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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庶女只想長命百歲 第105節(jié)

    婄云早就收拾好了枕褥,又用熱水浸了巾子預備給錦心擦臉,但賀時年在這兒,她遲疑一下,還是將巾子遞了過去。

    賀時年接過巾子,細致而輕柔地給錦心擦了臉,動作很輕地幫她脫下了身上的外裳襖裙,披上寢衣的上衣,然后將她放到榻上掖好輕軟的絲綿被。

    此時天光已是微涼,賀時年再不離去便來不及了。

    他半蹲在床榻邊,用手細細摩挲著錦心的眉眼,縱然一夜奔波,或許是因為見到了掛念已久的那個人的緣故,錦心的眉目難得地舒展著,賀時年細細摩挲著,忍不住笑了。

    婄云在旁低聲道:“天要涼了?!?/br>
    賀時年點了點頭,“我便去。你……照看好她,明日辰時,青衣巷碰頭。今晚你給阿錦守夜?!?/br>
    婄云一下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盤了,低低提醒一聲:“主子說叫您今晚不要過來?!?/br>
    “你不說,我不說,阿錦怎么知道?”賀時年頗為坦然地道,又頓了一頓,認真地強調:“不許告訴阿錦?!?/br>
    第一百一十二回 我在京中等你凱旋,等……

    賀時年自認為十分了解錦心, 而與此同時,錦心顯然也是很了解他的。

    無論從哪個方面。

    譬如此時,月上梢頭、夜闌更深。

    錦心院前那兩棵石榴樹已生了綠葉, 是這充滿盎然生機的春日最明顯的征兆。

    上房屋里隱約亮著一點光,巡夜的婆子提著燈籠腳步輕輕地走過, 見屋里還亮著, 低聲道:“姑娘怎么還沒睡?”

    “許是睡不著吧?!绷硪粋€婆子嘆了口氣, 道:“咱們家?guī)孜还媚飩€個出挑, 上頭三位一位比一位嫁得好,偏是咱們四姑娘,落得這常年多病的身子,沒兩年就要及笄的還沒人流露出結親的意思,好容易有人來提親了吧, 結果還不是個好的, 第二天就在下榻的客棧里招了院里唱的去……唉, 要說咱們姑娘啊, 命也夠苦的?!?/br>
    先開口的那個便也跟著嘆了口氣,又道:“我聽說昨兒個提親的來時帶了一箱金子, 想來也不是什么貧困人家,瞧著穿得也都不錯,家里還是做皮貨生意的, 男人嘛, 沒本錢的還有個花花心子呢,那又是個有本事的,哪能就一點不沾。要我說,天底下做生意的有幾個比得上咱家的?那做皮貨的更不必說了,若娶了咱家的姑娘, 他哪怕有點心思,還不得好好供著咱家姑娘?咱們家四姑娘嫁了過去也算不錯?!?/br>
    “呸!”另一個婆子道:“就在金陵城里呢,咱們家眼皮子底下就這樣叫唱的去取樂,姑娘要真嫁了過去,不在咱家這邊,指不定要受什么委屈呢!姑娘體弱便體弱,老爺又不是養(yǎng)不起姑娘,文家家大業(yè)大的,姑娘和幾位爺、大奶奶關系又好,在家里做姑娘,不比出門子了舒心?”

    婆子嘟嘟囔囔的道:“女人家哪有能不出嫁一輩子在家的道理,你看四姑娘現(xiàn)在病的重,人說姑娘都是拿自家貼補人家的,沒準兒出了門子就好了……”

    尚未等她說完,院內忽地起了一陣風,她只覺著背后涼津津的,“誒喲”了兩聲,提著燈籠湊近些,一邊跺著腳一邊道:“這都二月里了,天兒也不見暖和!”

    另一個婆子看她一眼,沒與她搭茬,走到上房去輕輕扣了叩門,婄云走來開門,王婆子忙道:“才剛風吹得門響了,要不要拿棉布給它塞上?免得擾了姑娘安寢。”

    婄云沖她笑道:“不必了,今晚風不重,塞上了反而給明日添了麻煩??蓪み^一回了?”

