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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照組一心只想搞事業(yè)[六零] 第34節(jié)

    不過,麥河溝社員們此刻的偽裝只是暫時的害怕,怕自己也被“殺雞儆猴”的這把火給燒著罷了,等到事情告一段落以后,他們必然還會故態(tài)復(fù)萌,甚至還會將這段時間擠壓的火氣一并發(fā)出來。

    像是此刻。

    在他們?nèi)缤R粯?,為春耕而忙碌的此刻,不少人就湊到了一起小聲議論著這件事。

    “你說這秦招娣可也是真慫,咋就讓崔口子的大隊長給她擼下來了呢?也就是現(xiàn)在麥隊長不知道,等……開始的時候,咱麥隊長也肯定得過來,到時候看吧,秦招娣且得鬧呢!”

    “鬧啥鬧啊,現(xiàn)在暫時頂替她當(dāng)婦女主任的那個小娘……咳,那個女同志可是公社的婦聯(lián)主任,崔福他們幾個就是她領(lǐng)公安過來給抓走的,批/斗大會也是她說辦就得辦的!你自己說,這位蘇主任才過來幾天,就已經(jīng)在隊里挨家挨戶做調(diào)查,把咱們的底細和情況都查清楚了,這保不準(zhǔn),哪天咱隊里頭又該有誰讓公安抓走了!”

    “真明白為啥公社書記要同意讓這么一個黃毛丫頭當(dāng)婦聯(lián)主任,這兩口子之間的家務(wù)事,咋就得讓一個外人瞎叨叨呢!”

    “你可快別瞎說花了,讓蘇主任聽加了,再讓公安給你抓走去吃牢飯!”

    大伙兒紛紛議論著,頗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為他們今后都不能再隨便打女人而不免惆悵。

    這男人不打女人,女人不得翻天!

    可男人打了女人,男人可就沒好果子吃了。

    哎,真是讓人……

    讓人心里頭憋屈!

    結(jié)束了對話,男人們紛紛散去,繼續(xù)埋頭于春耕的工作中。

    只是,在剛剛高談闊論著對于女人如何如何不屑與貶低,而毫不顧忌周圍同樣在忙于農(nóng)活的女同志的他們,沒能注意到的,是那些已經(jīng)被麥河溝那封建思想桎梏的女同志們因為蘇曼的存在而不用再天天被挨打的輕松與感激,和對他們這些“窩里橫”男人們言談舉止中,都充滿了對宛如救世主一般的蘇曼的嘲諷與下流的對話,所產(chǎn)生的不滿和憤恨目光。

    隨著蘇曼這幾天的走訪調(diào)查所擺明的態(tài)度,以及由崔福、崔立春等人的行為造成的令大隊男同志都有所收斂的影響,麥河溝生產(chǎn)大隊里,這些原本還像李梅花和崔秀菊一樣,覺得被打幾下罵幾句,忍忍也就一輩子的婦女同志們,在察覺男同志的轉(zhuǎn)變后,心里都像是埋下了一顆勇敢的種子,減弱了不少對家里男人的恐懼與不安,并開始為自己要過這樣的生活心生反抗。

    她們想,連大隊里最沒有底氣也被打得最慘的李梅花和崔秀菊都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氣,自己又為什么不可以呢?

    尤其是在已經(jīng)有了這兩個人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的經(jīng)驗,和蘇曼這位真的敢想敢做,大刀闊斧想要改變婦女地位的人在,她們這群同樣兩手空空,只帶著滿身傷痕的人,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想到明天就要開始的批/斗大會,和會一起過來麥河溝大隊的公社書記、干部,其他大隊的大隊長、婦女主任、社員們的到來,這些婦女同志們的眼神就變得堅定了起來。

    就像蘇主任說得那樣。

    人,要懂得自己爭??!

