    離央想，她從前聽說，愛會(huì)叫人面目全非，原來這道理放在龍族身上，也是一樣的。

    離央年少懵懂時(shí)的那朵桃花，還未綻放，就在那一日的大雨中盡數(shù)凋零。

    她成了六界的笑話。

    而私自盜走龍角珊瑚的余祿回到龍宮，哪怕知道離央就在龍宮外，也再不敢見離央。

    后來，他隱隱聽說離央離開魔域游歷，自此再?zèng)]有音訊。

    數(shù)百年后，神魔兩族再起戰(zhàn)火，魔君意欲率軍攻上九重天，一統(tǒng)六界。當(dāng)時(shí)忽有傳聞，玉朝宮明霄帝君新收的小弟子，其實(shí)乃是魔族三公主。

    魔族之中人心浮動(dòng)，魔君大怒，下令將這個(gè)女兒從天堯一族除名。

    從此天下之大，再無天堯離央。

    歸墟一戰(zhàn)，神族大敗，若非玉朝宮明霄帝君與其他兩大天宮帝君同時(shí)出手，魔族大軍只怕真要攻破九重天門。

    跟在離央身邊千年的侍女星落親自揭露，歸墟戰(zhàn)敗，全是因?yàn)殡x央向魔族泄露了神族軍情。

    在被魔族除名之后，她又成了神族的罪人。

    當(dāng)著神族眾仙神的面，離央受天雷加身，其后明霄罰她入誅邪塔思過百年，以儆效尤。

    “那之后呢？！”姬扶夜緊緊盯著余祿，眼神幽深，竟讓他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余祿搖了搖頭，之后的事他便也不知了。

    神魔大戰(zhàn)歷時(shí)約有數(shù)十載，局面僵持不下，兩族俱都疲乏不堪。魔君心知自己的野心無法實(shí)現(xiàn)，也只能同意與神族再次商談議和，六界因此得以再歸平靜。

    但百年之后，離央是否得出誅邪塔，已再無人掛心。倏忽千載歲月，六界之內(nèi)，少有人還知道當(dāng)日明霄帝君座下，還有第五個(gè)弟子。

    此后兩千余年，余祿再也沒有見過離央，直至今日，他在全然不曾預(yù)料的情況下，再遇離央。

    再見離央，余祿自然是心虛的。

    他受過離央大恩，但卻借她的信任，幫司澤盜回定親的信物，之后對于離央傳訊，他更是不聞不問，只當(dāng)沒有這個(gè)人。

    余祿如何不為自己當(dāng)初的作為愧疚？

    可離央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但他一家老小都是水族，如何敢違逆作為龍族少君的司澤。

    “所以你背叛了她。”姬扶夜語氣平平。

    余祿臉上露出幾分肅然：“姬家小子，你年紀(jì)尚小，不曾陷入這兩難境地。倘若有一日你處在我那般境地，又該如何？”

    姬扶夜站起身，少年身形挺拔，日光落在他身上，不見絲毫陰霾。

    “不會(huì)有那么一日的。”姬扶夜篤定道。

    父母不親，兄弟相殘，離央是他短短十余載歲月間，待他最好的人。

    他不會(huì)如余祿這般。

    余祿知道的事已經(jīng)盡數(shù)告知姬扶夜，見他的確不知更多，姬扶夜站起身，疏離有禮地說了句：“多謝仙君?！?/br>
    他的目光不曾在余祿身上多留一瞬，徑直向前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余祿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高高挺起的肚子，現(xiàn)在的少年人，真是不敬老啊。

    不過如今的三公主身邊能有個(gè)少年人陪在身邊，或許也是件好事。

    青年等了半刻，見他不動(dòng)，小心上前：“老祖宗？”

    余祿這才回過神來，撐著青年的手站起身，弓著腰向外走去。

    *

    偏殿之外，姬扶夜停下腳步，踟躇片刻，還是化作了白狐原形。相處這些時(shí)日，姬扶夜如何會(huì)看不出，離央對他的妖身比人形寬容得多。

    圓滾滾的小狐貍邁著四條小短腿，像個(gè)毛球一樣滾進(jìn)了殿中。

    尊上還沒忙完？

    離央的聲音在屏風(fēng)后響起：“你的好奇心似乎太重了些?！?/br>
    她輕易便猜到自己去做了什么，姬扶夜并不意外，小狐貍甩了甩尾巴：“回尊上，人總是有好奇心的，我怎么也算半個(gè)人。”

    離央伸手一招，姬扶夜的身體浮空而起，落在她手中。

    離央拎起姬扶夜的后頸，薄紗后的眼神似笑非笑地落在他身上。

    這樣著實(shí)有些沒有安全感，姬扶夜四只爪子抱住自己的尾巴，姿勢很有幾分滑稽。兩只圓溜溜的狐貍眼看著離央，眼神里似乎滿是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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