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轉(zhuǎn)移到輪椅上，進了衛(wèi)生間，馬桶在洗臉臺盆和淋浴房玻璃門中間，趙醒歸轉(zhuǎn)移時，手可以在洗臉臺上扶一下。

    他習慣穿寬松的運動褲，都是松緊帶褲腰，撐著馬桶圈脫褲子能方便些。

    坐在馬桶上上廁所，趙醒歸低頭看到小小歸，很有些老父親的恨鐵不成鋼，咬牙低語：“出什么岔子都是因為你，你能不能爭氣一點？”

    一邊說，他一邊輕輕叩擊小腹，很快，小小歸委屈地哭了。

    ——

    廚房里，油煙機轟轟作響，炒鍋里熱著油，趙醒歸拿起一個雞蛋，磕開蛋殼打進鍋里。

    他在煎荷包蛋，一人兩個，他喜歡吃全熟蛋，而卓蘊喜歡吃流心蛋，他拿著小鏟子給她煎蛋時就特別小心，不讓蛋黃碎掉。

    坐著輪椅待在灶臺前，趙醒歸需要側(cè)身cao作，灶臺上架著炒鍋，高度不太舒適，幸好他個子高，做起菜來問題還不大。

    卓蘊也在廚房，倚在冰箱門上吃蛋筒，一邊吃一邊看趙醒歸煎蛋。她的冰箱里有飲料、水果、蛋筒和冰棍兒，趙醒歸一樣都不敢吃，只能乖乖喝白水。

    卓蘊舔著蛋筒，越看越有意思，趙醒歸做事井井有條，明明是第一次下廚，卻一點兒也不手忙腳亂，好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小廚男。

    他回頭看了卓蘊一眼，問：“你會煎雞蛋嗎？”

    卓蘊笑：“那肯定會呀?！?/br>
    趙醒歸說：“我只看潘姨煎過，還在自助早餐廳看廚師煎過，自己動手是頭一回?！?/br>
    卓蘊狗腿地拍馬屁：“那你好有天賦呀！趙大廚?！?/br>
    趙醒歸看著她美滋滋舔蛋筒的模樣，抿抿唇，有點兒饞。

    四個雞蛋煎好了，趙醒歸關(guān)了火，把它們鏟到盤子里，又拿起面條外包裝研究煮面步驟。兩個烹飪小白為了挑戰(zhàn)自我，特地買了不帶湯料包的拉面，只要把青菜、貢丸、香菇和榨菜丟進去煮熟就行。

    看過說明，趙醒歸先洗鍋，單手劃輪椅，另一只手拿著鍋柄轉(zhuǎn)到水槽前，洗完鍋后盛上一大鍋水，又小心地往灶臺邊轉(zhuǎn)移。

    “哎！我來我來?！弊刻N看到鍋里這么多水，想想就很重，趙醒歸還得轉(zhuǎn)輪椅，只能單手持鍋，她實在無法袖手旁觀，趕忙去接鍋子。

    趙醒歸卻說：“不用，我可以的，我力氣大?！?/br>
    他慢慢回到灶臺邊，把鍋放上灶臺點火，丟進幾顆貢丸，等水燒開。

    等待的時間，趙醒歸拿起青菜去水槽邊洗，洗完后看了眼廚房，問：“卓老師，砧板和菜刀呢？”

    卓蘊眼神茫然：“哎呀?！?/br>
    趙醒歸：“……”

    卓蘊：“水果刀行嗎？”

    “算了，不切也沒關(guān)系?！壁w醒歸把青菜葉子一片片掰下來，“你在這兒住了得有兩個多月了吧，你是怎么活下來的？”

    卓蘊說：“美團是我媽，餓了么是我爸。”

    趙醒歸笑得搖頭：“我都不吃外賣的?！?/br>
    卓蘊繼續(xù)舔蛋筒：“你有潘姨呀，潘姨做菜這么好吃，你當然不用吃外賣。”

    她的蛋筒吃到底了，剩下一個帶巧克力的尖尖，問趙醒歸：“你要吃嗎？”

    “都吃完了給我吃？”趙醒歸不高興，“前面怎么不給我吃一口？”

    “嘖，你不懂?！弊刻N說，“這個巧克力就是整個蛋筒的精髓，最好吃的地方，我吃蛋筒最期待的就是這最后一口了?！?/br>
    趙醒歸眨眨眼，沖她張開嘴：“啊——”

    卓蘊把蛋筒尖兒丟進他嘴里，笑著問：“好吃嗎？”

    “好吃?！壁w醒歸滿足地嚼著蛋筒脆皮和巧克力，“我很久沒吃這種冰淇淋、雪糕什么的了，不敢亂吃?！?/br>
    水開了，趙醒歸把拉面放進去，一會兒后又加了點冷水，等湯又沸騰起來后放榨菜、香菇和青菜葉。

