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瘋子的事許琦不會就這樣算了，他離開宗門來到這里，為的不僅是取走曹瘋子的骨灰。

    沈灼的目光落在許琦手上，欲言又止。他原本打算給曹瘋子上一炷香，但現(xiàn)在看來是不行了。

    一旁的段無云見狀，插|入二人的談話道：一起走吧，曹公子也有一些話留給沈灼。

    第一百三十四章 晉江獨發(fā)

    許琦想要走一遍曹瘋子死前走過的路，段無云做為向?qū)?，便按照他們?dāng)時尋人的路線給許琦指路。

    他們的第一個落腳點便是曹瘋子帶領(lǐng)小尖塔樓的死士阻擊曹家長老之地，死士戰(zhàn)死，曹瘋子重傷，而曹家長老也損失慘重。曹瘋子致命的當(dāng)胸一劍是被曹婉清偷襲，他原本不用死

    大戰(zhàn)過后的痕跡還殘留在原地，透過被鮮血染成褐色的大地，仿佛能夠看見當(dāng)日那慘烈的一幕幕。

    曹瘋子作為小尖塔樓的特殊存在，那些死士自然是以他的安危為重，他們以曹瘋子為中心，既是阻擊，也是突圍。

    人數(shù)上的優(yōu)勢能夠勉強拉扯修為上的差距，但曹家留了后手，他們還在此地藏了人。原本是對付沈灼，不給沈灼任何的活路，但沒想到最后用來對付曹瘋子。

    死士的尸骸也是段無云帶人收斂，就葬在這附近的群山中。身為萬寶樓的暗樓掌權(quán)人，身處相同的位置，段無云對此略有感觸。

    許琦打著傘走在這片廢墟上，術(shù)法摧毀的古木，靈力炸出的深坑，他甚至能夠分辨出哪些是曹瘋子造成的，他對曹瘋子的靈力是如此的熟悉。

    他看著走著，一點點去想象，還原當(dāng)時的一切。

    沈灼走的慢，他和凌霜雪稍稍落后三人。他們沒有上前打擾許琦，靜靜地跟著。

    從這個地方過去便是沈灼被曹瘋子帶走之地，他們?nèi)酥貍?，地上血痕斑駁交錯，直到段無云找到他們，那道血痕才消失。

    沈灼當(dāng)時已經(jīng)昏迷，對很多事都不清楚。

    在段無云的轉(zhuǎn)述中，他們才知道曹瘋子當(dāng)時清楚自己快不行了，但為了不讓沈灼內(nèi)疚自責(zé)，他還是強撐著交代了一切。

    這個殺局是曹家以曹瘋子為誘餌，誘騙沈灼上當(dāng)，但其實就算沒有沈灼，曹瘋子也會和曹家走到這一步，他和曹家的矛盾早就到了不可調(diào)節(jié)的地步，

    之前沒有爆發(fā)是顧慮曹婉清，也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這次花錦城重逢，從一開始曹家就帶著目的而來。他們家族早已暗地里勾結(jié)上墨家，成了墨家的幫兇。

    曹瘋子忍著不爽頻繁的接觸，得到了不少關(guān)于這兩家暗地里聯(lián)絡(luò)的證據(jù)。而牽頭人不是別人，正是曹婉清和墨卿語。

    一開始是墨卿語借助家族勢力聯(lián)系上曹婉清，她說可以幫助曹婉清擺脫眼前的困境，只希望曹婉清日后行正道，除此以外沒有別的要求。

    曹婉清是個聰明人，家族的爾虞我詐讓她懂得如何把握時機，雖然她當(dāng)時對墨卿語的要求嗤之以鼻，但并不妨礙她借助墨卿語的身份在曹家混的風(fēng)生水起。

    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開始接觸曹婉清的那個天真又可笑的墨卿語消失了，亦或者是她逐漸暴露了自己的本性，她開始對曹婉清有了各式各樣的要求。

    從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到后來一步步撼動曹家，她隔空出謀劃策，讓曹婉清在曹家占據(jù)一席之地，再也不是曹瘋子記憶中那個需要他保護的meimei。

    曹家徹底淪為了墨家的幫兇，這一次出現(xiàn)就是想從曹瘋子這邊找到突破沈灼的辦法。曹瘋子早早地意識到這一點，可他不愿意承認。

    若是曹家的其他人也就罷了，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親meimei變得不可理喻，他又怎么可以袖手旁觀？

