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被她遺忘掉的六歲之前的記憶。

    “秋兒！”慕大老爺察覺不對，大步向慕秋走來。

    可還沒等慕大老爺走近，慕秋眼前一黑，生生疼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是下午。

    慕秋睜開眼眸，看見的第一個人竟然是衛(wèi)如流。

    她疑心是自己看錯了，睜著眼睛愣了許久，方才確認(rèn)自己沒有出現(xiàn)幻覺。

    慕秋身體格外虛弱無力，她努力了好久，才動了動手臂，拂過衛(wèi)如流額前的發(fā)。

    明明是很輕的動作，他卻猛地睜開了眼睛：“醒了？”

    “你怎么會在這里？”慕秋沙啞問道。

    衛(wèi)如流可疑地沉默一瞬：“……你昏迷了兩天，白霜找到我，我不放心，就悄悄潛了進來?！?/br>
    慕秋：“……”

    好啊，堂堂衛(wèi)少卿，學(xué)武功就是為了潛入女子的閨房嗎？

    她輕輕掐了掐衛(wèi)如流的臉龐，低聲喊道：“衛(wèi)江哥哥?！?/br>
    衛(wèi)如流先是一愣，旋即臉上劃過詫異之色：“你想起來了？”這是她沒失憶之前對他的稱呼。

    “我想起來了。”慕秋攥緊他的袖口，用力收緊，“我全都想起來了?！?/br>
    衛(wèi)江哥哥，這十年，你一定過得很痛苦很孤獨吧。

    第七十四章 “衛(wèi)江哥哥，我抓到你了?！?/br>
    -衛(wèi)江哥哥,我偷溜進皇宮找你玩了。

    -今天夫子教我寫字，你看，這是我寫的你的名字。

    -你怎么能笑話我！我現(xiàn)在才剛剛會寫字,當(dāng)然沒你寫得好,再給我六年時間,等我長得和你一樣大的時候,肯定比你寫得好！

    ……

    -衛(wèi)江哥哥，下雪了。

    -衛(wèi)江哥哥,冰雪消融,春天到了。

    -雨后初霽，是夏天啊。

    -蟬聲衰絕,梧桐枯黃。衛(wèi)江哥哥，一年又過去了，生辰快樂。

    ……

    -衛(wèi)江哥哥,你說太陽和月亮，哪個離我們更遠(yuǎn)？

    -我覺得是太陽離我們更遠(yuǎn)。

    -他們都夸你是皎皎天上月,你看,我一伸手就抓到你了,但是我伸手卻夠不到太陽。

    ……

    “衛(wèi)江哥哥，我抓到你了?！?/br>
    過往與今夕在眼前交織，慕秋死死握著衛(wèi)如流的袖子，用盡渾身力氣,生怕自己一松手，兩人之間又要再次錯失十年光陰。

    她根本不敢去想象,這十年他過的到底是怎樣的生活。

    衛(wèi)如流扣住慕秋垂在床邊的另一只手，將她的手壓下，與她十指緊扣。

    他輕輕笑出聲來。

    “我也抓到你了?！?/br>
    命運如此反復(fù)無常,所幸命運并未薄待他到底，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把她還給了他。

    ……

    -太陽和月亮，哪個離我們更遠(yuǎn)？

    -我說，是月亮啊。

    -我現(xiàn)在抓到太陽了。

    ***

    院中的山茶花悄悄開了。

    馥郁芳香撲鼻。

    白霜采了一束山茶花，抱進慕秋屋里，打算用花香來代替香爐里的熏香。

    “小姐，你終于醒了！”

    繞過屏風(fēng)，看見坐在銅鏡前，握著把木梳給自己懶懶梳發(fā)的慕秋，白霜激動得眼睛都亮了起來。

    “你昏迷了整整兩天，大夫人他們都擔(dān)心壞了?！?/br>
    慕秋回頭朝白霜微微一笑，溫聲道：“我沒什么大礙，就是有些餓?！?/br>
    白霜隨手將山茶花放在梳妝柜面，跑出去喊人。

    慕秋放下木梳，拿起手邊的幾支山茶花，起身走到窗邊，用剪刀剪去多余的枝葉，將它們插進花瓶里。

    花香繚繞在鼻尖，慕秋微微一笑。

    洗漱過后，慕秋剛用了些養(yǎng)胃的小米粥，慕大夫人帶著大夫匆匆趕到了。

    “大夫，秋兒的身體如何？”等大夫把完脈，慕大夫人急忙問道。

    大夫撫了撫長須：“夫人可以放心，沒什么大礙，只是慕二小姐的脈相有些奇怪。”

    思忖片刻，大夫看向慕秋：“慕二小姐昏迷前后有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情嗎？”

    慕秋道：“我昏迷前頭突然特別疼，昏過去后感覺自己一直在做夢，再醒過來時就把我六歲之前的記憶都想起來了。”

