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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枕刀在線閱讀 - 枕刀 第8節(jié)

枕刀 第8節(jié)

    在慕秋打量他們時,幾人也在打量慕秋。

    兩個男孩緊緊抓著駱姨娘的手,沒有對慕大夫人這句話做出反應(yīng)。

    少女臉色有些蒼白,看到慕大夫人和慕云來都如此親近慕秋時,她忍不住咬了咬唇角,咽下心頭的不滿。

    “我們過去吧?!瘪樢棠飳ψ约旱暮⒆觽冋f,聲音里帶著江南水鄉(xiāng)特有的綿柔。

    牽著兩個兒子往前走了一步,駱姨娘扭頭看向自己的女兒。

    她知道,慕秋回府對兩個兒子的地位不會造成任何影響,但是對自己的女兒卻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在二房嫡小姐沒找回來的時候,雨兒雖然只是個庶女,但因?yàn)樗嵌课ㄒ坏呐⒆樱矸荼纫话愕氖吡瞬簧佟?/br>
    可現(xiàn)在,嫡小姐回來了,年紀(jì)還只比雨兒大一歲,到時無論是挑選夫婿,還是在公中嫁妝各方面,雨兒能得到的都比原來不知道少了多少。

    只是以大夫人那說一不二的態(tài)度,如果雨兒敢直接表露出對嫡姐的怠慢不滿,大夫人絕對會狠狠責(zé)罰雨兒,借此來敲打敲打府中下人。

    就在慕大夫人的眉頭已經(jīng)蹙起來時,一直低著頭的慕雨抬起頭,臉上掛著討人喜歡的笑容,腳步輕快跟上了駱姨娘。

    慕雨走到慕秋面前,目光直視著她,眉梢微微上挑些許,帶著點(diǎn)點(diǎn)矜持的挑釁,禮節(jié)卻挑不出一絲差錯。

    “慕雨給二jiejie請安?!?/br>
    品讀出慕雨臉上的挑釁之色,慕秋并不生氣,只是覺得有些好笑。

    其實(shí)慕雨、駱姨娘的態(tài)度,是她早就猜到的,也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如今他們做出這般姿態(tài),慕秋自然算不上生氣。

    “三meimei。”慕秋向慕雨頷首示意,看向了一側(cè)的駱姨娘。

    駱姨娘作為一個妾室,能夠生下二子一女并且執(zhí)掌二房庶務(wù),有的可不僅僅只是一張臉。連慕雨都不會在這些小事情上出錯,駱姨娘的應(yīng)對自然更加四平八穩(wěn)。

    “給二小姐請安?!毙羞^一禮,駱姨娘輕輕推了推自己的兩個兒子,“你們兩個孩子,是不是覺得你們二jiejie太漂亮了,所以害羞不敢和二jiejie親近?”

    這番話說得漂亮,既給兩個兒子一直不行禮的舉止找了理由,又輕輕捧了慕秋一下。若是慕秋還想從中挑出兩個弟弟的差錯,怕是連慕大夫人都要覺得她是在無理取鬧了。

    在駱姨娘的提醒下,兩個弟弟向慕秋問好,雖然算不上多恭敬,禮數(shù)上挑不出什么毛病。

    “母親,我們該進(jìn)府里了?!蹦皆苼磉m時提醒。

    慕大夫人對慕秋說:“對對對,外面風(fēng)大,快隨大伯母進(jìn)府。”

    “大伯母,我扶著你?!鼻浦九v扶著慕大夫人,慕秋先一步上前,挽住慕大夫人的胳膊。

    從外面看,慕秋只覺得慕府紅磚白瓦格外氣派敞亮。

    走進(jìn)里面一瞧,才發(fā)現(xiàn)慕府院子幾乎是移步換景,無論是花草樹木的栽種還是一應(yīng)擺設(shè)都獨(dú)具匠心,于不經(jīng)意處顯露出風(fēng)輕云淡的累世風(fēng)流。

    慕秋一邊聽慕大夫人說話,一邊用一種欣賞的目光打量著這座府邸。

    這些年里慕秋經(jīng)常出入郁府。

    同樣具有悠遠(yuǎn)的歷史,但郁府的布置更顯得富麗堂皇、花團(tuán)錦簇,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相比之下,慕府的布置就更符合文人的審美,雅致又寫意。