    最關(guān)鍵的一步到了，就是放鹽，這樣一鍋面到底要放多少鹽，趙醒歸和卓蘊都不知道。

    趙醒歸就一點點放，放一點，嘗一口湯，淡了再加鹽，終于，他拿著湯勺嘗過一口，說：“卓老師，我覺得差不多了，你來嘗嘗？”

    卓蘊彎下腰，趙醒歸左手幫她撩起長發(fā)，右手把湯勺遞到她嘴邊：“小心燙，我吹過了?！?/br>
    卓蘊喝了一口湯，沖他豎起大拇指：“可以了，完美?！?/br>
    趙醒歸拿著筷子攪動面條，關(guān)上火：“ok，出鍋?！?/br>
    卓蘊只有一個湯碗，平時用來煮餃子和方便面吃，這時只能找來一個玻璃水果碗充當面碗，趙醒歸很無語：“這也太丑了?！?/br>
    “我用這個玻璃碗好了，哪里丑了呀？”卓蘊開始盛面條，“我當初又不知道你會來，買這么多碗干什么？我就住半年，以后這些東西都沒地方去，買多了浪費。”

    聽到這句話，趙醒歸沉默了。

    出租屋里沒托盤，趙醒歸端不了湯碗，由卓蘊把兩碗面條端去餐桌，大湯碗給趙醒歸，里頭面條多，菜料更多，卓蘊樂呵地說：“趙大廚這么辛苦，要多吃點?！?/br>
    她站在餐桌邊，用手機俯拍下兩碗面條，面條上蓋著兩個煎蛋，青菜葉子綠瑩瑩，貢丸和香菇若隱若現(xiàn)，還挺好看。

    趙醒歸問：“為什么要拍照？”

    “這可是你給我做的第一頓飯，第一碗面條?！弊刻N笑得嘴都合不攏，“我要發(fā)朋友圈?！?/br>
    趙醒歸：“?。俊?/br>
    “不能發(fā)嗎？”卓蘊看著他。

    “能發(fā)。”趙醒歸眼睛里帶著笑意，“拍完就吃吧，面條坨了不好吃。”

    兩人在餐桌邊面對著面吃面條。

    卓蘊覺得趙醒歸可能真有烹飪天賦，一碗簡單的拉面都煮得很美味，她連湯帶面吃得干干凈凈，連片葉子都沒剩下，趙醒歸吃得慢，還在嗦面條，見她吃完了，問：“你夠了嗎？”

    “夠了夠了?！弊刻N扯過紙巾抹抹嘴，“真好吃！趙小歸我覺得你下次可以挑戰(zhàn)一下咖喱牛rou了，還有醬爆牛蛙、酸菜魚、椒鹽開背蝦、口水雞、蘿卜燉羊rou、干菜鴨……”

    趙醒歸：“……”

    吃完面，時間也不早了，趙醒歸第二天要早起上學，卓蘊就說送他回家。

    兩人一同坐電梯下樓，卓蘊的車停在路面泊位，要走一段路。

    因為下過雨，地面上還有些積水，空氣很潮濕，比起白天時的熱意，氣溫涼了許多，卓蘊幫趙醒歸穿上外套，推著他的輪椅往泊位走。

    他們路過小區(qū)中心的一片小廣場，晚飯后的時間，廣場上有很多大人帶著小孩在玩耍，還有一群阿姨在跳廣場舞，音樂播得很大聲。

    趙醒歸住在安靜的紫柳郡，晚上幾乎不出門，很少見到這樣熱鬧的場景，他也不嫌吵，讓卓蘊停下輪椅，好奇地看了一會兒。

    一首歌的前奏響起，阿姨們拿著綢扇翩翩起舞，她們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有人白發(fā)蒼蒼，有人燙著可愛的小卷發(fā)，每張臉上都洋溢著笑容，隨著音樂樂在其中。

    她們的快樂感染到趙醒歸，他看得都不想走了。

    伴奏是一首中老年人會比較喜歡的歌，旋律簡單，歌詞直白，趙醒歸和卓蘊都沒聽過，他依稀聽清了這么幾句詞：

    “茫茫人海里，相遇我和你

    紅塵之中注定和你永遠在一起

    每天想著你，每天念著你

    和我親愛的在一起，永遠不分離……”

    卓蘊沒催他，站在邊上陪他一起看阿姨們跳舞，還隨著音樂扭了幾下。趙醒歸轉(zhuǎn)頭看著她，卓蘊自己都樂壞了：“不行不行，我要被洗腦了，滿腦子都是‘茫茫人海里，相遇我和你’?！?/br>
    趙醒歸牽住她的手，仰著頭說：“本來就是?！?/br>
    卓蘊含笑看他，問：“趙小歸，你覺得咱倆有緣不？”

