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20日

    ３７

    于伊人自認(rèn)自己沒有對不起馮小波，可是馮小波卻認(rèn)為她對不起自己。兩人

    認(rèn)知上的巨大誤差讓于伊人對于自己的記憶產(chǎn)生了疑惑——或許有些事情自己沒

    有做，有些事情自己做了，自己一直在刻意的欺騙自己，把一些自己做過與沒做

    過的事情模糊了，甚至扭曲了黑白。

    馮小波的崩潰出逃讓于伊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她甚至懷疑自己是

    不是因為當(dāng)年的創(chuàng)傷留下了許多后遺癥，所以出現(xiàn)了部分失憶，甚至刻意的美化

    自己的過往。也許自己就是一個黑暗的女人，分裂的女人，甚至她在好不容易睡

    著的片刻小憩之中都會不自禁的懷疑——陳佳人是不是自己腦補(bǔ)出來的，其實并

    不曾存在過；

    或者說她只是自己的另一面，是自己當(dāng)年所做過的事情的載體，而自己為了

    欺騙自己，維護(hù)自己的美好形象，刻意的把黑暗的部分從身體里面剝離了出來，

    陳佳人只是自己精神分裂之下虛構(gòu)出來的女人；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

    她的存在。

    甚至她的姓名都那么不講究，于伊人的父親當(dāng)年就姓陳，于伊人不敢想下去

    了，她刻意的去驗證陳佳人的存在的痕跡，發(fā)現(xiàn)往事一片朦朧，這個女人出現(xiàn)的

    極其蹊蹺，消失的也非常干脆，除了可以向馮凡這個人證驗證陳佳人是否存在過

    之外，她好像別無他法了。

    可是這幅在靈云演唱會上的合影照片明明是三個人啊，難道自己已經(jīng)精神分

    裂到了如此程度？

    一時間認(rèn)識出現(xiàn)崩潰的征召讓于伊人都恐慌起來，她又去ｆｄ聽了幾次哲學(xué)

    課程，可是她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什么卵用，好像只是大而化之的理論卻無法指導(dǎo)她的行

    動，

    一節(jié)ｆｄ哲學(xué)系的一節(jié)心學(xué)課上，于伊人雙目無神的坐在最后排，看著噴云

    吐霧的德峰教授在那邊縱論陽明心學(xué)，學(xué)生們一陣陣喝彩，「王陽明先生把出世

    與入世統(tǒng)一起來，主張致良知，良知如何得到？這個問題朱熹的回答是通過圣賢

    的經(jīng)典，王陽明呢，通過實踐，每個人都可以通過實踐達(dá)到至善。這就是說我們

    每一個人都可以通過對生活的反思，讓自己超凡脫俗，讓自己的某一方面成為圣

    人。

    王陽明被流放到貴州龍場，那是一個鳥不拉屎的荒蠻之地啊，明朝的勢力當(dāng)

    時還沒有完全輻射到這里，只是羈縻統(tǒng)治，龍場的居民都是少數(shù)民族，而且他們

    非常貧窮，好勇斗狠什么的自然不必多說。

    王陽明就是在這樣的一個環(huán)境下，參透心學(xué)的。他在龍場處于人生中失意的

    最低點，一個統(tǒng)治階層的一份子，因為當(dāng)權(quán)太監(jiān)的原因，被流放到龍場，甚至差

    點被太監(jiān)派遣的殺手殺掉！他的傳習(xí)錄中說心外無物，心外無理，這句話強(qiáng)調(diào)的

    是一個人對自我十分痛苦的反思，這種反思異常痛苦！我想我們大部分人之所以

    沒法成為圣人，估計就是吃不了苦?！?/br>
    這個玩笑頓時把年輕的學(xué)生們逗樂了，于伊人看著坐在講臺上吞云吐霧的老

    教授，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在２０年前自己初次來到ｆｄ旁聽的時候就是這

    樣拼命抽煙的，已經(jīng)成為他的講課風(fēng)格了。

    下課之后于伊人追著德峰教授的身影去了他的辦公室，「小于啊，你這個大

    忙人不忙著賺錢，怎么有時間來聽我講心學(xué)？你最近有什么難關(guān)難以度過嗎？需

    要心學(xué)的開解？」德峰教授果然一眼看出來于伊人的困境，

    「如何對待外人與自我對我這個存在的認(rèn)知上的偏差？」于伊人直接拋出了

    一個經(jīng)典的哲學(xué)命題，

    「憑心而論！」德峰教授十分干脆的回答道，「你對自我的認(rèn)知有沒有從本

    心出發(fā)？如果有，那么基于此的認(rèn)識就是基本客觀的；他人對你的認(rèn)知是片面的，

    甚至是武斷的，然而你很難去改變他的看法，因為你的本心怎么可能輕易地展現(xiàn)