    ……

    在麥河溝生產(chǎn)大隊的婦女們因蘇曼的出現(xiàn),和李梅花、崔秀菊勇敢的表現(xiàn),而嘗試著齊心合力,擰成一股可以徹底壓制住那些動不動就打人的男同志的力量,以此來獲取更多的生存空間與話語權(quán)的時候。

    還不知道自己的出現(xiàn)和表明的態(tài)度,已經(jīng)開始展現(xiàn)其作用,甚至?xí)陉P(guān)鍵時刻達到出其不意效果的蘇曼,還在忙著即將開始的批/斗大會的的相關(guān)安排。

    其實所謂的批/斗大會,倒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仍舊擁有未來時代思想的蘇曼對于這樣幾乎可以說是將人的尊嚴(yán)碾在腳底下踩,并還要在踩爛以后要這個人撿起來示意給所有人看的事情,是抱有一定抵觸心態(tài)的。

    盡管因為在66年到68年她還不能畢業(yè)的那兩年時間里,蘇曼曾在學(xué)校里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情,內(nèi)心的感受已經(jīng)從抵觸變成了疲憊與麻木。

    但麻木也只能是麻木,不代表接受,甚至是支持。

    如果不是崔福這三個人行為太過過分,自己又的確需要在這個已經(jīng)爛了根子的大隊里立威的話,蘇曼也不會采取這樣的方式。

    開始以前,蘇曼當(dāng)著負責(zé)押著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的同志,對其了內(nèi)訌而互毆得臉上幾乎都掛了彩的三個人說道:

    “你們需要做的就是上臺去說明自己做過的事情,并對自己的行為進行懺悔。我不需要你們跪下不需要掛牌子也不需要群眾進行吐口水辱罵等環(huán)節(jié),只要你們站到上面,最好是能夠痛哭流涕地號召前來參加大會的群眾不要學(xué)習(xí)你們所做的事情。

    “崔福你,是毆打家暴婦女、買賣人口、限制人身自由;崔立春和你母親崔田氏在家暴以外,還有嚴(yán)重的重男輕女思想,和為此造成三個女兒被餓死的行為……

    “所以,上臺以后,請你們要記住自己,舊社會舊思想的余孽,是影響新社會發(fā)展,阻礙人們思想進步敗類的身份,好好懺悔,不要逼我出手親自幫你們?!?/br>
    蘇曼的話幾乎是帶著幾分威脅的意味。

    但這話對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這三個在這幾天了解了不少關(guān)于批/斗大會流程,和被批/斗對象會遭遇怎樣事情的人而言,已經(jīng)無異于是法外開恩了。

    這大概是有點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表現(xiàn),三個人在經(jīng)歷了被關(guān)禁閉后又因為內(nèi)訌打架而被單獨關(guān)起來整整一天,感受到了何為黑暗、恐懼、孤獨的滋味以后。

    崔福等人在再回到熟悉的麥河溝生產(chǎn)大隊,哪怕面對的是把他們抓起來的蘇曼,以及接下來要接受批/斗的處境,他們也無可避免地感到了內(nèi)心的踏實與平靜,和可能僅存于此刻的,慚愧與悔意。

    “我們,我們一定會好好表現(xiàn),絕對坦白從寬,有啥說啥的……”

    “沒錯,我也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誓死不做人民的敵人!”

    “梅花要是在這兒,我肯定給她跪下磕頭認錯,以后當(dāng)個好婆婆嗚嗚嗚……”

    三個人一邊跟蘇曼保證自己等會兒一定好好表現(xiàn),爭取能夠得到寬大處理,一邊不是捶胸頓足,就是老淚縱橫地開始悔恨起自己為啥好好的日子不過,以至于淪落到如今要當(dāng)著幾乎整個公社群眾被批/斗的下場。

    蘇曼沒有同情施暴者的好心,只雙手抱著手臂,冷心冷眼地看著這三個人“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表現(xiàn),像是在驗證什么似的。

    崔福仨人被蘇曼的眼神看得有些發(fā)毛,沒等別人開口,自己就先止住了情緒,怯生生地看向都可以當(dāng)他們閨女、孫女輩,卻比誰都心狠、厲害又有能力的蘇曼,像是在等著她發(fā)話。

    “你們剛剛表現(xiàn)的那樣就不錯,但還不夠。所以等一會兒上臺以后,我要你們比剛剛還要再痛苦再悔悟,并且還要表現(xiàn)得更狼狽凄慘些。”

    蘇曼在三個人略顯驚恐的目光中,緩緩說道:“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這場批/斗大會達到我想要的目的。不然的話……我想你們是不會想要被送去縣里,去那里體會一番真正的批/斗大會的感受。”

    這話是真的崔福三人讓被嚇到了,連忙保證:“我……我們一定不會讓你,讓蘇主任您,失望的!”