    “那就難怪了?！贝蠓螯c點頭，“你以前會失憶，是因為受到了比較嚴(yán)重的刺激。這回恢復(fù)記憶也是同理?！?/br>
    他站起身收拾醫(yī)箱，給慕秋開了溫補的藥方，讓她一天喝一次，連著用上三天就好了。

    白霜送走大夫，慕大夫人坐在床邊，涂著丹蔻的指尖輕輕撫摸著慕秋的臉龐，臉上仍有殘留的擔(dān)憂之色。

    “我已經(jīng)罵過你大伯了，他好端端的和你提那些陳年舊事干嘛。”

    這兩天，慕大老爺都是睡在書房，壓根進不了主屋一步。

    慕秋笑著岔開了話題：“大伯母，不怪大伯父，是我自己去問他的。而且我把小時候的記憶都想起來了，這是好事?！?/br>
    “真的都想起來了？”這確實是件高興事，慕大夫人臉上也不免露出幾分笑意。

    慕秋認(rèn)真點頭：“我現(xiàn)在知道娘親是什么模樣了，難怪你們都說我和娘親長得像。”

    提到容洛熙，慕大夫人臉上的笑意黯淡了些。

    很快，慕雨帶著兩個弟弟過來探望慕秋，有他們在活躍氣氛，屋里再次其樂融融。

    等慕大老爺下了衙過來，瞧見慕大夫人被幾個孩子逗得滿臉都是笑意，他暗暗松了口氣：今晚應(yīng)該不用再睡書房了吧。

    得知慕秋恢復(fù)了記憶，慕大老爺拍了拍她的頭頂，溫聲道：“這幾天先好好休息?！?/br>
    慕秋躺在床上休息了三天，喝完大夫開的藥后，慕秋去東院給慕大夫人請安，賣了半天乖，終于問道：“大伯母，明鏡院的禁足現(xiàn)在可以解除了嗎？”

    慕大夫人：“……”

    她沒好氣地笑了笑：“難怪今天一直在賣乖，原來是有事求我?！?/br>
    “大伯母，我很久沒出過門了。”

    “是嗎，前幾天跟著雨兒的馬車偷溜出府的人是誰？”

    慕大夫人點了點慕秋的額頭，真當(dāng)她不知道??？

    她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看著慕秋哀求的神情，慕大夫人心下一軟，沉沉嘆了口長氣，無奈道：“行了行了，解掉吧，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br>
    她做這些事情，是為了秋兒好。

    可是秋兒足夠有自己的主見，她以為的好，真的是秋兒想要的嗎？

    慕大夫人有些茫然，忽而感覺到有人攬過自己的肩膀，然后慕大夫人被慕秋抱住了。

    慕秋的聲音里滿是歉意：“大伯母，抱歉，我的任性讓你擔(dān)心了?！?/br>
    但在衛(wèi)如流的事情上，她有屬于自己的堅持。

    ***

    朱雀大街是洛城最繁華的一條街道，四通八達，茶坊與酒肆星羅密布，招搖的旗幟在街道翻飛飄舞，房屋鱗次櫛比，行人馬車如流水不絕。

    三五書肆位于朱雀大街北側(cè)，是全京城都數(shù)得上號的大書肆，既賣書也刻書，至今已經(jīng)有了三十多年的歷史。

    一大清早，書肆便熱鬧起來，一樓和二樓都有不少客人。

    張武是書肆的伙計，在這里干了有十幾年，他笑著將客人送出門。

    門口停了輛馬車，從馬車?yán)镒呦聛硪晃淮┲Z黃色長裙、頭戴帷帽的姑娘。她抬頭看了眼書肆的招牌，向大門走來。

    這位姑娘一看就非富即貴，張武殷勤迎上前招待：“姑娘需要看些什么？”

    慕秋說：“我想買些話本?！?/br>
    “姑娘這邊請?！睆埼鋷е角镒叩揭幻鏁芮埃斑@里全都是，姑娘看看有什么喜歡的?！?/br>
    慕秋隨手拿起一本翻看：“最近有什么出名的話本？”

    張武笑道：“姑娘手里這本《芙蓉面》就是近來賣得最好的一本?！?/br>
    說著，他從書架底層又抽出一本：“這也寫得極好，京中有不少貴女都喜歡?！?/br>
    慕秋接過這本，又問：“我剛到京城不久，受家中長輩所托，想要買以前暢銷的話本。聽說三五書肆里什么話本都能找到，不知是不是真的？”

    張武自豪地挺了挺胸：“這話是有些夸張了，不過在我們書肆里找不到的話本，姑娘去別的書肆肯定也找不到?！?/br>
    請慕秋在此地稍等片刻，張武去將往年的暢銷話本搬來，足足裝滿了一個小箱子，恰好能被一個成年男人抱在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