    給別人？所以只要你自己問心無愧，那就不要在乎毀譽(yù)加身?！沟路褰淌谝幌?/br>
    高屋建瓴，讓于伊人頗有茅塞頓開之感。

    「老師我想問一下，是不是人會因為過去經(jīng)歷過的事情非常痛苦，所以人會

    在刻意的修改記憶，甚至把當(dāng)年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否認(rèn)掉，或者就像電影《搏擊

    俱樂部》里面的劇情一樣，生生制造一個不存在的人，來把自己黑暗無恥的另一

    面分裂出去，好讓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活著？」

    于伊人的問題顯然讓德峰教授難以回答，

    「小于你問的是精神分析上面的問題，這個恐怕我沒辦法解答；但是我想說

    的是，就算是一個天才，精神分裂出現(xiàn)一個被自己虛構(gòu)出來的人物，那這個人物

    是經(jīng)不起推敲的。至于說修改過去

    的記憶什么的，人會遺忘，肯定也會刻意的忽

    略某些非常負(fù)面的往事，但是正常的人很難去修改自己的記憶。這個恐怕從科學(xué)

    的角度來說都不可能?！?/br>
    「我建議你去看一下心理醫(yī)生，或者做一個催眠按摩什么的，」德峰教授顯

    然知道于伊人說的人是自己，看著于伊人有些灰暗的臉不禁搖頭嘆息，「小于啊，

    你這么成功的女人，還這么漂亮，活得自然要比普通人累得多了，不要多心了?！?/br>
    走在ｆｄ邯鄲校區(qū)的路上，兩排法桐高聳著一片綠蔭交織起來，將大部分的