    面對這三個人的反應(yīng),蘇曼沒有立刻回應(yīng),反而在心里重新復(fù)盤了一遍今天大會的流程。

    雖說讓這仨人痛哭流涕的要求是有些演繹性質(zhì)的存在,但如果真要她為了達成目的,而做一個向別人吐口水的人……蘇曼想,如果自己這樣做,那么她積極奮斗婦女事業(yè),爭取解放麥河溝深受家暴痛苦的婦女的行為又算什么呢?

    就算是以暴制暴,也不該是以這樣……的方式。

    恍惚了片刻,蘇曼看了一眼天色,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發(fā),準(zhǔn)備等會兒上臺,開始屬于她作為主導(dǎo)者,和那三個倒霉“崔”的表演了。

    這樣想著,蘇曼睜開眼在直勾勾盯著因自己剛剛閉目養(yǎng)神而越發(fā)緊張的崔福三個人看了一會兒后,她才慢吞吞地開口說道:

    “但愿如此?!?/br>
    ——

    被暫時用來開批/斗大會的地方,是麥河溝大隊的打谷場,是平時大隊社員上工時統(tǒng)一過來這里領(lǐng)農(nóng)具、算工分、分糧食的,也是用來給新收下來的麥子進行脫殼、晾曬的地方。

    現(xiàn)在正值春耕時節(jié),沒有麥子可曬,蘇曼便安排人在這里現(xiàn)搭了一個臺子,好方便崔福三個人站在臺子上面,以免引起暴/亂。

    這臺子大概有半米來高,正好方便群眾自帶小板凳過來抬頭看臺上的人。

    只是這樣的設(shè)計,在別人看來是正正好的,在即將登臺的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看來,卻像是洪水猛獸一般,為等會兒自己就要站在臺子上面,被下面那么多人看著也唾棄著的事情,而再一次后悔起來。

    而此時,臺下已經(jīng)坐滿了人。

    田慶豐和幾個公社一起過來的干部坐在最前頭。在他們旁邊坐著的,是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了許多,等會兒還要上臺的苦主,崔秀菊和李梅花兩個人,和等會兒還要上臺的趙英姿大夫。

    而不同于田慶豐處變不驚,看不出是對接下來要發(fā)生的批/斗活動有啥情緒變化的神情,坐在第二排的幾個被請過來的生產(chǎn)大隊長和婦女主任的臉色卻都十分難看。

    尤其是被迫在郭屯生產(chǎn)大隊帶頭開了小一禮拜荒地,累得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腰也都快直不起來的麥隊長。

    在得知自己大隊是頭一個被揪住小辮子,出了崔福這幾個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還要上臺挨批/斗的事情以后,麥隊長的臉色那叫一個烏黑鐵青。

    更別說,他還知道了自己留在隊里頭的相好的,秦招娣被罷免的事情,和如今崔隊長嘛事不管,任由蘇曼這個多事的小娘皮在隊里頭“橫行霸道”事兒,想到自己經(jīng)營了這么多年的大隊,馬上就要成為蘇曼說一不二的地方,麥隊長就徹底明白當(dāng)初公社那邊為啥要提出“輪崗”制度的目的了。

    那就是為了奪權(quán)!

    但現(xiàn)在想明白是早就晚了。

    麥隊長看著站在臺子上面臊眉耷眼的那三個廢物點心,心里是真恨不得沖上去先給他們幾巴掌,讓他們本就掛彩的臉徹底破相了才好!

    但在看到站在臺子旁邊的蘇曼,和坐在自己頭面的田慶豐以后,麥隊長也知道,他們這幾個大隊長真是大勢已去了。要是沒啥錯處的話,估計還能繼續(xù)當(dāng)下去,只是權(quán)利不如從前那么大,可要是出了錯……

    認清現(xiàn)實的麥隊長嘆息道:“回去以后還是給郭屯再開三畝地的荒吧?!?/br>
    ……

    在臺下的大隊長心思浮動,身邊的婦女主任也都忐忑不安的情況中,批/斗大會正式開始了。

    對于要面對臺下那么老些鄉(xiāng)親們,上臺懺悔的事情,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在極度抵觸的同時,又不得不在身后公安同志的推搡下,和蘇曼那好像能殺人的眼神中,不得不往上走。

    一步,兩步,三步……

    在才走上臺的時候,坐在太下邊的麥河溝生產(chǎn)大隊的婦女們就異口同聲地喊道:“打倒崔福崔立春!打倒舊社會余孽!讓毆打婦女的男人都滾出麥河溝,拒絕重男輕女、迫害婦女的行為?。?!”

    崔福&崔立春&崔田氏:“……”

    是誰?!是誰組織這群婦女喊口號?這是要害死我們?。?!