    穿過一條回廊,就從前院入了內(nèi)院。

    慕秋趕了一個月的路,雖然不暈船,但精神也有些萎靡。

    慕大夫人是何等人物,哪怕慕秋強(qiáng)打精神,她也能看出端倪。

    話鋒一轉(zhuǎn),慕大夫人說:“我已經(jīng)派小廝去尋你大伯父和你父親,讓他們今天早些從衙門回來。廚房備了好酒好菜,今晚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熟悉熟悉?!?/br>
    “云來,帶你二meimei去她的院子看看?!?/br>
    “若是有哪里不喜歡的盡管提,不要委屈了自己?!边@句話自然是對慕秋說的。

    第七章 慕家。

    慕秋住的院子叫明鏡院,取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是一個很有禪意的名字。

    這里原本是慕秋母親住的地方,在她病逝后,明鏡院就被封存了起來。后來慕家人尋到了慕秋,也不知道是誰的提議,慕大夫人干脆就命人將這間院子倒騰出來,重新修葺一番。

    反正慕秋母親在天有靈,也會很樂意自己的女兒住進(jìn)明鏡院。

    “明鏡院是西府最大的一間院子?!蹦皆苼矸鏖_面前那叢紫藤花,示意慕秋先走過去,“雖然多年未曾住人,但每日都會有人打掃?!?/br>
    院子里的這叢紫藤花被照料得極好,攀附著藤架蔓延生長至廊頂,又從廊頂垂落下來。

    九月秋風(fēng)迎面吹來,午后淺淡的陽光穿透間隙,灑在慕秋身上。

    慕秋穿過紫藤花架,頭發(fā)和肩膀上落了幾朵碎花瓣,她有些好奇:“我住在這里,我……我父親沒意見嗎?”

    提到“父親”這個字眼時,慕秋聲音有些艱澀,但還是順利喊了出來。

    慕云來挾去慕秋肩上殘花:“西府其他幾間大的院子都被占去了,是二叔主動提出來修葺明鏡院,讓你住進(jìn)這里。”

    “你這個嫡姐住的地方,總不能比弟弟meimei住的地方還小?!?/br>
    說到這,慕云來干脆多提了一嘴:“今日三meimei的表現(xiàn)我也瞧見了,她為人并無壞心,只是害怕失去一些東西,所以心思易走極端。駱姨娘和兩個堂弟對你的態(tài)度,想來也是受到三meimei的影響?!?/br>
    “你若是覺得和他們合得來,那就多相處相處,若是覺得性情實(shí)在不想投,保持禮數(shù)周全即可?!?/br>
    聽到慕云來這番堪稱直白的話,慕秋不免有些詫異。

    但她不是不分好歹的人,自然知道慕云來這番話處處都在為她考量。

    她與駱姨娘他們井水不犯河水,只要駱姨娘他們不對她出手做些什么,慕秋自然也樂得清閑。

    “堂兄放心,我心中有數(shù)?!?/br>
    慕云來輕笑了一聲:“知你心中有成算,不過也莫要委屈了自己?!?/br>
    院子已經(jīng)逛了一圈,慕云來沒有多待,先行告辭離開。

    慕秋找白霜交代了一些事情,回屋里睡下了。

    再睜開眼,外面已是殘陽西斜時分。

    白霜掀開珠簾走進(jìn)里屋,笑道:“小姐起得正巧,東府那邊來了人,說是大老爺和二老爺都回府了,現(xiàn)在正在東府那邊喝茶?!?/br>
    慕秋眼里殘存的幾分困意消散,由著白霜幫她梳洗。

    她到東院時,東院正熱鬧著。

    慕雨和兩個弟弟正圍坐在一個中年男人身邊,笑容燦爛,嘴里不住地說著些什么。

    駱姨娘坐在他們對面,溫溫柔柔地凝視著他們。

    哪怕隨便來個外人,瞧見這幕,也能聯(lián)想出一幅家庭其樂融融的畫卷。

    似是聽到了門口傳來的腳步聲,駱姨娘偏頭,宛如主人招呼客人般:“二小姐來啦?!?/br>
    室內(nèi)的歡聲笑語驟然一窒,慕雨等人原本放松的身體也變得緊繃起來。