    陽光遮擋在綠蔭之外，主干道異常整潔清凈?？粗粋€個自信而個性十足的學(xué)生

    在自己面前走過，有少數(shù)幾個大膽的還多看了自己幾眼，然后交頭接耳的跑過去，

    于伊人不由得想起自己初到ｆｄ閑誑悠的時候，也是這么的單純干凈，然而時間

    終究把一切單純美好全部毀滅干凈了。

    「林教授好，」學(xué)生們路過紛紛打著招呼，于伊人抬頭看去，遠(yuǎn)處有一個身

    姿窈窕面色慘白的女人迎面走了過來，她雖然衣著異常的樸素然而仍然難以掩蓋

    走動之間透露出來的病美人的風(fēng)情，一顰一笑都是如此婉約，如此柔美。她親切

    的跟路過的學(xué)生們打著招呼，卻一直朝著自己走來，面帶微笑，雖然仍然帶有去

    年春病的殘留，然而卻帶著滿足感，好像重生了一般。

    林麗華走到于伊人面前，好像一個勝利者一般的向她打招呼，「于總，怎么

    有空來學(xué)校？」

    「奧，最近有些事想不通，來這里散散心，呵呵，」于伊人面對此刻有些咄

    咄逼人的林麗華不知道該怎么反應(yīng)，只能看著她有些幸福的蒼白俏臉，不敢戳破

    她的幻覺。

    總不能告訴林麗華，馮小波是我兒子，你別在我面前得意了？

    「小波是不是一直跟你住在一起？」林麗華漫不經(jīng)心的說起，終于還是被于

    伊人捕捉到了她的不安，「呵呵看來，林麗華這個女人是真想把小波當(dāng)兒子養(yǎng)了？」

    于伊人心里冷笑著，表面仍然不動聲色，

    「是啊，這小子太不聽話了，不省心呵呵，」于伊人一副無可奈何地寵溺表

    情，顯然刺激到了林麗華，

    「你跟小波什么關(guān)系？」林麗華終于按奈不住好奇心了？

    「這就忍不住了？」于伊人心里暗自腹誹著，

    「沒有什么關(guān)系，就是跟他一見如故，我在魔都這邊除了女兒之外也沒什么

    親人，女兒又住在寄宿學(xué)?；旧虾苌僖姷玫胶呛牵X得小波跟我有一種天然的

    親切感，所以就讓他住我那兒了?！褂谝寥艘贿叿矤栙?，一邊看著林麗華臉色逐

    漸從慘白變得緋紅，顯然被她這句話氣著了。

    「小波有沒有跟你說過，他想搬我那邊住，他說自己打算到ｆｄ聽聽課，什

    么課程都聽聽，就當(dāng)長長見識了，反正我那邊離邯鄲校區(qū)近的很，來去也方便。」

    林麗華這番話顯然讓于伊人措不及防，看著于伊人有些慌亂的表情，林麗華

    不由得瞇了瞇眼睛，呵呵，跟你林jiejie我玩，小丫頭片子你還嫩了點。

    這句話她本來不愿意說的，畢竟上次跟馮小波弄出了一波曖昧之后，她就自

    覺應(yīng)該跟這個干兒子保持一定距離；可是今天被于伊人這么一激，愣是脫口而出

    了，好像是自己心中所想一般。

    「那我要問問小波了，這小子就是這么不讓人省心，做什么事也不知道跟大

    人說一說，就喜歡自己做主，」于伊人試探著說出這句話，邊看著林麗華的反應(yīng)，

    可是面前的這位jiejie跟觀世音一樣，愣是寶相莊嚴(yán)，沒有什么驚慌的表現(xiàn)。

    居然是真的？于伊人顯然被林麗華這通表現(xiàn)蒙混了過去，「這個小壞蛋，認(rèn)

    我個mama就推三阻四，還跟我來了一出小波夜奔，嚇得我都不敢跟他提這些事情

    了；跟沒有什么血緣關(guān)系的干媽怎么就這么自來熟，這才認(rèn)識有兩個星期嗎，就

    要住人家家里了？這小子１０年不見，真是養(yǎng)成個野孩子了，都怨我，」

    于伊人心里一時間波瀾翻涌，但想到「mama」這個稱呼還要有陳佳人來爭奪，

    更加愁上加愁，林麗華只是當(dāng)個干媽自己就嫉妒的不得了，要是陳佳人真成了馮

    小波的「親媽」，那么自己還不得羞憤的跳下黃浦江提前洗一洗將會被陳佳人潑

    的滿身的臟水？

    自己來ｆｄ這一趟本來是想為煩擾困頓的心靈找一個疏通的渠道的，結(jié)果

    才

    剛疏通一下，就被林麗華堵了回去，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是生氣。跟林麗華草

    草說了兩句話就離開了，只留下林麗華站在林蔭道上似笑非笑的看著于伊人的背

    影久久不語。

    于伊人不知道自己剛剛走出林麗華的視線，這邊林麗華就打了馮小波的電話，

    「小波，我是你干媽啊，不記得了嗎？」

    林麗華的聲音帶著埋怨，吳儂軟語輕柔如水，音調(diào)婉轉(zhuǎn)分外纏綿，讓我聽得

    一陣骨酥筋軟，這個干媽真的讓人招架不住，光是她這一出類似撒嬌一般的聲音，

    就讓我連一句重話都不好意思說。怪不得李大牙在她面前一點脾氣都沒有，跟個

    小學(xué)生一般老實。

    「干媽，那個你突然打電話來有什么事嘛？」我打著哈哈，

    「你不是要來ｆｄ聽課嘛，我挺支持的，正好最近我身體也調(diào)養(yǎng)的差不多了，

    也在ｆｄ開始給學(xué)生上課，你來不來？」林阿姨在那邊說道，

    「來啊，肯定要來，」我我不這么說還能怎么說？感覺被這個干媽拿捏得死

    死地，生不起絲毫拒絕的心思呢？

    「那你從你現(xiàn)在住的地方到這邊也很遠(yuǎn)啊，你工作在哪里？」干媽繼續(xù)刨根

    問底，

    「工作的地方在奉賢郊外，地鐵就能到，」我回應(yīng)道，

    「那更好了，我這邊離奉賢也近，交通方便，你搬過來住吧，不管是去上班，

    還是去上課，都方便多了，」林麗華的這番話讓我頓時有些傻眼，這就讓我搬家

    了？

    「于伊人不是你的什么親戚吧？」林麗華又在問我于伊人跟我的關(guān)系了，

    「不是，她就是我老板，」我回到。

    「那你聽你干媽的，就住瀟灑的房間，干媽也有個人陪著，不會胡思亂想，

    你呢也不要亂野玩了，你還只有１６歲，以后還要上學(xué)的，」林麗華在那邊諄諄

    教誨，我只能點頭答應(yīng)，

    「就這么說定了，你來我這邊之前跟于伊人說一聲，不然我meimei該說我不講

    究了，」林麗華笑呵呵的說道，一副非常開心的語氣，

    「恩，那我掛了，待會跟于總說，」我回道，

    「好勒，真是好兒子，ｍｕａ——」林麗華還在電話那頭來個親吻的聲音，

    讓我一陣浮想聯(lián)翩，心火上涌，不可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