    不同于知道這仨人干了啥事,清楚這場大會不是玩虛的,而是來真的的麥河溝大隊社員。被臨時招呼過來,心里頭還惦記著地里活的,除了于家堡過來的懶胚子以外的,他大隊社員們都沒把所謂的批/斗當(dāng)回事,只一心想著趕緊結(jié)束,他們好回去繼續(xù)為今年的收成忙活。

    然而,在看到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三個人被穿著制服的公安同志押上來,聽到他們本隊婦女喊著口號說要打到他們的話,看著她們毫不作假的憤怒表情時,大伙兒原本不以為然的態(tài)度,是都徹底消失了。

    緊接著冒出來的,是幾乎沒有人能夠克制住的,吃瓜的好奇!

    原本安靜的觀眾席一瞬間躁動了起來,大家無一不是議論紛紛,猜測著他們仨到底是咋回事,又為啥會有公安同志過來,又為啥會遭受他們大隊的婦女如此排斥的行為。

    聽著麥河溝婦女們撕心裂肺喊著口號,卻十分整齊的聲音,蘇曼雖意外她們會敢在這個檔口喊出這樣口號的行為,但對于她們團結(jié)一心,勇敢邁出第一步的行為,蘇曼是真的有感到十分欣慰與看好的。

    ——這說明,自己的工作沒有白干,努力沒有白費。

    然而,對于這一聲高過一聲的口號,崔隊長卻不像蘇曼這么想。

    被蘇曼拉過來說要等會兒上臺揭露崔福仨人所做出的種種事跡,并要他身為現(xiàn)任麥河溝大隊長做出“大義滅親”行為的崔隊長,看著臺下已經(jīng)沸騰的情況,有些腿軟地問蘇曼:“蘇主任,現(xiàn)在這情況……還用我上去嗎?”

    “怎么可能?”蘇曼直接打破了崔隊長的妄想,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擴音大喇叭塞到他的手上,說道,“還好崔隊長主動提醒了我,不然的話我還真是忘了——”

    “現(xiàn)在,就是你上場的時候了!”

    ……

    在蘇曼的注視下,自己坑自己的崔隊長拿著擴音大喇叭,朝著臺上走去。不過三個臺階的距離,他硬是走出了一股“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

    但不管崔隊長如何顧慮、擔(dān)心自己這走上臺拉開批/斗帷幕的行為,等于是得罪整個麥河溝生產(chǎn)大隊的男社員,和坐在臺下親眼看著自己得罪人也得罪了的麥隊長,他也只能迫于蘇曼的壓力,走上臺前,開始準(zhǔn)備講話。

    “公社的領(lǐng)導(dǎo)們,其他生產(chǎn)大隊的同志們,以及麥河溝大隊的社員們……”崔隊長上臺的演講詞是蘇曼寫的,內(nèi)容就是將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三個人的所作所為,以極具夸張卻又不脫離事情本質(zhì)的方式說出來。

    隨著崔隊長的發(fā)言,其他大隊社員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也引發(fā)了他們對臺上三個人所作所為的憤怒。

    在群眾的一聲聲對他們的批判聲中,三個人的脊背徹底垮了下去,連同麥河溝生產(chǎn)大隊里,那些也和崔福、崔立春做過同樣毆打婦女事情的男社員們,以及和崔田氏一樣有著嚴(yán)重重男輕女思想的老一輩人則全都為周遭的罵聲而感到羞恥慚愧。

    在這一刻,他們像是和崔福、崔福、崔田氏共情了。

    他們感同身受,如芒刺背地捂住了臉,低下了頭,垮下了腰桿。

    看著臺上已經(jīng)痛哭流涕,訴說著他們?nèi)绾稳绾魏蠡谧龀鲞@樣的事情,懇求大家給他們一次機會,讓他們可以重新彌補,并保證不會再犯錯,卻得到了更多不信任,和鄙夷目光的樣子,坐在臺下的李梅花和崔秀菊掩面痛哭。

    她們做到了!

    她們解脫了!

    她們勝利了!

    在這一刻,曾經(jīng)在她們眼中看來,是那么強壯那么兇狠那么無法抵抗的人,此刻卻是如此虛弱,如此渺小,如此遭人唾棄。

    也是這一刻,李梅花和崔秀菊突然明白,原來,想要打敗他們需要的不是多強的力量,只要一點點敢于改變的勇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