    他假裝沒有看穿曹婉清的謀劃，一步步地配合她，扮演一個試圖將曹婉清和曹家分離的好哥哥形象。

    但曹婉清的布局是有限的，更大的謀劃在墨卿語的手里。墨卿語不信任任何人，關(guān)鍵的步驟她都是親自安排，以至于曹瘋子得到的消息存在誤差，他并沒有了解到全部。

    面對家族的追殺，親meimei的反目，曹瘋子心存死意。他一直都很清楚，若是沒有沈灼，他早在半年前就該身亡。

    冥冥之中，他的死局仿佛是早已注定。

    他思緒清明地安排著身后事，他說這是他和曹家的恩怨，和沈灼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他不希望沈灼陷入自責(zé)和愧疚中，他從不后悔認識沈灼，也不后悔離開幻月仙宗幫他。

    而在曹瘋子合眼的最后一刻，他留給為他取走骨灰的人三個字：對不起。

    那是他的歉意，也是他的失約。

    他說過要帶許琦走遍大陸，看遍山河，讓他不會再困于黑暗?？伤Ъs了，他先許琦一步永眠黑夜。

    離別愁苦，一向教人肝腸寸斷。

    段無云轉(zhuǎn)述完曹瘋子的話，此刻他們一群人正站在那群死士的埋骨之地，一座座墳冢矗立在風(fēng)中，還未散去的血腥氣息讓人心頭的仇恨無法澆滅。

    許琦撐著傘，從儲物戒里拿出曹瘋子的骨灰，他抱著壇子，站在這些墳冢前三叩首。

    我不會讓你們白死，這筆賬我一定會找曹家討回來。許琦目光陰冷，艷麗的面容也掩蓋不住他此刻的殺意。

    先是曹瘋子，然后是小尖塔樓折進去的人手，每一件都刺激著許琦的神經(jīng)。小尖塔樓是處在幻月仙宗內(nèi)，但不代表他們就不入世。

    敵人的手已經(jīng)打到臉上，難道還要他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嗎？

    段公子，副宗主，我想和沈師弟單獨聊聊，可以嗎？許琦轉(zhuǎn)身看向身后的三人，這是他和沈灼之間避不開的談話，不管是在何時何地，都有要面對的時刻。

    如此還不如就在這里，在這些為他們而死的人面前。

    段無云沒有意見，凌霜雪略遲疑，隨后也自然地退開，和段無云一起去另一邊等候。

    墓地里有涼風(fēng)穿過，許琦的傘被吹得偏向一邊。沈灼給他煉制的丹藥緩解了病情，讓他能夠從那間掛滿帷幔的屋子里走出來，太陽明艷之時，撐一把傘也足以應(yīng)付。

    他正了正傘，目光轉(zhuǎn)向沈灼。沒有歇斯底里的咆哮，也沒有痛哭零涕的悲傷，他此刻冷靜極了，甚至是讓人脊骨發(fā)寒。

    沈師弟，如果沒有曹越，我們恐怕永遠都不會認識吧。許琦輕聲開口，雖然都是一個宗門的弟子，但他身份的特殊性限制了他的活動范圍，他和沈灼從來都不是一個圈子里的人。

    是曹瘋子作為橋梁連通了他們?nèi)?，也希望他們?nèi)四軌虺蔀榕笥选?/br>
    沈灼頷首，他們之間的確如此。

    可現(xiàn)在曹越?jīng)]了。許琦的聲音多了冷意，作為橋梁的這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了，他們之間仿佛已經(jīng)沒必要繼續(xù)聯(lián)系。

    沈灼嘆息一聲，以為許琦是要和他斷了聯(lián)系：不管許師兄做出什么樣的決定，我都尊重你。之后大陸不會平靜，師兄早早抽身也是好事。我不想再有人因為我而死去，這段恩怨應(yīng)該終結(jié)這我這里。

    曹瘋子的死刺激到了沈灼，他放棄了一開始的溫和手段。對于這個玄門而言，棍棒更有效果。他要挑起戰(zhàn)局，自然也能預(yù)料到兇險，許琦帶著小尖塔樓退出是明智的選擇。

    許琦抬眸，嗤笑道：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有些仇怨不是你一個人就可以擺平。我可以加入你的陣營，讓小尖塔樓無條件配合你，但我只有一個要求，我要曹家滿門性命，我若對曹家尋仇，任何人不得阻我。