    王婆子道:“巡過兩回了?!?/br>
    婄云笑道:“前頭門首上再看一圈便回下房里吧,如今倒春寒,天氣不好,真在外頭一宿白受了涼,到屋里守著、不打瞌睡也一樣,這也是姑娘的意思?!?/br>
    王婆子聞言忙答應著,恭敬又熱絡地謝過了,聽到里頭錦心喚茶知道她沒睡,忙道:“不耽誤姑娘了,姑娘伺候四姑娘去吧?!?/br>
    婄云沖她笑了笑,一派是和煦可親的模樣。

    里屋,賀時年在墩子上坐了,錦心半攬著錦被、倚著憑幾抬眼看他,神情有幾分慵懶,平和沉靜,又透著幾分淡淡的無奈與笑意,卻叫賀時年心中一緊。

    他試圖解釋:“我就是放心不下你,你知道你的身體現(xiàn)在正處于……”

    “好吧,咱們太久沒見了,我很想你,總想見到你?!辟R時年微微俯身,將頭額頭貼在錦心隨便交疊于小腹上的手背上,聲音悶悶的,“只要一想到咱們都在金陵,我就按捺不住地想要來見你……”

    錦心一向不喜歡人忤逆她,她做下的決定也鮮有人會違背,事實上前世許多年的相處下來,他們周遭所有人都習慣了聽從錦心的號令行事。

    因為在面對重要事件的時候,錦心的世界里只有絕對、沒有可能,這意味著她的每一個決定都是三思而后行,對大家而言將利益、好處最大化的。

    而因為她厭惡麻煩的性格,她會保證她下達的每一個指令、發(fā)布的每一個人都是當下的最優(yōu)選。

    或許她天性里是有幾分霸道的,只會被她用溫和平靜瀟灑疏懶掩藏得太好,鮮少被人察覺。

    往往是在人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便已經(jīng)被她cao縱,下意識地開始順從她的命令、聽從她的支配并信服于她。

    這是她的本事,也是天性。

    在天性面前,賀時年算是一個特例,錦心給予了她真正親近的人最大程度的寬容,如他、如婄云、如文從林、如徐姨娘……只是剛剛重聚不久,他不愿因自己而讓錦心不快。

    而當那幾分不歡喜是因為心疼他的時候,他似乎更為罪無可赦了。

    他道:“我白天已經(jīng)在荀平那里休息過了,我保證我像現(xiàn)在狀態(tài)很好……”

    “我知道?!卞\心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一點點摩挲著他臉上的顴骨、棱角,微抿著唇,目光卻很溫柔,“我只是有些心疼你,從京都一路疾行到江南,十幾日不眠不休,身子怎么撐得住,休息一日是緩不來的?!?/br>
    那種異物堵在喉嚨里叫人難以言語的感覺此時也被“傳染”到她身上,她用力眨了眨眼壓下眼中的酸澀,抱住賀時年聲音很低地道:“我也很想你,日日都想見你,只是舍不得,咱們見一面,是要叫你難受換來的……”

    錦心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緒,盡量用很平緩的語氣說:“哪怕我很想你,但只要知道你好端端的,知道你平安無恙,我便心安了。那樣哪怕不見面,對我而言也是可以忍受的,你知道嗎?”

    賀時年仰起頭,由錦心從上向下抱著他變成他們二人相擁,賀時年緊緊摟著她,聽她輕聲細語地繼續(xù)道:“這種分別,其實咱們兩個都習慣了不是嗎……”

    “不!”他用力反駁,“我不習慣,我從來沒有習慣過。無論前世今生,不在你身邊的每一日都在想念你……我時刻都希望自己能長出一對翅膀來,那樣哪怕相隔千萬里,我也能很快飛到你身邊去……我太想你了,尤其是那三年,我怎么可能習慣與你分別的日子……”

    他言語間逐漸帶上悲音,錦心輕撫著他脊背的動作一頓,指尖輕顫著閉上了眼。好半晌,她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聲音很輕,帶著無奈地道:“好吧,我確實也有受不住分別的時候,有時午夜夢回間睜眼,一場夢剛剛過去,總想伸手向身邊,摸摸你在不在。”

    她轉過頭,身子微微往后,然后用唇輕輕觸碰了賀時年的額頭,“這些年,我很想你,阿旭?!?/br>
    很奇怪,這些年,賀時年在京中運籌帷幄主持大局,在各地廣布暗網(wǎng)搜集情報,于朝中雖未任職卻是人盡皆知的太子心腹,面對所有人,他都是堅定平和、內斂敏銳、無懈可擊的樣子。

    人人都知他心里只有太子,他做的所有事只為太子,無論任何人、拿出任何東西,都無法打動他,也沒有人能夠讓他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哪怕是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的皇帝陛下。

    但這輕輕的一句話,讓他喪失了所有冷靜與理智,只想拋下一切,留在金陵,或許在文府很近的地方置一處宅院,守著今生,年歲尚幼的妻子,待她及笄,再與她結發(fā)拜天地。