    趙醒歸捏捏她的手，嘴角上揚，輕快地吐出兩個字：“有緣。”

    卓蘊笑得露出小梨渦，甜甜地說：“我也這么覺得?！?/br>
    一直到回到家，趙醒歸腦子里都回響著那首土味神曲的旋律，范玉華和趙偉倫坐在沙發(fā)上等他，這倒霉兒子單獨出門一下午加一晚上，兩夫妻都放心不下，見到趙醒歸進門就喊：“小歸，過來吃點水果，有你喜歡的荔枝?！?/br>
    趙醒歸劃著輪椅過去，嘴里不自覺地哼著跑調(diào)的歌：“茫茫人海里，相遇我和你，紅塵之中注定和你永遠在一起……”

    范玉華、趙偉倫：“……”

    “哎呦你別唱了。”范玉華聽得腦殼疼，“你這是哪兒聽來的歌？你苗叔在車里播的嗎？”

    趙醒歸剝出一顆荔枝往嘴里丟，笑著不說話。

    看他一臉春心蕩漾的樣子，范玉華不得不提醒他：“還有十幾天就要月考了，趙同學，這次你打算考年級六十多還是七十多??？”

    趙醒歸吃著荔枝，眼里閃起自信的光：“保二十，爭前十，期末考一定進前十，行么？”

    趙偉倫：“我看行?！?/br>
    吃過水果，趙醒歸準備回房，想再復習一會兒，趙偉倫叫住他：“小歸，上次說的那個外骨骼機器人，下個月會到貨。到時候，你可以多練練走路，手術(shù)完了能更好地鍛煉下肢肌rou，這個比你自己練走路，效率要高很多?！?/br>
    趙醒歸愣了片刻，點頭道：“我知道了，謝謝爸?！?/br>
    這是一臺最新款的外骨骼機器人，是趙偉倫送給兒子的十八歲生日禮物，價格昂貴，從預訂到送貨延誤了一段時間，現(xiàn)在才算搞定。

    趙醒歸沒有對卓蘊說，他一直想用站立的姿勢去親吻她，卻又不想用手撐著助行器，或是被站立架綁著，那樣很傻。他想，如果能用上外骨骼機器人，他就可以挺直腰背站在她面前了。

    還可以站著擁抱她，像個普通的男朋友那樣低頭去吻她，可以和她手牽手地走路，不用怕摔跤，走得也不吃力。

    她應該不會笑他吧？那已經(jīng)是現(xiàn)階段的他，能呈現(xiàn)出的、最帥氣的模樣。

    ——

    日子繼續(xù)往前過，趙醒歸把精力投入到學習中去，他夸下?？冢匀徊桓业÷?，為了月考開始拼命努力。

    卓蘊繼續(xù)練畫、學習，只在周末來一趟紫柳郡，蹭一頓飯，再陪趙醒歸在房里膩歪一下午。

    忙碌之余，卓蘊還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邊琳為防夜長夢多，把外公留下的公證書等資料都快遞給卓蘊，讓她自己抽空去過戶，辦理那套合院的房產(chǎn)證。

    卓蘊開著車去了觀縣，終于見到那棟房子的真容。

    那是一個合院樓盤，地段不好不差，因為建成已有十五、六年，小區(qū)不如新樓盤那么漂亮，周邊的配套倒是很齊全。

    卓蘊找到物業(yè)，工作人員帶她去找那棟屬于她的房子，一路上，卓蘊看著別的小樓，發(fā)現(xiàn)這小區(qū)入住率還挺高，家家戶戶都曬著衣服，院子里種滿綠植，能看到年輕mama帶著小朋友在小區(qū)里玩。

    工作人員對卓蘊說，她那套房子一直是毛坯狀態(tài)，邊琳繳納著物業(yè)費，告訴他們過些年會有人來辦過戶，所以這些年，沒人進去過。

    房子處在小區(qū)東南角，面積比卓蘊想象中大很多，三層樓，一樓的布局是客餐廳、廚房、客衛(wèi)和一間客房。二樓有兩個房間帶一個儲藏室，還有一間客衛(wèi)。三樓是主臥設(shè)計，帶主衛(wèi)，外頭還有一個小房間，連著露臺，適合做書房。站在露臺上，卓蘊可以看到雜草叢生的院子。

    毛坯房看著很荒涼，卓蘊嘆口氣，這房子裝修一下要花很多錢，一百多萬都打不住，怪不得mama想賣掉，她哪有錢裝修啊。

    看過房子，卓蘊在物業(yè)處領(lǐng)了點資料，開車去觀縣房管局辦理過戶，因為沒有按揭，手續(xù)很順利，要過一陣子才能拿到房產(chǎn)證。

    卓蘊給邊琳打電話，說了事情進展，邊琳說她知道了，順利就好。

    卓蘊又問：“媽，那個訂婚宴的事，現(xiàn)在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