    許琦的心里充斥著殺意，他可以原諒沈灼，但他絕對不會原諒曹家。曹瘋子沒了，可他還在，只要是曹瘋子想做的，他都可以幫曹瘋子辦到。

    沈灼意識到許琦的瘋狂，擔(dān)憂道：許師兄，你不必如此。

    你只需要告訴我是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許琦的聲音變得嚴(yán)厲，痛苦讓他變得嗜血而殘忍，唯有仇人的鮮血才能撫平。

    沈灼沒有回答，他沉默良久，低頭笑了一聲，隨后抬起頭看著許琦，那點猶豫之色被眼底的堅定沖散。

    在這短短的一點時間內(nèi)，他想過勸許琦放棄，他可以為曹瘋子報仇，可最終這些話都被他一一推翻。

    許琦不遠萬里，離開能給他安全的小尖塔樓來到這里為曹瘋子收斂骨灰，可見他和曹瘋子感情深厚。他愿意把力量借給沈灼不是他如何信任沈灼，而是他信任曹瘋子，一如當(dāng)初他和沈灼的初見。

    他是在黑暗中潛伏的毒蛇，輕易不會交出自己的信任，但面對曹瘋子，他一再縱容忍讓，甚至?xí)驗椴墀傋?，連帶著看別人也順眼幾分。

    他為曹瘋子報仇和沈灼為曹瘋子報仇，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許師兄，我答應(yīng)你。沈灼態(tài)度誠懇，目光堅定：曹家和墨家狼狽為jian，在他們身邊圍繞的勢力也不是一個兩個。雖然現(xiàn)在墨家對曹家是觀望狀態(tài)，但我相信在曹家真正受到威脅時，墨家不會袖手旁觀。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不會讓任何人阻礙你對付曹家家！

    很好，沈師弟，記住你今日所言。從今往后，小尖塔樓任憑差遣。

    許琦說到做到，為了復(fù)仇甘為人下，但沈灼卻不愿意如此。

    小尖塔樓是許師兄的心血，我又豈能奪為己用？這把刀永遠屬于許師兄，你是持刀人，我是合作者。

    第一百三十五章 晉江獨發(fā)

    從城外回來后，許琦并沒有跟著沈灼一起去沈家。小尖塔樓在花錦城有自己的據(jù)點，以前為了不和萬寶樓有直接的利益拉扯，他們行動十分低調(diào)。

    許琦把手上的勢力分一半給曹瘋子，花錦城的據(jù)點他也很清楚，但他更喜歡留在沈家。

    許琦的性格不喜歡往人堆里湊，沈灼就沒有再勸他。

    回家的路上段無云陪著沈灼走了一段路，他給沈灼說了一聲抱歉。曹家的異樣萬寶樓有所察覺，段無云也派人盯著，沈灼和曹瘋子消失之后，最先做出反應(yīng)的不是凌霜雪，而是段無云。

    花錦城內(nèi)無人，大批的勢力朝城外集結(jié)，段無云收到消息就帶人出城。這也是為什么段炎淳打信號的時候，他的信號點在城外。

    但他沒能趕上，他鞋底沾著血，是救援前就打了一波伏擊。不過對方不是墨家的人，更像是渾水摸魚的勢力。

    段大哥，別說抱歉，就算要說這種客氣話，也該是我給你說一聲謝謝。曹師兄因為我而亡，卻是你出面幫忙料理他的后事。

    段無云有情有義，幾句話的君子之交已經(jīng)讓他認可曹瘋子這個人。沈灼的謝意落在心頭，沉甸甸地讓人胸悶。

    段無云眼神微暗，道：當(dāng)日在沈家，你有意讓我們二人認識，可是心里清楚曹越和小尖塔樓并非只存在簡單的交易關(guān)系？

    沈灼點頭道：曹師兄一開始說是因為自己和許琦的關(guān)系，小尖塔樓才格外關(guān)照，但其實他一直沒有在我面前隱瞞，他為我攔下消息，為我收集信息，這些不是單純的朋友關(guān)系可以做到。我那日引見你們認識，也是想從你這里給小尖塔樓的活動討個方便。

    小尖塔樓明面上只有許琦這個一把手，但實際暗地里還藏了另一個首領(lǐng)，那便是曹越。這也是為什么許琦愿意給沈灼小尖塔樓的勢力，小尖塔樓的死士愿意為曹越而死的原因。