    中年男人頭戴玉冠,還穿著那身正四品朝服,他絲毫不在意氣氛的變化,抬眼看向門口,恰好與慕秋的目光撞在一起。

    兩人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狹長丹鳳眼。

    就連直視人時眉眼上挑的弧度也都如出一轍。

    在徹底看清慕秋的容貌時,中年男人微微一怔。

    慕秋迅速打量了中年男人一番,斂起視線:“女兒慕秋給父親請安?!?/br>
    這聲稱呼,打斷了慕二老爺對過往歲月的緬懷和追思。

    時間流逝的殘忍就在于,當(dāng)你看到一個與亡妻容貌極為相似的女兒站在你面前時,你會突然驚覺,故人早已離去多年,而你,也逐漸老去。

    慕二老爺垂下眼,端起手邊的茶盞,用茶蓋輕輕撥弄茶水,“嗯”了一聲:“回來了就好,去明鏡院看過了吧?!?/br>
    語氣不冷漠也不親近,帶著些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

    慕秋的語氣與他保持一致:“已經(jīng)看過了?!?/br>
    “秋兒,怎么還在那站著?”慕大夫人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結(jié)束了這有些尷尬的父女?dāng)⑴f一幕,“來,坐到大伯母身邊?!?/br>
    沒過多久,換了常服的慕大老爺和慕云來前后腳走進(jìn)來。

    相比起親爹,慕大老爺對慕秋的態(tài)度要更為和善親近:“聽聞那日你在江上遇到了刺殺,還受了不輕的傷,如今身體如何?”

    慕秋的語氣也變得親近不少:“受的只是皮rou傷,在船上養(yǎng)了半個月,如今都痊愈了,就是脖子上的疤暫時還消不掉?!?/br>
    慕大夫人搖著扇,她和慕秋坐得近,直接看向慕秋被衣領(lǐng)輕輕擋住的那道傷疤。

    傷疤約莫一掌長,泛著淡淡的粉,處于咽喉位置。

    只是從傷疤所在的位置,慕大夫人就能推測出當(dāng)日到底是何等驚險。

    這孩子真的差一點(diǎn)點(diǎn)就……

    “如今流竄在江上的匪徒竟如此囂張狂妄,看來兩岸治河官員都該警醒警醒了?!蹦酱蠓蛉搜垌⑽⒉[起,搖著團(tuán)扇的動作一頓,冷笑道。

    慕大老爺看向慕秋:“你們遇到的那伙人,只怕不是普通匪徒吧?!?/br>
    慕秋聽著慕大夫人的話,心里更覺溫暖。

    她朝慕大夫人笑了笑,才對慕大老爺解釋道:“全部都穿著夜行衣蒙著面,武器還很精良,而且潛上船許久才被發(fā)現(xiàn)蹤跡,用的都是一劍斃命的手法,被我們抓住后全部自盡伏誅。這種做派更像是被特意培養(yǎng)出來的死士?!?/br>
    慕大老爺?shù)氖持篙p輕叩擊桌面,這是他在思考時慣有的一個習(xí)慣:“冒著同時得罪慕家和郁家的風(fēng)險也要挾持你,又不痛下殺手,顯然不是滅口?!?/br>
    “我記得從揚(yáng)州寄來的信上有說,你接到了一個琴師的聘請為她寫狀詞,而這個琴師在揚(yáng)州知府兒子暴斃的前兩日就被拋尸亂葬崗,這些人來找你,是在找什么東西嗎?”

    慕秋心下一凜,萬萬沒想到大伯父只從只言片語里就把事情推斷得差不多了。

    想到那枚玉扳指,慕秋話到了嘴邊。

    很顯然,玉扳指背后肯定藏著更大的秘密。

    她只是一女子,又剛回到慕家,還沒完全站穩(wěn)腳跟,哪怕想做些什么也是有心無力。

    可是大伯父不一樣,他是朝中正三品大理寺卿,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如果她把玉扳指交給大伯父處理,算不算是既讓自己脫離了危險,又完成了琴師對她的托付?

    趨利避害幾乎是人生下來就有的本能。

    再說了,天塌下來的時候,也都是個子高的人先去頂著的。

    慕秋思索到這里,心中其實(shí)已經(jīng)有了偏向,打算等吃完飯后,單獨(dú)去找大伯父說這件事。

    可就在這時,慕大老爺突然又道:“也罷,這個案子已經(jīng)從大理寺移交給了刑獄司,我了解這些又如何,總不能去搶刑獄司的案子?!?/br>
    慕秋心下陡然有絲絲寒氣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