    或許兩府的花園是緊挨著的,陽光明媚的時候他攀上墻頭,正能見到這邊墻內的妻子。

    他每一天都能夠看到她,陪她哭、陪她笑、陪著她治病、陪著她調養(yǎng)身體,他們又能夠朝夕相見,他就這樣陪伴她度過二三年的光陰,然后背著她,走出這座陪伴她長大的府邸。

    重生一世,其實他早已沒什么宏圖大志了,只想陪著她,看著她康健歡喜,牽著她的手白頭到老而已。

    前生二人的一生都給了天下,今生,他只想給身邊人、眼前人。

    錦心太了解他了,所以在他話要出口之前便抬起一指輕輕抵住了他的唇。

    時候不早了,疲倦感席卷而上,錦心感到疲憊與輕微的心悸,但出人意料的是她今天的精神頭十分不錯,虛弱勁便沒有往日那么明顯。

    錦心看著賀時年,笑了,“我盤算著,或是明年,我們家必有一趟往京中的行程,一來去探望大哥,二來二姐婚后一直沒有歸寧,母親也想瞧瞧二姐去,我大嬸子若是好了,明年也會一起去,屆時咱們一塊去瞧瞧步云那老頭子怎么樣?或許還該過了明路……過兩年你要甩開那些事來金陵,理由總得先擺出來,日后才好順理成章。只是若說你對我一見鐘情便甘愿到金陵來,似乎有些說不過去;若說咱們兩個情投意合,又顯得我不大矜持有失‘閨訓’,太太那里怕不好過……”

    “是我早早覬覦你,想叫你做我的妻子。”賀時年握住了錦心的手,“自然也是我在你上京后想方設法地接近你、認識你?!?/br>
    他順著錦心的意思,將本來要出口的話吞了回去,理智回籠,順著錦心的話題繼續(xù)談了下去。

    錦心揚眉輕笑,“那對你的名聲可不大好?!?/br>
    “一個與太子同父同母卻隱姓埋名的兄弟,還要什么名聲呢?”賀時年笑了 ,“我就是要正大光明地擺出來,你就是我的軟肋,他才會更放心?!?/br>
    這個他指的是誰錦心立刻反應過來,也因此才微微蹙眉,賀時年笑道:“好了,理他做什么?太子如今也立得住了,打夏狄的時候八成會隨軍親征,屆時……只要這一仗打下來,太子在朝中的聲名地位就徹底無人能夠動搖了。屆時我便可以抽身離去,管他皇帝還是親爹,咱都不伺候了?!?/br>
    錦心思忖瞬息,問:“是今年嗎?”

    賀時年點了點頭,“去歲朝廷已在南疆屯兵,糧草甲胄已經(jīng)耗費了一筆,真要動兵,開拔之資又是一大筆,皇帝舍得拿出這筆銀錢,便是下定了決心,但也要盡快打下夏狄,才能減少損失。約莫最晚不過夏日,朝中定下主帥人選,便會動兵了。太子有心出征,所以我在金陵不能留太久。

    他深吸了一口氣,嘴唇蠕動兩下有點想要罵人的沖動,最終還是咽回去了,低聲道:“所以我只能陪你到月底,秦若他們到達之后,我們要以最快速度修整墳塋,然后回京?!?/br>
    “太子若要親征,你勢必與他到陣前,那蕭嘉煦那邊確實好辦些。有他出面賣人,有些情報拿出來就是光明正大的。夏狄雖然這些年被日積月累的侵蝕腐朽,到底鐵騎的底子還在。不過……有我們大寧的戰(zhàn)神在,我相信瑨出征的軍隊一定勢如破竹、所向披靡,對不對?”

    錦心沒接賀時年的話,而是伸出手臂攬住他的脖子,眼兒帶笑地看他。

    “要出征的是太子,我只為他壓陣,保他平安。不過……”賀時年笑著傾身,在錦心的額頭上落下一吻:“若你在京中,我會盡力壓短戰(zhàn)線,盡早歸來?!?/br>
    錦心笑了,“那我應到街上看你打馬歸來,算來前世今生,我還沒有在街上接你回家過?!?/br>
    “太子親征,回朝后皇帝一定會在城外迎接賜酒,進城的時間約莫不會很早,你且在府中等著,我晚上就去見你?!?/br>
    錦心搖了搖頭,“我若不在那日到街上看熱鬧,咱們的戲豈不是演下不下去了?既然說是你早就惦記著我了,那就盡早些吧,便當你我街上重逢,你憶起少年事來,屆時一切順理成章。”

    賀時年帶著笑看向她,“倒是布置得好出色的一場戲……我有什么拒絕的理由呢?那個手爐我還收著,此次出征,我會隨身攜帶。”

    錦心低低感嘆一句,“可憐的小太子啊?!?/br>
    賀時年道:“任意一場戲,要順利地演到精彩處,就要在出將前邊做好鋪墊。這是你教我的,不是嗎?”