    曹越身為暗處的影子，越是明亮越是難以察覺。

    沈灼回到花錦城后便隱隱猜到這一點，他也清楚同為消息網(wǎng)，小尖塔樓和萬寶樓免不了要生摩|擦。曹越幫了他那么多，他自然也想這樣不動聲色地回報一二。

    不說雙方讓利，認識一下，有了矛盾也好處理。或者平日里多注意一點，盡量避開沖突。

    段無云是個聰明人，他也確實給小尖塔樓行了方便，只是可惜了這位君子之交。

    你這個許師兄看起來似有舊疾，你平日還是注意一點。不怕他瘋狂，就怕他過于理智。

    剛剛失去一位摯友，許琦內(nèi)心的煎熬可以想象。他為此痛苦難受都是人之常情，但他若是平靜異常，那便是存了孤注一擲的決心，心有死意。

    段無云見識過太多這樣的人，平靜的表象下，是飛蛾撲火的堅定。

    沈灼被說的心里咯噔一聲，這次再見許琦，他也發(fā)現(xiàn)他身上似有不同之處。

    許琦的病生來就有，見了光便會疼痛難忍。當(dāng)初在小尖塔樓，為了壓制病情，他有抽煙帶子的習(xí)慣。

    但這次再見面，他手里多了傘，卻少了那個煙袋子，他停了自己的藥。

    沈灼生出不好的預(yù)感，段無云的話很值得他注意。

    段無云送沈灼走到一半就離開了，后半程路只有沈灼和凌霜雪。凌霜雪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護著沈灼。

    這一趟出去，不過兩三個時辰，對沈灼而言已經(jīng)有了負擔(dān)。

    他的面色比離開家門時蒼白，為了不讓家里人擔(dān)憂，他和凌霜雪從偏門繞回院子。

    那日因為沈灼負傷反應(yīng)強烈的嬌嬌被凌霜雪強行變回小豹子，這些天沈灼昏迷不醒，它一直沒變回來。

    有些時候凌霜雪盯著沈灼不離人，就沒空照顧它，公輸彤來過幾次見嬌嬌扒著門眼巴巴地看著屋子怪可憐，就和凌霜雪打了招呼，帶回去養(yǎng)兩天。

    現(xiàn)在沈灼醒了，公輸彤便把嬌嬌送回來。她抱著它在院子里等沈灼二人回來，聽見動靜連忙轉(zhuǎn)頭看過去。

    沈灼哥哥，你好點了嗎？公輸彤抱著嬌嬌，大步上前，眼底是關(guān)切之意。

    嬌嬌伸出爪子要沈灼抱抱，沈灼握住它的爪子捏了捏，提著后頸把它摟回懷里。嬌嬌開心地擺著尾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沈灼的手，乖巧地窩在他的懷里不敢亂蹭，就怕牽動沈灼的傷勢。

    公輸彤見它那么乖，不由地有些羨慕。

    一開始大家都以為這是凌霜雪的妖獸，但這次沈灼出事，嬌嬌受到牽累，他們也或多或少地猜出真相。只是沈灼不提，他們便佯裝不知。

    沈灼示意公輸彤落座，問及最近在做什么。公輸彤只撿高興的事說給沈灼聽，報喜不報憂，她家有jiejie有爹，不用她cao勞，她便跟著溫如寧游說世家。

    那些勢力大部分被沈灼聚起來，小部分還在觀望。溫如寧也不著急，只是托公輸彤讓沈灼定一個時間，有了時間他有的是手段讓這些人露面。

    替我謝謝大師兄，辛苦了。時間越快越好，明日可行？沈灼取出茶具為公輸彤泡了一杯茶，他手法平穩(wěn)，在泡茶的過程中也讓心態(tài)逐漸平復(fù)。

    公輸彤很配合地捧場子，端起茶細細地品嘗。聽見沈灼把時間定的那么急，她擔(dān)憂的目光不由地看過來，輕聲道：也不用那么急，你的傷還沒養(yǎng)好。

    沈灼淺笑，道：你愿意等我的傷養(yǎng)好，可別人不愿意等。就算拖著這幅病體去見那些人，我又能落下風(fēng)嗎？你對你的沈灼哥哥要有點信心。他們當(dāng)我是羔羊，那我只能當(dāng)著他們的面磨一磨尖牙！

    沈灼的聲音里有了殺意，段無云今日說到的另一方勢力讓他有所警醒。沈家能拉回來的勢力從一開始就站好隊，這些拉不回來的和觀望的，給他們糖都是便宜。