    “那便且等爾等出征歸來,咱們再續(xù)‘前緣’。”錦心仰頭看他,二人相視而笑。

    婄云站在一邊聽他們兩個三言兩語地就拿定主意,一邊盤算著蕭嘉煦今天把那半盞她特地配了方子的巴豆消受得如何額,一邊分神想——京里那群人何德何能,值得這兩位這樣細致盤算。

    呵,什么盤算正經(jīng)事,分明是在這打情罵俏的。

    他們二人現(xiàn)在商量的是怎么在京中順理成章地將他們的感情過了明路,然后也讓賀時年退隱之事更加順理成章。

    人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賀時年若是因小兒女之情而堅決退隱,其中再穿插以對故土“父母”的思念,把這一步棋下好了,主要算計的就是天家那父子兩個。

    算計 “父”是為當下,算計“子”是為未來。

    其實也稱不上是什么什么算計,只是賀時年要打消當今天子如今因為江山傳承而對他產(chǎn)生忌憚,也要為日后太子登陸帝位之后的一切鋪路,那他退一定要退得順理成章。

    兒女情長、思念父母、本心中對血親兄弟的退讓之心,這三點加起來,足夠打消當今的顧慮,也在太子心中埋下愧疚。

    以此二點,打掉賀時年的身世這個最大的隱患,換來日后幾十年安枕無憂。

    其中錦心與賀時年幼年時的交集,便是如今最好的一顆棋子了。

    至于這一盤棋,怎么下才能下出對賀時年而言最有利的局面,那就是他的事了。

    至少太子與他感情深厚,這份情誼,賀時年不想辜負,但為了情誼能夠長久地留存下去,有些手段陽謀,他也要正大光明地用出來。

    錦心想了一會,忽然問:“就小時候,我不是給你一個手爐一塊糕嗎?我記得是我姥姥蒸的棗泥蒸糕。”

    賀時年道:“回程時,我會去姥姥的鋪子上,買十籠蒸糕路上吃?!?/br>
    錦心斜眼覷他:“聰明啊。”

    賀時年笑著捏著她的手,也側臉笑眼瞧她:“所以咱們不愧是夫妻?!?/br>
    婄云走到外屋去“把風”,眼觀鼻鼻觀心。

    錦心的精神頭是有限的,儼然不支持她再熬一大宿,沒一會便有些累得明顯了,賀時年聽她絮絮叮囑叫他自己要注意身體,嗯啊地答應著,坐在床邊,待她閉眼睡沉了方才離去。

    醒來便是天光明亮的時候了,繡巧進來服侍,錦心眼睛四處看看,繡巧笑道:“婄云今兒休沐,昨晚不是與您說了嗎?一早就出去了。廚房備了早膳,蒸的稻米面蜜豆棗泥粘糕,豬rou嫩豆腐的小餛飩,我就叫人端進來去?!?/br>
    “什么時辰了??”錦心揉揉太陽xue,問道。

    繡巧道:“巳正二刻了,早晨老爺太太與姨娘一塊來瞧您的時候您還睡著,把閆老請來把了一次脈,姨娘留這兒許久,剛才走的?!?/br>
    她笑得勉強,笑意不到眼底,錦心看著她,心里有些無奈,抬手輕撫她的臉頰,“我夢到我快好了,然后在莊子上養(yǎng)了匹馬,我?guī)е銈冊谏降紫屡荞R?!?/br>
    繡巧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圈忽然一紅,用力點頭道:“真好!真好!”

    “都要定親的人了,還哭?!卞\心笑道:“周嬤嬤下月就來接你回家了,到時候可要想我啊?!?/br>
    繡巧破涕為笑,其實心里也是發(fā)苦的,只是見錦心還笑著,她又舍不得的哭了,只能又很用力地點了點頭,“奴婢永遠會想著您的。只求姑娘允準奴婢成婚后還能進府來服侍您,不然奴婢總不安心?!?/br>
    “嫁出去,就是奇珍閣的當家太太了,發(fā)什么癡呢,文家的四小姐是有多金貴,叫奇珍閣的當家太太來伺候我?”錦心揚眉笑著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